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承明 第165节

  “报!”

  但他的人刚答应著,就有应天巡抚的铺兵带来信报说:“应天抚院急递报都堂,徽州歙县架阁库被盗,该县赋役白册丢失大半!人丁丝绢已经无法征收。”

  朱希周听后不禁怔住。

  还没走远的朱七都在听到这铺兵的汇报后,都诧异不已。

  他是奉命从浙江来南京逮拿华邦瑞的。

  因他妹妹是天子身边忠迹显露的侍女,他自己又是兴王府收留养大的孤幼的缘故,所以,上面让他从浙江来南直发展锦衣卫的势力,替天子盯著南直。

  逮拿华邦瑞只是他顺带的事。

  而朱五则继续留在浙江余姚,于浙江发展锦衣卫的势力,为将来盯紧定海一带的海贸以及隔海向望的日本做准备。

  “报!”

  “浙江嘉兴府急递报都堂,奉命查架阁库发现,因底下小吏监管不严,赋役白册已多被虫蛀鼠咬。”

  接著。

  又有铺兵自浙江方向带来了消息。

  朱希周听后不由得大骂:“可恶!”

  华邦瑞则越发得意地冷笑起来。

  连带著在这里的许多胥吏都在偷笑。

  朱希周也仿佛感觉到了这些人得意的神色,而目光不善地扫视了一眼。

  但当朱希周扫视过来,这些胥吏都低垂下了头。

  朱希周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在接下来向朝廷发了急递,报告了此事,并向朱厚请了罪。

  按理。

  东南诸省,多地出现架阁库的赋役白册走水、鼠咬虫蛀、被盗的问题。

  他这个总督自然也就需要为此负责。

  朱希周也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确还是不能避免胥吏和地方大户们对改制的破坏,让赋役白册在短时间内大量以各种方式消失。

  尽管……

  杨一清已经提醒了他。

  他也已经行文各级官衙的官僚,要看好赋役白册。

  可回避制度让天下官员都是外来流官。

  这样一来,虽然避免了地方官员更加容易与地方豪右勾结,但也导致了地方官员对辖区的具体情况更难把控和熟悉,而更容易被本地胥吏玩弄。

  要知道,不少官员连熟悉所治地方的方言,都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

  有懒惰的甚至直接摆烂,龟缩在城内治所,还美其名曰,奉太祖之成法,与民休息,不扰地方。

  偏偏不少官员在一个地区的任期也不长,最多也就三年。

  所以,朱希周尽管告诫了各级官衙的官僚要注意这事,但还是难以避免,许多府州县架阁库的赋役白册丢失的情况。

  胥吏和地方大户把持基层也的确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更不是一道行政命令就能彻底阻止他们搞事的。

  朱希周能做的就是尽量做好,也尽量把各自困难和问题向皇帝上报,让皇帝知道改制的难度。

  这样皇帝继续用他也好,而将他罢职也好,对他而言,皆是不错的结果。

  因为他自己内心也并不支持这么费力的改制,他更支持顺应大势、适当裱糊就行,动基本权力分配原则的事别干。

  所以……

  对他而言,皇帝如果也畏难更好!不畏难也没关系,他反正尽量去做,这样皇帝也不至于怪罪他不积极

  “陛下应该会雷霆大怒或气馁吧?”

  朱希周为此不禁在发了报告多地架阁库出现问题的急递后,如此自问了一句。

  朱厚收到朱希周的急递后,没有雷图大怒,也没有气馁。

  前世的他遇到的阻碍也不少。

  所以,他只是对梁储吩咐说:“朕准他今年和明年的两税继续欠缴,让他朱希周好好干,务必要实心为国!”

  梁储称是,同时暗叹天子的沉稳,是真风雨不动安如山。

  当然。

  梁储也知道,这与朝廷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有关。

  但作为十六岁的天子,在得知这么多地方胥吏和大户挑衅朝廷的事后,居然如此淡然,在他看来,还是很难得的。

  大明实政学堂已经开始对第一批学子进行培训。

  这第一批学子是参加过黄册覆核的国子监监生。

  这些监生大多年轻气盛。

  但也都是开始第一批怀疑大明是否要完的人。

  因为他们在看见记载大明土地和人口情况的黄册后,会真正了解到如今朝廷在这方面的控制力有多么弱。

  即便……

  他们大部分都不敢向沈学礼那样直接反映真实情况。

  但是,他们至少是明白的,明白大明朝的黄册已经基本上名存实亡,而早已不清楚各地大户隐占多少田地和人口,也明白朝廷似乎对这一切漠不关心,而开始第一次对帝国的统治者感到失望。

  而当圣旨让他们去大明实政学堂学习实政,以备接下来清丈诸事时。

  他们自然因此意识到这是天子要整顿黄册制度的意思,也终于是要对他们这些愿意覆核黄册的人给予特殊对待。

  这些监生不少因此大哭。

  监生沈学礼都因此不由得落泪感叹说:“国朝自太祖以降,还没有一位陛下愿意整顿这里面的问题,如今天子愿意如此,不可谓不励精图治啊!”

