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朱厚而言,他知道,他要想独吞大明金融市场的利益,肯定是独吞不了的。
但如果他拉着勋贵和外戚和他一起来吃夺天下士绅垄断的金融之利,那就容易得多。
总之。
他不会像以前的大明皇帝一样,直接开皇店,扩张皇庄,而是让勋贵和外戚乃至其他势力当他的手套,让他既可以避免直接与官绅产生利益上的冲突,也可以避免负责执行的内臣因为贪污且过于无忌惮,而影响他自己的声誉。
眼下正是春荒之时。
借贷的小民比较多。
而且。
京师如今新增这么多外来百姓,尤其是外城建造工程,更是让大量民工在这里聚集。
自然。
有意想贷款投资开赌馆、娼馆、酒店的人就多,以及想贷款开肉铺、米铺、布铺、药铺的人也比较多。
所以,很多大户人家就开始疯狂放贷。
只是,顺天府的士绅们还不知道内情,也就趁机在这个时候,让他们下面负责放贷的佛寺庙观抬高利息,而且故意不出新钱。
但张氏兄弟等外戚,与武定侯、惠安伯这些勋贵,却开始一反常态的用年两分利的低利息吸引贷款,还出的是新钱,也明确表示只收新钱!
许多民众也就纷纷来张氏兄弟和武安侯、惠安伯底下的佛寺庙观借贷。
这让顺天府的士绅们颇为恼怒。
“你们不准去香山寺借贷,那是奸臣郭勋的产业,你们借他们的钱,就是在与奸臣为伍!支持他们乱政!”
来西郊自家寺庙取钱的士子杨维钧,就因为自家和弘治朝太仆寺少卿李纶一起投资建造的开元寺,没有多少人来借贷,且看见附近百姓甚至结队去香山寺借贷,而因此大怒不已,进而带着家仆拦住了这些百姓。
“相公,我们也不懂什么奸臣不奸臣,我们只知道,开元寺的利太高了,就算今年风调雨顺,还了贷后,也剩不了多少口粮。”
“是啊,香山寺就不一样,人家的利比往年还低很多,哪怕今年收成不好,省着点也能还的上。”
百姓们纷纷陈诉起缘由来。
杨维钧越听越气愤:“你们这群愚民,为小利就要投靠奸臣,实在是该打!”
百姓们不得不纷纷求饶。
杨维钧则没有因此饶恕这些百姓,而是把手一挥:“给我打!打死了,抬回这里的村庄,告诉他们,这就是投靠奸臣的下场!”
“是!”
杨维钧麾下的一干豪奴也就真的持大棒殴打起这些百姓们来。
可怜这些百姓实在是过于温驯,也怕反击,反而落个谋反之罪,毕竟杨维钧是生员,也就当场被打死了三个。
而这些百姓的亲眷也因此纷纷于次日来到大兴县衙告起杨家打死人的事来。
大兴县现在知县虽然是任正贤,但实际话事人却是典史杨慎。
杨慎听闻后,立即就发签拿了这杨维钧,同时行文巡按御史萧淮革其功名。
而这杨维钧恰好是翰林杨维聪的堂兄。
杨家又是北地望族,杨维聪之父杨和曾任国子监学正,故门生不少,在杨慎刚拿了杨维钧时,杨维聪就带着许多文官士子来了大兴县衙。
杨维聪主动向杨慎求情,说:“从兄也是恶奸臣贼子才失手打死愚民!并非有意为之,还请升庵先生网开一面!”
第136章 朕不是昏君,故明正典刑!
“涉及人命,岂能徇私!”
“亏公是翰林榜眼郎,如今干涉地方政务,对得起浩荡皇恩吗?!”
因想到天子的嘱咐,杨慎直接拒绝了杨维聪。
杨维聪不由得冷声问道:“公难道不怕因此得罪北直士族吗?!”
“我更怕落个不忠之名。”
杨慎回道。
杨维聪大为失望:“杨升庵,亏我昔日那么推崇,你竟然如此刻薄!”
“我杨升庵需要你推崇吗?”
杨慎直接反问了杨维聪一句,背着手,一脸不屑。
“你!”
杨维聪不由得气沮,内心非常后悔曾经奉承杨慎。
跟着杨维聪一起来的北地士族子弟也因此非常气愤。
“杨升庵!”
