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耀国的手指在玛利亚的肚皮上画着圈,烛光将他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让他等着。”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哄孩子,“我们的孩子将来要安享太平的,可不能让他听见这些打打杀杀的事。”
玛利亚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她抓住罗耀国不安分的手:“殿下,李寿成可是您麾下广西老兄弟的首领,这次又要委他以重任。”她的指尖在罗耀国掌心画了个十字,“您就不怕他等急了”
“怕?”罗耀国突然笑了,他掀开玛利亚的肚兜,在隆起的腹部上轻轻一吻,“我连黄河什么时候决口都知道,还怕他李寿成?”
铜漏的水滴声突然变得急促,罗耀国直起身,将玛利亚的衣衫整理好:“让他进来吧。“他的手指在案头密信上轻轻一叩,“顺便把陈丕成也叫来。”
垂花门吱呀一声,李秀成的身影被烛光拉得老长。他的长袍上还带着露水,靴底沾满泥泞。“殿下,“他揖拜一礼,“第四军先遣队的八千将士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可以登船.”
“知道了,”罗耀国打断他的话,转身从多宝阁上取下一个鎏金盒子,“这是给你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景德镇产的珐琅烟丝盒,“烟丝盒里有个暗格,里面有暗堂在辽东、辽西、朝鲜的暗桩名单和联系的办法,等你占了旅顺口再看他们应该已经屯好了粮食。黄河崩啊,会有很多人没饭吃,你要尽可能收拢、安置,让他们把辽东的黑土地都好好种起来,这事儿比进山海关还要紧!懂了没?“
李秀成接过烟丝盒,还是有些不解:“殿下,还有比进山海关,进北京城还重要的?东王他”
“东王进了北京又如何?“罗耀国突然冷笑,“黄河一崩,灾民数百万,谁能管他们饭吃,谁才能坐稳北京城,要不然就是李自成。”他的眉头又是一紧,到了明年,江南又有大旱,辽东的小麦和大豆才是根本!况且,你真以为东王有很大机会可以进北京?”
陈丕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殿下,您有何吩咐?”
“丕成,你带上暗卫营的兄弟走一趟北京,婉贞和翁同也去,他们已经在上海等着了!”罗耀国从袖中抽出又一个珐琅烟丝盒,“你们一起坐怡和行大轮船北上,从天津登岸,再去北京,会有人在天津接应的。“他将另一个珐琅烟丝盒递给陈玉成,“等你到天津时,黄河肯定崩了,北京、天津多半会大乱你务必要护婉贞和翁同的周全。”
陈丕成知道珐琅烟丝盒里是什么,便双手将它接过。
这时,铜漏的水滴声突然停了,罗耀国转身看向窗外:“子时了。”他的手指在书桌上轻轻一叩,“该决堤了。”
咸丰五年的夏雨来得格外暴烈,临清州行宫的自鸣钟在子夜时分突然炸响。鎏金齿轮迸溅在青砖地上,咸丰赤着脚踩过满地狼藉,苍白的手指划过舆图上的黄河故道。口中只是喃喃低语:“黄河崩,大清亡,黄河崩,大清亡”
“报!“浑身泥浆的驿卒撞开府门,“下北厅志桩已过一丈二尺,黄河大坝,岌岌可危!“
曾国藩捻断三根胡须,青瓷茶盏在掌心转出暗纹。孔繁灏把玩着的一只景德镇的珐琅烟丝盒不轻不重敲在紫檀案几上:“涤生,这个李少荃到底是什么个意思?他真要和咱们兵戎相见?”
曾国藩瞥了这个忽然长了他几辈的“孔圣公”一眼,端起青瓷茶盏啜饮一口,悠悠道:“黄河崩,大清亡天意如此,我与少荃又岂可违之?”他的语气忽然放沉,声音还有些沙哑,听着就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不过大清可以亡,名教却万万不能亡!”
孔繁灏紧紧攥住了珐琅烟丝盒:“对,名教不能亡!亡了,我们就是死了也没脸下去见祖宗!”
“咔”
殿外惊雷炸响,照得咸丰惨白的脸如同鬼魅。他突然抓起案头金丝楠木匣,将罗雪岩的密信两封抛向烛火:“十九日十九日.那魔头连暴雨几时几分都算得准!”信纸在火舌中蜷曲成灰,映出他瞳孔里跳动的癫狂,“传旨!所有河工即刻撤防!让黄龙替朕开路!哈哈,真有黄河水,有百万雄师,朕天下无敌!”