  沈学礼因只是参选了驸马,所以也入了学,他打算如果没选上,就将来通过这种方式取得举人功名,然后直接做官,以实现自己的抱负。

  大明实政学堂的首任祭酒是户部左侍郎席书以礼部尚书衔兼任。

  席书任过湖广巡抚、漕运总督,对清田、水利、均徭、赈灾、兵事诸政都富有经验,故他也对第一批受业的学员列了这五项课程。

  在席书在大明实政学堂对第一批学员进行实政培训时,南直的士族大户们正因各地架阁库出现问题,而当地许多官员因此焦头烂额的事而窃喜不已。

  “要我说,不如就趁此机会,提议朝廷推行包税制!”

  “我们依旧每年缴纳三百万石的漕粮,以及金花银一百万两。”

  “但是不用官府征收,直接承包给我们地方大户,由我们地方大户征足这些税,交上去就是。”

  松江府的乡宦徐就在这一天与苏州乡宦金维等齐聚庆贺时,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金维笑道:“可惜,这可不是前元,天子说什么都不会推行包税制的,除非贵府新中的那位徐探花将来真能在御前能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陛下。”

  “那他就等著更多的天灾出现吧!各地架阁库走水还在其次,到时候各地乃至六部和都察院衙署、仓廒、宫殿走水,才是重头戏呢。”

  徐呵呵冷笑起来,又道:“巡按御史马风宪审关于天子亲军勇卫营掠夺民财、残害百姓的事如何?这支兵马还待在南直,让人总是不舒服!”

  “快要结案了。”

  “十月初三,他就会在大堂请我等乡宦贤达一同观审。”

  “这你放心,马公乃护礼派,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金维言道。

  徐道:“这便好。”

  而待到金秋十月。

  徐、金维等南直士族出身的乡贤们就到了临时设在昆山县衙的察院。

  而巡按御史马录也在这一天开始终审关于勇卫营掠夺民财、残害百姓的案子。

  马录先结的是偷鸭案,而道:“经本官查实,偷鸭之事不存在,生员金坤乃是污蔑亲军,罪在欺君,当处极刑!”

第160章 杖毙大乡宦,屠戮胥吏如屠狗!

  巡按御史马录这话一出,在场的南直士族乡宦们皆瞠目结舌。

  他们都没想到马录会突然得出这样的结论。

  原南京太仆寺卿金维更是站起身来呵斥著马录:“马信阳,你也要做奸臣吗?!”

  “乡宦金维,居乡不敬上官,去其冠带,廷杖一百,不准赎买!”

  马录这时则沉声吩咐道。

  金维听后大惊。

  他已年过五十,一百杖下去,肯定没命。

  但他也没想到马录会这样做。

  因为他和马录本来是关系不错的。

  马录的父亲与他是同年,而马录能来江南巡按,也是他从中奥援,向都察院推荐而成。

  至于他为何在这个时候如此激动。

  那是因为,污蔑天子亲军的生员金坤和金维属于同族子弟。

  金坤也正是受金维指使,才敢诬陷勇卫营的。

  所以,如果金维真要被坐实污蔑天子亲军,那金维担心他也要因此被牵连,同顾、陶等士族一样被流放东莱去挖矿。

  而金维也正因为担心这个,所以他早就写信问过马录对这事的态度。

  他虽然没直接问,但他通过询问马录对礼法的看法,而知道了马录是护礼派,也知道马录定会站在自己南直士族这边。

  可结果却是,马录选择了揭穿真相。

  所以,这让金维也就在这时很是失态,直接质问起马录来。

  而让金维更没想到的是,马录居然要因此打死他,明显是为了做个样子给上面看,而不择手段。

  不过。

  南直士族徐等皆看不下去。

  徐更是在这时先拱手替金维求情道:“公请息怒,金太仆到底是本地名宦耆老,施以如此重罚,恐损公仁名。”

  “纵容他,则会坏朝廷纲常。”

  “本宪怎能为自己私名,而坏朝廷纲常!”

  “徐观察未免太公私不明了。”

  马录直接回了一句。

  徐听后也不由得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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