“你是天下有名的大才子不假,但你也不能如此鄙夷我北直士子吧!”
“眼下奸臣夺民之利,你作为本地典史不去管,去反助其嚣张气焰,要拿我们北直士子,还要革其功名!你这样,还配得上你自己不畏权贵的清名吗?!”
“没错!那么多势豪之家夺民之利,你不去管,却要虐待我们北直士子!”
“你若真如此,我们只能去大宗师那里请愿,请大宗师为我们做主,或者去贵府,问问太傅,是不是也不在乎北直士林公论!”
这些北直士子这时大声质问起杨慎来。
杨慎第一次发现读书人也会有很让人讨厌的时候。
尽管他知道这些北直士子是因为放贷之利被勋贵外戚夺走太多而愤怒。
但杨慎更清楚,这件事本质上就是杨维钧不对。
毕竟百姓想去哪个寺庙贷款是百姓自己的权利。
别说士子无权干涉,就连官府都无权干涉。
在杨慎看来,就算这些士子不愿意看见百姓们去武定侯家的香山寺借贷,也不应该打死人,而是应该认真劝,劝不了也可以降低利息才是。
所以,杨慎现在也就本能地觉得这些北直士子很可恶而且很霸道专横。
当然。
这也与杨慎现在所处的立场不同有关。
昔日,他不过是翰林清流,接触不到底层,也就只觉得对抗皇权的士大夫更可爱。
但现在,他作为地方典史官,由于具备了代皇帝维持一方公正的责任,也就发现了这些士大夫不可爱的一面,乃至丑恶的一面。
“你们要去就去!”
“只是尔等若再继续胡搅蛮缠,扰乱公堂,休怪本官,连你们也一并锁拿起来,革除功名,定以刑罚!”
杨慎冷声说了起来。
杨维聪等北直士子见杨慎毫不妥协,也就更加愤怒。
而在这时。
杨维钧也被杨慎麾下衙役拘押了来。
杨慎见此就向任正贤拱手:“还请堂尊过堂,审问此人。”
任正贤颔首。
“大宗师到!”
但这时。
因早有北直士子去请的巡按御史萧淮在这时来了。
任正贤也就忙让了位给萧淮。
萧淮则看着眼前的杨维钧:“你就是打死人的生员杨维钧。”
杨维钧道:“学生正是,还请大宗师做主!”
说后。
杨维钧就一脸不屑地勾起嘴角来。
杨维聪也在这时拱手道:“巡按容禀,从兄虽然打死了人,但并非是有意的,只是因恶奸臣刁民而已!”
杨慎听杨维聪这么说,不由得看向了杨维聪:“杨编修,你这样非君子行径!”
萧淮则看向杨慎,笑道:“杨典史不必生气,我知你清名,自然更相信你的操守,所以这杨维钧,我在收到你的信后,已经革去他的功名,现在你可以处置了。”
杨维聪和杨维钧皆大为惊骇。
杨维钧也收起得意的神色,跪了下来:“大宗师开恩,学生只是一时气愤,才失手打死了人啊!”
杨维聪则一直沉着脸。
“《大明律》载有明文,无故打人,致其死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堂尊,当杖此人一百,流三千里。”
杨慎这时对任正贤说道。
任正贤颔首。
巡按都听杨慎的,他又怎能不听。
于是。
杨慎就下令让人把这杨维钧摁在了凳子上。
杨维钧害怕起来,忙看向杨维聪:“维聪,救我,救我呀!”
杨维聪这时看向杨慎:“杨升庵!你真要做酷吏吗?!”
杨慎没有理会杨维聪,只喝道:“打!”
啪!
“哎哟!”
板子重重地打在了士子杨维钧的屁股上。
北地大士族出身的杨维钧哪里受过这样的痛,只挨了一下,就惨叫起来。
“维聪,救我!”
杨维钧紧咬着牙,露出几乎快哭了的样子,向杨维聪喊道。
杨维聪也心急如焚,却一时拿杨慎毫无办法,也只能把两拳头紧捏。
啪!
啪!
板子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衙役们对杨慎的命令执行的很卖力。
因为他们也对被杨维钧无故打死的三名百姓很是不平。
杨维钧很快就被打得叫都叫不出来,且没多久,就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