安德海站在一旁,看着咸丰癫狂的模样,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此刻,铜瓦厢堤坝。
河南巡抚英桂的顶戴早不知被洪水卷向何处,亲兵拽着他往高坡逃命:“中丞!守不住了啊!”浑浊的浪头撞碎在石堤上,裹着草席的浮尸在漩涡中时隐时现。
“不能撤!”英桂跺了跺脚,“黄河崩,大清亡啊!那是大清啊.”
“香岩,香岩,你怎么还不撤?”英桂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就看见东河河道总督李钧提着把腰刀,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在几个戈什哈的护卫下,冒雨而来。
”仲衡,”英桂指着李钧的鼻子就问,“守坝的人怎么少了那么多?为何不加派人手严防死守?”
李钧只是摇头:“守不住的.而且皇上也下旨了!”
说着话他突然拔出腰刀劈断一根系着条漕船的缆绳,满载土石的漕船轰然倾覆,在英桂的目瞪口呆之中,李钧大声道:“传令下游州县,一律撤守河防,就说就说”他的嘶吼淹没在雷鸣中,“就说皇上要借黄河水送百万雄师北上!”
英桂突然好像发疯一样猛扑上来,双手掐住李钧的脖子,用力掐着,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不能撤,不能撤,保河防,保大清”吼着吼着,他的吼声就变成了痛哭:“大清要没了,没了,没了”
同一时间,天津法租界。
马蒂尔德染着蔻丹的手指划过李鸿章喉结:“李,你的心跳得比江户地震仪还快。”法兰西长裙的鲸骨撑抵着李大人的御赐黄马褂,窗外交谊舞曲透过彩绘玻璃传来。马蒂尔德仰着脖子,看着正搂着自己跳舞的高大男人,眨着一双蓝眼睛:“大清要亡了,你是不是能做皇帝了?”
“哪有那么简单?”李鸿章搂着这个丰腴的洋女人,波拿巴家族的公主殿下,又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大唐皇帝可不能在北京做!”
“那该在哪里做?”马蒂尔德问。
“长安!”李鸿章道,“大唐皇帝当然要去长安做了.马蒂,长安在内地,可不比天津繁华。”
马蒂尔德看着李鸿章,目光无比坚定:“只要能当皇后,哪里我都去!”
“行,”李鸿章重重点头,笑道:“一定让你当上我大唐的马皇后!朕的马皇后,朕还要你帮朕生个儿子,继承我大唐江山。”
马蒂尔德展颜一笑:“好的,一言为定!”
说着话,李鸿章突然按住这个洋女人后颈,“黄河今天应该就能崩了,明日北洋军就开拔,告诉德维基内”他喉结滚动咽下后半句,目光落在桌案上的一张信纸上那是懿贵妃派荣禄从北京带来给他的,密密麻麻的毛笔字当中,最扎眼的就是“围园杀王”四个字!
西历八月二日,深夜,洛阳城,天王府。
杨秀清独目中的血丝比天国的赤旗还要刺目。他端坐在王府的花厅之中,从前天晚上开始,他就不曾合眼,一直坐在这座花厅当中看着外面不停下着的暴雨,口中喃喃自语:“黄河,黄河现在应该崩了吧?今天,已经是西历八月二日啊!消息应该来了”
花厅之外突然马蹄声碎,从东方飞马而来的信使滚落马鞍:“禀九千岁!黄河黄河崩了!”一旁的洪仁手中的十字架坠在地上,他却浑然不知。
卞三娘和稻子则一起在胸前划着十字,口中念念有词。
“击鼓!升帐!“杨秀清忽然拔出鎏金剑劈猛劈跟前一张案几,“传令三军:明日开拔,直取怀庆府!“他转身盯着瑟瑟发抖的洪天贵,突然咧嘴一笑,“等到了北京城,你爹就该显圣了。“
第519章 黄龙要吃妖,吃清妖!
