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越听嘴咧的就越大。
“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啊!”
蔚蓝色的长空下。
张延龄忙转身向紫禁城方向作揖起来。
“欠税,我们不占理。”
“但这以推广新钱的名义,放低息之贷,以助小民的事,如果他们再来阻止,就不是我们不占理了。”
“所以,现在,别去跟他张孚敬置气,赶紧去兴明银行借陛下允诺的这笔钱,然后让我们家庙那些僧尼去放,谁要是不准小民借我们张家的,我们就去闹!围顺天府、敲登闻鼓,说他们欺压小民!”
张鹤龄则在接下来对张延龄继续说了起来。
张延龄点首:“我知道该怎么做,兄长,你就放心吧。”
……
此时。
寿宁侯府外大街。
“张中丞,你们国税司也没必要这么对待张家吧?”
“张家好歹也是当朝慈寿太后的亲族!”
“你们这样做,不是让天下人觉得新天子继位后就不认旧国戚了吗?”
翰林编修杨维聪等一干北方士族出身的官员,因为闻知张孚敬正带著国税司的人在顺天府强征赋税,也就都很关注这事,不少还跟著到了寿宁侯府,亲眼看著张孚敬强征张家的税赋。
而杨维聪还在张孚敬强征这张家的税赋时,对国税司的人,发表起自己的意见来。
张延龄这时正巧赶了回来。
杨维聪等还特地来到了张延龄面前。
杨维聪甚至主动对张延龄说:“寿宁侯,您看看,这就是张永嘉干的好事,打死您家这么多家奴,还把您家的粮食和钱财都给抄走了不少,可谓是酷吏之举,您应该上本参他!”
因为张延龄在张孚敬带著国税司的税务兵强征税赋时,是从后门逃走的,杨维聪也就以为他还不知道这事,以为他只是闻讯从外面赶了回来,便在张延龄如此说了起来。
“参个屁!”
“你他娘的少在这里煽风点火,蛊惑老子做不忠不德的事!”
“亏你娘的还是个读书人,怎么竟做小人之举!”
“人家来为朝廷征税,有何错处?”
“我家奴目无王法被打死,你也目无王法?”
张延龄骂了一句,就质问起杨维聪来。
杨维聪半晌没反应过来。
“不是!”
“怎么成我们目无王法了?”
杨维聪接著就苦笑著摊手,但也明显心虚起来,所以,就叹气说:
“我们还是走吧,人家国舅爷都没觉得这是委屈,我们何必跟著替其委屈呢。”
张孚敬这时正巧从寿宁侯府里出来。
张延龄也就主动朝张孚敬走了来,且故意大声问道:
“张中丞,税可是强征齐全了?”
“齐全了!”
“欠税加上罚款皆已齐全。”
“多有得罪了,寿宁侯。”
张孚敬颇为惊讶,他没想到张延龄会这么淡定,没有任何不满。
所以,张孚敬也就语气平和地回答了张延龄,还主动表示了一下歉意。
“齐全就好。”
“可别又弹劾说我寿宁侯府没配合缴税。”
张延龄说后就进了屋。
杨维聪等正要离开,也因这一幕,更加惊愕。
而张延龄在国税司征税过程中的表现,与国税司首先居然真的强征了张家兄弟之欠税的消息,很快就在顺天府不胫而走。
不少京师的权贵官绅皆因此大为震惊。
“这张孚敬是真敢硬来啊!”
郭勋就不由得因此在惠安伯张伟面前感叹了一句。
张伟道:“以我看,我们还是主动向国税司缴税吧,别真等他们找上门,那样就不好看了。”
“他张家都不敢得罪议礼派,我们哪里敢。”
张伟这么说后,郭勋跟著颔首:“公说的是,我们已经得罪了护礼派文官,要是真的直接得罪向著陛下的议礼派,那陛下就会收拾我们了。”
“只是这张家怎么就突然这么配合了?”
“你说,会不会是陛下许诺了张家什么好处?”
郭勋不由得问起张伟来。
张伟立即站起身来:“那就更得立即配合了!”
“这样的话,陛下没准还能因为我们忠于他,也把给张家的好处给我们这些勋贵一些!”
“我得立即回家,让他们赶紧把该缴的税粮与该缴的罚款准备好,不能让那张孚敬有理由炮轰我家大门!”
“等等!”
