次辅梁储也因为这一情况,觉得杨廷和似乎并不真的能一手遮天,而自己似乎不必急著致仕,那颗决意告别官场的心也淡了不少,想再进步一下的心又活泛了起来。
于是,梁储就在奉迎朱厚进宫后,在出宫时,特地走到了王琼这里:“公还认我这友乎?”
王琼笑了笑。
他知道梁储主动来问他这话的背后目的。
但王琼因为今日的场景,倒也没有想因此责备梁储屁股太滑、卖朋友太快的意思,而是做出了大度的姿态:“阁老也不容易,鄙人岂是心胸狭隘之辈?”
“当时杨新都以话激老夫,老夫不得不答应去湖广迎立,而被他支走,使公不能知宫中虚实,现在想想虽是不得已,但还是对不起公啊。”
梁储说后就叹了一口气。
王琼忙道:“阁老不必如此,我真的没有怨恨过阁老,眼下新君将定,且共为新君尽王事吧!”
“何况,鄙人观这新君天资聪颖,实为少年英主,将来必为明君,阁老能得一迎立之功,将来倒也不一定会居于他杨新都之下!”
梁储心里大悦。
他要的就是王琼这愿意继续与他联合的话。
朱厚这里入城进宫后,就先去了正德的梓宫拜谒。
无论如何,他都是要见见这位他梦里出现过的大行皇帝的。
因为这次他已经通过太监周献知道,他能成功赢下和杨廷和的第一个回合的交锋,除了与他按历史上的嘉靖所做的方式在坚持做以外,也跟正德留下的太监临时背刺杨廷和,帮了他有关。
当然,朱厚不知道,这些太监背刺杨廷和,是不是也与正德本人提前给这些太监交待了话有关。
总之,无论是太监自发,还是两者兼有,都是正德遗泽。
不过,朱厚没想到的是,当他来到正德梓宫时,却看见一些太监早就跪在这里陪正德,没有像其他太监一样,只记得来恭迎他这位新主子。
朱厚为此很欣慰地看这些太监一眼,心想正德留下的太监里还是有不少重情重义的。
随后。
朱厚就先按礼拜起正德来,并在心里承诺说:“皇兄放心,我自当尽量保存你所留之军,实现你让大明武德充沛之宏愿,不让你的心血付诸东流!”
第24章 能重振大明者,必是当今天子!
“爹,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了让嗣君从东华门入,以皇太子礼进城即位吗?!”
杨宅。
待杨廷和回到自己家时,已是华灯初上。
不过,杨廷和在回家的同时,也让自己四弟杨廷仪去将礼部尚书毛澄请来家中一叙。
杨慎则已经在家等候他父亲杨廷和多时,且在得知杨廷和带著毛澄、杨廷仪回家后,就立即过来神色激动地问起杨廷和来。
杨廷和瞪了杨慎一眼:“说了多少遍,遇事勿躁动!这天下事,哪会事事顺你心意!”
杨慎被杨廷和这么一批评,只得作揖称是。
不过,杨廷和也没再责备自己这位长子,而对挥手指了一下毛澄和杨廷仪:“事情为何变成了这样,你不妨先问问大宗伯和你四叔。”
杨慎见此就向毛澄和杨廷仪行礼:“还请大宗伯和四叔赐教。”
“公子因此气急,也是难免的事,元辅也不必太怒。”
“说实在的,骤然出了这样的变故,漫说公子,就是鄙人也难免心神不定,肝火炽盛。”
毛澄这时笑著说了几句,然后看向杨慎:
“这次去湖广迎立嗣君,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波折。”
“但谁也没想到,嗣君是真的太仁善!而他身边的袁仲德也太深藏不露!”
“所以,现在就导致出了这样的差错,让嗣君不但带了二十多万流民进京需要安置,还把遗诏中未能言明的地方指了出来,而借此作为了策动天子不认我等所持之礼的根据。”
“没错,嗣君是仁君圣主,但可惜,他身边原来早就藏著一奸佞。”
杨廷仪跟著点头附和起来,且故作不平地说:“就连现在,我带去的那三千护卫军,都还在负责管那些流民,官将们因此开始听他袁仲德节制!”
“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是不但要争议大礼,还要争兵权呢!”
站在两人面前的杨慎,在这时神色凝重地说著,然后就看向了躺椅上的杨廷和:“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满朝君子都等著您匡正朝纲、铲奸除佞呢。”
“结果他袁仲德利用嗣君仁善如天,给您制造这么大个难题,您在这个时候偏偏又不能告老,而负众望!”
杨慎这么说后,杨廷和则抬眼看了一眼杨慎,然后道:“说到底,这还是与我那位学生的余力仍在有关,他这是向我表示不满呢!”
杨廷和说到这里就苦笑了一下。
众人知道他说的谁,倒都没有明语。
接著。
杨廷和突然又沉著脸说:“但除奸与安民不是不能兼有。”
毛澄这时最先明白过来杨廷和的意思,而忙问了一句:“元辅的意思是?”
杨廷仪也跟著一脸认真地看了过来:“不会是要对魏彬他们抄家夺产、斩尽杀绝吧?”
“我看这个主意不错!”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非铁腕不可,这样也能让嗣君和出卖我们的司礼监那些阉竖知道,爹这个元辅不是只有罢人用人,也会杀人!”