铜瓦厢决口的闷雷碾向山东省境时,曾国荃正蜷在寿张县张秋镇闸官厅的虎皮交椅上打盹。案头那本曾国藩送的《资治通鉴》突然哗啦啦翻卷起来,书页间夹的湘军诸将通过他给曾国藩的“劝进书”雪片般飞散。他猛睁眼,望见厅外八里庙的鎏金宝顶正在一片风雨中扭曲那不是扭曲,是地皮在打摆子!
“地龙翻身!“幕僚刚喊出半句,就被腥风噎住了喉咙。闸口石狮子的铜铃铛发了疯似的乱撞,运河中的水位疯狂上涨。曾国荃大步走到了窗前,但见西方的天际腾起遮天蔽日的黄雾,雾里隐约传来无数生民的嚎哭呐喊大清完了!
“不是地动.“他转回身收起那本夹了不少“劝进书”的《资治通鉴》,又望了那个陪他喝了一晚上花酒,还自称学生的两榜进士出身的河道同知,大笑道:“是黄龙真的来了,黄河崩,大清亡啊!”
“快撤闸!放千斤闸!“瘫坐在椅子里的河道同知王梦山猛地推开昨夜陪酒的一个清倌人,疯了一样大呼:“黄龙过境,快撤闸!放千斤闸!”
守在门外的闸兵们却像中了定身咒,过了半晌才猛地反应过来。
轰!
千斤闸的榆木闸板应声而落。曾国荃已经拽着王同知的辫子往马道奔去,一排运粮的漕船,就停泊运河河道上,每一艘船上都堆满了从山东各地强征来的麦子,身后传来了滚雷般的水声,整个大地都在颤抖。运河两边,挤满了瑟瑟发抖的百姓,都是听说“黄河将崩,大清要完,寿张要被水淹”的消息,涌到张秋镇避水的。
曾国荃拉着王梦山大步走上一条特别巨大的漕船,立在高高的船舱顶部,手里拿着一只铜皮喇叭,大声用山东口音呼喊道:“俺是曾国荃,曾子之后,奉家兄曾制军之命来救民于水火,以后你们跟着我家,我曾家带你们乞活.”
百姓们顿时扑倒一片,“曾大人仁德”的呼喊声,竟然盖过了洪水的轰鸣。
开封府封仪厅的城墙内,此刻正跪着乌泱泱一片的百姓。“天父皇上帝保佑”的旗帜,就在封仪厅的北门城楼上迎着风雨高高飘扬,一个红巾黄衣,披着猩红斗篷,高大挺拔的女子,正是捻军领袖沃天侯张乐行之妻,东殿女营二总管杜金蝉。她此刻背对着百姓,目光凝视着封仪厅城外的一片汪洋。
“二总管,黄龙退了没?”一个声音大喊道。
“没有!”杜金蝉转过身,望着城墙下面被她的捻军弟兄们用“六月十九,黄龙过境”的预言煽动起来冲进封仪厅城内避水的百姓,大声呼喊道:“黄龙要吃妖,吃清妖!来人呐,把那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清妖给姑奶奶我押上来,绑了石头,丢出城去喂黄龙!”
几个五花大绑,还给堵了嘴的清廷官员马上就给几个太平军战士给拎了出来他们都是仪封厅当地的官员,在捻军领着百姓扑城的时候被捉的,这会儿在一片“杀妖喂黄龙”的欢呼声中被拎上了城墙,早就面如土色,一个个跪倒在地,嘴巴已经给堵了,没法子求饶,只能呜呜乱叫。
“绑了石头丢出去喂黄龙!”杜金蝉可不会心软,挥了挥手,就叫人在他们的脖子上套了捆了大石头的绳索,然后抬头扛脚丢了出去,在黄水里头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影。
不过黄水依旧滔滔,可没一点要退的意思。
杜金蝉将目光从城外收回,又转向了城墙下的百姓:“黄龙要走了,黄龙要去山东吃咸丰了!天下很快就是我太平天国的了!”
