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杲听后大吃一惊,问著陈元亨:“不是说好即便落第也不去吗?”
“没错,你们怎么出尔反尔?”
潘鸿业问道。
陈元亨道:“当时不过是你们这些官宦子弟在起哄,强行代表了我们的意见,我们又没说真的要赞同你们的意见,我们本来就是异议的!”
“没错,这明明是恩旨,哪里是奸臣在假传圣旨,奸臣会开恩于我等士子?”
“所以,这只能是天子恩旨,不可能奸臣所为,你们不想朝廷清丈,故意这样颠倒黑白,但也不能阻止我们报效朝廷,不然的话,与奸邪小人又有何区别?”
副榜士子诸杰也跟著附和道。
潘鸿业听后非常愤怒:“你们不准去!”
“此乃圣恩,不能不去!否则,非忠孝之举也!”
陈元亨回道。
周松见此也面沉似水,问道:“你们不怕会彻底为士林所弃吗?”
“难道要为士林弃君父吗?”
诸杰这时则问了一句。
已于这个月来南京看榜的新科举人顾中立这时则对周松说:“公可否借步听晚生一言?”
周松因顾中立是顾清的孙子,便点了点头,带他到了自己书房,问道:“你要说什么?”
“家祖有言,此乃阳谋,我们不能相抗。”
顾中立说道。
嘭!
周松突然将自己面前的一盏茶摔在了地上,很失望地对顾中立爆喝道:“因为是阳谋,所以就要坐视朝廷坏天下取士之法吗?!”
第163章 兵权在握后的变化,逆朕者亡!
顾中立见周松不愿意听自己大父的建议,只得遵照自己大父的指示来找朱希周。
“只准他们烧架阁库,不准天子派人清丈田亩?”
“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南直士族可以不赞同改制,但不能真的行不忠之事,那会得不偿失的!”
“理学之所以强调忠君,不是因为甘为君役,而是大悟后才明白此乃天理,不可不从。”
“我要上疏弹劾他这个理学名臣!居然自己先不忠君,简直妄为大儒!”
朱希周说后便立即上疏弹劾南京翰林院掌院周松阻挠朝、擅迫副榜解额。
顾中立听后则回了松江,将这事告诉给了顾清。
顾清因而道:“还是他朱希周明白啊!”
“大父,孙儿却是不明白。”
顾中立这时回了一句。
顾清笑问道:“你不明白什么?”
“孙儿不明白,我们为何要一面对王阳明、张永嘉等议礼派改制的行为进行顺从和配合,一面又要骂他们是奸臣,蒙蔽了视听。”
顾中立回道。
顾清问道:“总不能直接骂君父吧?”
顾中立一怔。
“君父不但不能骂,还要尊敬!”
“这是我们为臣子的,最大的本分,最大的天理。”
“护礼派输就输在这里,但我们又不能不支持他们,因为他们代表著公论。”
“只是公论现在和圣意相悖,所以我们就需要一边从公论骂王阳明、张永嘉等是奸臣,一边又要遵从圣意。”
“毕竟,两边目前都不能对抗。”
顾清回道。
顾中立则问道:“可为何两边会相悖?”
“因为私欲难灭,天理难存。”
“本来,天下人是可以假装天理易存,私欲能灭的,包括天子,这样天子可以很容易成为圣君仁主,大臣也能很容易成为贤明君子。”
“可杨新都选的这位天子却是真纯良之君!”
“也就把所有人的面具都撕破了!也就让王阳明、张永嘉这些名教异类得到重用。”
由于顾中立已中第应天府乡试,即将进京参加会试,成为家族新的官场领军人物,顾清也就直言不讳地给他说起护礼派与议礼派斗争的本质来。
顾中立听后越发不理解,问道:“为何王阳明、张永嘉会是名教异类?”
“因为他们主张天理即人欲,这意思就是说,他们觉得恪守天理不难,是人的本性,所以天下人如果做不到忠君爱民,不是因为人欲难灭,是因为本身不愿意。”
“这就让天下人本来还可以做表面君子的,结果在他们看来,天下人连表面君子都不能做,必须被打倒成真小人。”
“所以,他们在杀起缙绅来才毫不顾忌,他们只觉得是在杀真小人。”
顾清说道。
顾中立不由得道:“这么说,他们其实才是真君子?”
“你可以在心里这么认为,但你现在不能说出来。”
顾清没有因此勃然大怒,而是淡然地嘱咐了自己孙儿一句。
顾中立想了想问道:“是因为公论不允?”
“没错!”
顾清点了点头,又道:“但你要知道,公论现在不允,不代表将来就会不允。”
顾中立拱手作揖:“请大父赐教!”
顾清则喝了一口茶说:“这世上事,总是难测风云,所以我们要思变!”