郭勋又忙叫住了张伟。
张伟不由得问著郭勋:“还有什么事。”
“既然要继续表忠心。”
“那就应该想想,现在陛下最需要看到我们尽什么忠。”
“陛下追缴欠税,不是真为了那么点正税,毕竟我大明朝素来正税就不高,大户人家不缴税,也不是为了逃正税,而是为了让更多小民愿意投献大户。”
“现在陛下突然要追缴欠税,原因只能是不满我们这些大户囤粮炒粮,还炒新钱,在对抗朝廷推广新钱。”
“所以,我们既然要表忠心,不但应该老老实实缴税缴罚款,还应该赶紧出粮平抑粮价,赶紧把收到的新钱花出去!”
郭勋说道。
张伟听后不由得认真想了想,然后颔首:“公所言极是!”
于是。
郭勋和张伟两家勋贵接下来在张孚敬带著国税司上门时,就让家奴把要缴的税款与罚款皆准备好了,而只等国税司的人来点验。
与此同时。
郭勋和张伟两家勋贵也都开始让自家的粮铺大量出粮,还提前给自家家人发月钱,给自家工场作坊的雇工发工钱,而且发的都是新钱,也开始用新钱大肆采办府内所需之物。
朱厚虽然要重塑钱法,让顺天府开始用新钱流通,但没有一开始就严禁百姓用金银之物做钱币使用,为的是避免市井小民因为一时没有新钱而不能买卖商货,所以这就造成很多大户人家为了阻止新钱流通,有意不用新钱消费。
现在郭勋和张伟两家勋贵愿意用新钱消费,对于钱法的重塑自然是有好处的。
无独有偶。
随著张家兄弟被征税成功,郭勋和张伟两家勋贵主动配合,越来越多的京师大户,因而开始顶不住朝廷的压力,也开始主动缴纳税赋和罚款,也开始主动用起了新钱。
使得顺天府流通的新钱渐渐猛涨起来。
“很好!”
朱厚在知道郭勋和张伟主动配合后,自然是非常满意的,也就说了这么一句。
“让兴明银行去接触他们一下,也给他们恩赐一笔低息贷款。”
“让他们也为朕惠民去。”
“朕不便学王安石,大力推行青苗法,让官吏们为朕去向百姓借贷,只能让他们这些勋贵外戚为朕推广新钱同时惠民助农了,朕就只赚点薄利,用于弥补内廷增加的开销吧。”
接著。
朱厚还向谷大用做了相关指示。
对于朱厚而言,他知道,他要想独吞大明金融市场的利益,肯定是独吞不了的。
但如果他拉著勋贵和外戚和他一起来吃夺天下士绅垄断的金融之利,那就容易得多。
总之。
他不会像以前的大明皇帝一样,直接开皇店,扩张皇庄,而是让勋贵和外戚乃至其他势力当他的手套,让他既可以避免直接与官绅产生利益上的冲突,也可以避免负责执行的内臣因为贪污且过于无忌惮,而影响他自己的声誉。
眼下正是春荒之时。
借贷的小民比较多。
而且。
京师如今新增这么多外来百姓,尤其是外城建造工程,更是让大量民工在这里聚集。
自然。
有意想贷款投资开赌馆、娼馆、酒店的人就多,以及想贷款开肉铺、米铺、布铺、药铺的人也比较多。
所以,很多大户人家就开始疯狂放贷。
只是,顺天府的士绅们还不知道内情,也就趁机在这个时候,让他们下面负责放贷的佛寺庙观抬高利息,而且故意不出新钱。
但张氏兄弟等外戚,与武定侯、惠安伯这些勋贵,却开始一反常态的用年两分利的低利息吸引贷款,还出的是新钱,也明确表示只收新钱!
许多民众也就纷纷来张氏兄弟和武安侯、惠安伯底下的佛寺庙观借贷。
这让顺天府的士绅们颇为恼怒。
“你们不准去香山寺借贷,那是奸臣郭勋的产业,你们借他们的钱,就是在与奸臣为伍!支持他们乱政!”
来西郊自家寺庙取钱的士子杨维钧,就因为自家和弘治朝太仆寺少卿李纶一起投资建造的开元寺,没有多少人来借贷,且看见附近百姓甚至结队去香山寺借贷,而因此大怒不已,进而带著家仆拦住了这些百姓。
“相公,我们也不懂什么奸臣不奸臣,我们只知道,开元寺的利太高了,就算今年风调雨顺,还了贷后,也剩不了多少口粮。”
“是啊,香山寺就不一样,人家的利比往年还低很多,哪怕今年收成不好,省著点也能还的上。”
百姓们纷纷陈诉起缘由来。
杨维钧越听越气愤:“你们这群愚民,为小利就要投靠奸臣,实在是该打!”
百姓们不得不纷纷求饶。
杨维钧则没有因此饶恕这些百姓,而是把手一挥:“给我打!打死了,抬回这里的村庄,告诉他们,这就是投靠奸臣的下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