“拜上帝,杀清妖!”城中的百姓们疯狂呼喊,城外轰隆隆的水声,一时仿佛真的低下去了一些。
东昌府行宫的地龙烧得噼啪作响,咸丰赤脚踩在热砖上,十指深深掐进《皇舆全览图》。安德海捧着“乞活军”各旗各营递上来的奏折,喉咙里像塞了团棉絮:“万、万岁爷‘乞活八旗’已收拢灾民一十三万,仅仅三日“
“不够!“咸丰突然暴起,舆图上的黄河故道被指甲生生剜出窟窿,“朕要百万雄师!“他癫狂的眼神扫过手按刀柄,挺身而立的曾佳.麟书,“麟书,叫你的人扮作长毛去劫杀灾民,记住.专杀读书人!“
曾佳.麟书一愣,目光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好像已经给黄龙吃了魂的年青人。
咸丰却只是自言自语地道:“读书人的骨头最软,最软,不杀一些,怎么知道长毛容不了他们,怎么肯死心塌地跟着大清,他们不跟,百姓怎么跟.”
曾佳.麟书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悯,然后又全部化作了凶狠,抱了抱拳,说了声“喳”。
东昌府城外新建起的一片替灾民遮风挡雨的窝棚外,几个粥棚冒出了诱人的香气,引来了人山人海。
曾国藩掀开赈灾粥棚的草帘时,正撞见几个湘军往锅里撒观音土。蓬头垢面的灾民捧着陶碗,浑然不觉嘴角淌下的黄泥。“大帅.”一个湘军中的随军秀才统领跪地哽咽,“灾民太多了,上头拨下来的粮食不够吃”
“加三成。“曾国藩抓起一把亲兵捧上来的稗子,在手心里碾碎,“传令各处乞活营,凡能诵《振儒教名法以御粤寇逆贼疏》者,每日多给二两粥。“他转身望向周遭向他跪拜的灾民,忽然从袖中抖出黄绫圣旨,高高举起:“皇上有旨!逆匪洪秀全、杨秀清掘了黄河!“
“曾大人仁德,洪逆杨逆当死.”
灾民们顿时发出一阵阵欢呼,只是这欢呼听着却更像是在嚎哭。
曾国华用力捏了捏袖兜中的珐琅烟丝盒,快步走到曾国藩身边,低声道:“皇上好像疯了,他叫曾佳老儿派人去杀灾民中的儒生!”
曾国藩冷哼一声:“杀就杀呗.入我名教的自有人保,不入我名教的要来做甚?”
“窃闻盛世经纶,文德武功,相资为用.”
隐约之中,似乎有人在高声诵读《振儒教名法以御粤寇逆贼疏》。
人群炸开哭嚎时,孔繁灏的马车正轧过泥泞的官道,他的车上装满了印有《振儒教名法以御粤寇逆贼疏》的小册子,七十二个换上了麻布深衣,头上扎着发髻,腰上佩着长剑的孔家子弟,举着“名教大兴”的旗帜,一边前行,一边齐声背诵《振儒教名法以御粤寇逆贼疏》。
这位衍圣公掀帘瞥了眼灾民遍野的场景,将珐琅烟丝盒重重磕在车辕上。一个青衣小冒的中年汉子马上凑了过来,衍圣公从宽大的深衣当中抽出一卷竹简交给那人,低声吩咐道:“送去给李少荃”他低声呢喃着:“吾乃圣人裔,少荃可是老子之后啊!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圆明园海晏堂的十二兽首同时喷水时,同德皇帝奕正用望远镜扫视西峰秀色。镜片里,八旗军的旌旗若隐若现,穿着八色棉甲的旗下大爷们正扛着洋枪在列队操练。
“王爷,又有八千科尔沁骑兵到了清河。“新任的内务府总管大臣宝捧着一份书信的手在抖,“但但僧格林沁要奴才先供四万石精料.“
“给他!”同德帝一动不动,只是吐出两个字,“李鸿章到哪里了?可有奏折上来?”
“禀皇上,李鸿章的北洋军前锋昨儿就到了通州,这是他刚刚差人送到园子里的折子,加了绝密的封条。”领班军机祁藻的声音有气无力。
“你先看看,这李大架子又想跟朕要什么好处!”同德帝的语气听着有点不悦。
“遵旨。”祁藻应了一声,然后就是半晌无语。
“怎么了?”
同德帝的话音未落,祁藻就颤抖说:“皇,皇上.俄国人,俄国败了,被左宗棠给打败了!”