“天子如今纯良,励精图治,不代表将来就一定会!”
“天下民财有限,但人口却是在不停滋生的,贵胄缙绅的数量也在不停滋长。”
“所以,天子无论怎么勤政,都是在逼著大家节欲,早晚也还是要逼到他自己头上,也就是说,这改革迟早都还是要革到他自己头上才行。”
“这样的话,他要么放弃改制,要么就真的六亲不认、刻薄寡恩,但那样的结果就会造成他身边人会先忍不住让他断气!”
“这次选驸马的事,虽然贿选驸马的人里有外朝官员,但多是他自己家奴的情况,就可见一斑,他最亲近的人也不会完全如圣人,甚至可能更加肆无忌惮。”
“所以,若君父将来选择放弃改制,成为伪君子真小人,那王阳明、张孚敬这些真君子也就与圣意相悖,不想让天子夺太多天下之利的人自然也就会主动团结他们。”
“而他们也就自然而然的代表了公论,那时你称他们为君子贤臣,也就无可厚非了。”
顾清这么说后,顾中立听后颔首:“孙儿明白了!”
“看来,无论天子现在励精图治,还是将来堕落腐化,为臣者的确应该一直称颂著,赞扬著,只是要在公论与圣意间把握好度。”
顾中立回道。
顾清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没错,我给你取名中立,就是要你在两者之间不偏不倚。”
且说。
朱厚在赐宴候选驸马后,就收到了朱希周弹劾周松的奏疏。
“不准士子北上,这是要谋反!”
“传旨给周尚文,令他率勇卫营去南都,谨防有司不肯执行宪命,让他从密旨之行,维护纲纪,对所有不从宪命者,四品以下格杀勿论,四品以上就地缉拿监押于营,等锦衣卫来交接!”
朱厚现在在京师有威武营坐镇,在南方有勇卫营,自然不担心勇卫营在南方执法时,京师和九边有变。
所以,他也就在收到这奏疏后,毫不犹豫地将这种行为直接定性为谋反!让周尚文率勇卫营直接去南京,配合朱希周等行权。
东南总督朱希周、总兵周尚文、锦衣卫朱七便成了他安排去南都的三颗棋子。
东南总督朱希周具体负责执行王命,节制东南各级官员。
周希文则维护纲纪,对凡事不听命和犯纲纪而乱命的行为进行镇压,而朱七则在暗中监督朱希周和周尚文有没有尽忠尽责。
作为一个已经有兵权的皇帝,朱厚自然不用再对南方士族进行谈判与妥协。
所以,朱厚不但直接将这事定性要谋反,就连汤昶、华伟、华邦瑞也因为参与贿选驸马的胥吏也被定性欺君谋大逆,直接凌迟处死。
礼部等参与贿选驸马的官员也被处以凌迟极刑。
这些人的家族也都被发配东莱挖金矿。
除此之外。
对于金坤这些污蔑亲军卫的也被处以凌迟极刑。
而其家族也都被流放东莱挖金矿。
徐也因为被南直巡按御史马录弹劾心怀否侧、暗藏不忠之心,故偏信乡里谣言,而附和诽谤勇卫营,也被朱厚下旨流放东莱去挖金矿。
朱厚现在是尽量把这些人往东莱赶,以争取在西夷侵占这里之前,让东莱尽快从汉人流放地变成汉文化兴盛地。
且说。
因为朝廷官方急递更快的缘故,所以朱厚给周尚文的急递旨令与徐等发配东莱的旨令几乎同时到达了南直。
周尚文自然立即整军乘船往南京而来。
江南发达的水系交通和商业,给勇卫营的行军带来了极大的方便,粮草与药材这些军需之物,很多都可以通过在各地市镇采购而获得。
不少徽商甚至带著商船就跟在勇卫营后面,充当起有偿的后勤供应队伍。
尽管他们和南直士族一样,对勇卫营待在江南颇为不满,但在看见吴廷举、马录这些官僚都不支持他们后,他们也就不满归不满,生意归生意了。
“公好歹请看在我婶娘和从弟的份上,想办法救我回来,我这辈子就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啊!”
“还要漂洋过海,也不知道会不会葬身鱼腹!呜呜!”
徐在顾清等送他时,哭了起来,还跪著求顾清帮帮他。
如今的徐家还不算松江府的头等士族。
顾家才是松江府的大士族,而徐家也主意还依附著顾家的势。
毕竟他们徐家的新进士徐阶还在翰林院熬资历,而顾清已经有南京礼部尚书的官衔在身上。
所以,徐特地求起顾清来。
“不要说这不吉利的话!”
“不少同乡早就去了那里,你跟著去也不会孤单,且好好挖矿吧,挖足了数,自然就会回来的。”
“我会尽量为你想办法,让你提前被放回来。”
顾清对徐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