杨慎说到这里后,语气里已经带著一股寒意,杨廷仪因此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毛澄倒是很严肃地问道:“这样会不会太酷烈了?”
“虽说魏彬是内臣,但到底于定国本有功,王晋溪也到底是文臣,还曾有平定宁王叛乱之功,一旦这样做,虽立了威,令宵小畏惧,但也易埋下更大的仇恨,将来难免加剧党争,如此于国家将来无益。”
“这也怪不著我们,是他们不安分!”
“树欲静而风不止,索性不如这次就快刀斩乱麻,彻底荡清朝中奸佞。”
杨慎先回应起毛澄来,一脸严峻。
杨廷和倒是气定神闲地淡淡一笑,转头看向毛澄说:“公说的没错,火烧太大,容易失去控制,但这不是赶上要办大宴了嘛,火不烧大些,怎么煮得了那么多人的饭?”
杨廷和说著就坐起身来,看向紫禁城的方向:“好在嗣君乃天纵聪明的明主,大宴结束后,他会知道灭火的。”
毛澄听后颔首,起身拱手:“元辅说的是。”
杨廷和则在这时对杨慎吩咐说:“慎儿,接下来以为父的名义写一篇以抄兼赈的密揭,到时候给嗣君看!”
杨慎拱手称是。
“无耻小人不知以静制动之道,一味要搅动风云改祖宗成法,我偏不如其愿!”
杨廷和说了一句,就呵呵冷笑起来。
随后。
杨廷和又语重心长道:“也算是给嗣君上一课,让他知道,行仁政,立仁名,不是一味爱民,而是燮理阴阳有度。”
……
“嗣君宽仁,气度不凡,多有公尽心教诲之功啊。”
梁储正在一桌盛筵前,对袁宗皋说著一些好听的话。
这是他梁储素来的习惯。
逢人是好话,不管此人比自己是尊是卑。
这也让他在朝中人缘不比杨廷和差,但就是再尽量讨好每一个人,也还是难以做到让每一个人都称颂自己。
梁储也不例外,还是有人因此说他阿谀权奸,市恩群小。
但梁储对这些评议倒是不以为意。
自在进京途中,因济民而与袁宗皋相识后,他就很快与袁宗皋处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也主动邀请袁宗皋来自己家暂住。
暂时在京中还没有置宅的袁宗皋也没有拒绝。
而梁储在这么说,袁宗皋也跟著回道:“惭愧,嗣君天资聪颖,非我之功也,如今可以有阁老这样的饱学之士能亲自为嗣君答疑解惑,才是嗣君之幸。”
“我已老迈,恐教不了嗣君多少。”
梁储笑著回了一句。
袁宗皋跟著说道:“阁老说笑了,下官也没年轻到哪儿去。”
梁储不由得捋须,又笑著对袁宗皋说:“既如此,公可有熟知的贤士后生予以引荐?若告知老朽,老朽毕尽量帮扶,使嗣君更得尧舜之德。”
“倒是有几个。”
“远则王阳明,近则张罗峰。”
“后者名张璁,乃是新科贡士。”
袁宗皋回道。
梁储听后不由得拊掌而笑:“阳明先生的大名,老朽倒是早有耳闻,无奈新都不喜,故恐难以进京,倒是这个后生辈张璁,未曾听闻。”
“但既然是袁公所荐。”
梁储说到这里就吩咐说:“速下帖去请这位后生来!”
如此。
袁宗皋便于当晚见到了张璁,且也将张璁引见给了梁储。
“果然是伟岸人物!”
梁储对张璁自然也是习惯性地夸赞了一番,让张璁一时如沐春风。
而袁宗皋则在与张璁说话时,则是直接笑著道:“我就说你的制艺已精进了不少,棱角锋芒已会掩藏,此科必中,果然不出所料,只是大行皇帝不豫,廷试一直拖著,让你现在还不能为进士。”
“我的信,你想必也收到了?”
袁宗皋接著又问张璁了一句。
张璁回到:“收到了,也亲眼看见了嗣君风采!”
张璁说著就一脸兴奋地说:“非是晚生在两位尊长面前唐突,实在是心中认为,眼下能重振国朝者,必是当今新天子!而对于嗣君带进京的二十万流民如何安置,晚生认为倒不是什么难题,只要改制,把京畿的庄田清理一遍,然后把清理出来的无主荒田分于流民即可安置,还能增加税源,也能省漕粮。”
袁宗皋颔首:“嗣君即位后,必会廷议此事,只是不知阁老到时候可会力主此策?”
袁宗皋看向了梁储。
梁储虽然对改制不怎么感冒,但对守制也不怎么坚持,属于底线灵活的人,或者说没是那么顽固的保守派。
所以,现在袁宗皋这么问后,他也没有勃然大怒,当然也没有立即表态支持,而是笑著说道:
“老朽虽然老眼昏花,但也是当了多年的阁臣,与杨新都为阁僚也最久,可以说,没有人比老朽更懂他!”
“以老朽之见,此人是断不会改制的,因为此人厉行简朴,意在复孝庙旧制,而尽废大行皇帝所行新政。”
“你们主张的新制自然也是一样。”
袁宗皋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