原来李鸿章的奏折上报告了俄军在堪察加半岛上的惨败!这对“通俄”的同德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怎么可能?”同德帝转过身,把望远镜丢给一旁的内务府总管大臣,然后伸手抢过祁藻手中李鸿章的奏本,展开后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同德帝突然抓起案上《清俄密约》,狠狠地往地下一砸:“饭桶,饭桶俄国人原来也是饭桶,还说要发八千俄兵助朕,现在倒好,叫左宗棠那个逆贼给铲了固若金汤的要塞。早知道左宗棠那么厉害.传旨,宣李鸿章、僧格林沁来园见驾!“
暮色染红北京城时,懿贵妃一身寻常旗人女子的打扮,在个丫鬟的搀扶下,迈步进了正阳门外的裕泰大茶馆。茶馆的伙计王有利收好了珐琅烟丝盒,满脸堆笑着迎了上来,刚要开口,就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纳兰格格,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懿贵妃抬头一看,就见说话的竟然是肃顺肃老六,当下就微微一笑,迈步走了上前,笑盈盈问:“肃老六,你怎么回来了?这两年在外头,可是捞了不少吧?”
第520章 咸丰杀同德,大清江山破!
正阳门外,裕泰大茶馆。
小伙计王有利在门槛上坐了下来,打开自己的宝贝珐琅烟丝盒,掏出了一小撮金丝塞进自己的铜头旱烟杆,吸了一口,只觉得一股辛辣味儿直冲进肺部,呛得他咳嗽了几声。陪着懿贵妃一块儿来裕泰大茶馆的那丫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王有利身后,见他咳嗽,却噗哧一笑,似乎在幸灾乐祸,然后又眨着大眼睛,看着那珐琅烟丝盒笑盈盈道:“好漂亮的珐琅烟丝盒,一定是景德镇造的好东西,是不是道光三十一年造?”
王有利闻言一愣,抬头望着眼前这又黑又瘦,只有一对大眼睛闪着灵光的小丫头,回答道:“不是道光三十一年的,道光哪有三十一年?这是道光一十八年景德镇洪家窑烧出来的珐琅彩,可是好东西。”
那小丫头笑了笑,摸出张纸条递给了王有利,然后就走到门槛另一头坐了下来,和王有利一左一右,好似两座小门神,守着空空荡荡的裕泰大茶馆。
茶馆里面,靠着窗户的一张桌子旁,肃顺和懿贵妃正相对而坐,两杯清茶在他们面前摆着,早就没了热气儿。
“皇上真的还活着吗?”两人对视了不知道多久,才听见懿贵妃轻启朱唇,低声问了一句,杏眼之中,还泛起了泪花。
肃顺轻轻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摆在桌上,轻轻推到了懿贵妃跟前:“这是皇上的亲笔,您自己看。”
懿贵妃一颤,连忙吸了口凉气儿,抖着手拿起信封,信封没有糊口,懿贵妃直接取出了里面的信纸,展开一看,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
“皇上真的还活着”懿贵妃喃喃自语,声音中满是惊喜,当然也少不了揪心,“可恭王已经登了大位,如今大清一国二主,还有长毛盘踞江南,可如何是好?难道皇上和恭王两兄弟真要.”
肃顺看着懿贵妃,见她哭得伤心,全然没有了刚才见面时的轻松愉快,便在心里盘算道:也不知道她是在为皇上难过,还是在为恭王难过,又或者是在为她自己难过?总之,她现在夹在咸丰、同德之间,实在是不容易。可是大清的八旗子弟,又何尝不是如此?无论是咸丰杀同德,还是同德杀咸丰,总少不了许多八旗子弟陪葬搞不好整个大清都得搭进去!现在只求能少死几个,多为大清保一点元气吧!
想到这里,他便低声对懿贵妃道:“懿主子,皇上很快就要回紫禁城了!”
懿贵妃吃了一惊,杏眼圆睁:“皇上要打回来吗?怕是不容易啊恭王现在得了洋人的支持,还有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和李鸿章的北洋军!”
肃顺一笑:“皇上的意思是擒贼先擒王!”
懿贵妃望着肃顺,“怎么个擒法?”
“当然是大军逼于外,忠良发于内了”肃顺目光灼灼地看着懿贵妃,“皇上毕竟是皇上,是京中百官和八旗子弟的真命天子,他现在带着百万之众北来。懿主子,您难道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懿贵妃粉白的面孔上浮出了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