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是高兴振奋。
秦王族灭项氏一族,不留一个活口,如此狠辣的手段定会让其他六国贵族感到危机,坚定原本就想抗秦反秦之志,也会斩断那些摇摆想向秦王投降之人。
二是从族灭项氏一族一事可看出,秦王还是那个秦王,虽近段时日有些改变,但其本性依旧,残酷暴虐。
有此秦王,秦可灭也,只需将为秦王谏言那人除去即可!
从这两方面,项氏一族虽被族灭,但并非是被白灭。
张良更加紧赶路,他要赶快入咸阳,越快越好。
因此,在蒙毅蒙恬带着项氏一族最先回返咸阳后,第二个到咸阳的是张良。
但比张良更快到咸阳的是一份对张良的举荐信。
对这份被加急送到咸阳的竹简,嬴政已看了好几次,神色古怪:
这竹简是一位大秦地方官员送来的,言称要为他举荐一位惊世罕见的大才,此大才为昔日韩国相国张开地之孙、张平之子,名张良。
在竹简中,这位官员将张良夸为不世出的奇才,有谋国之智,王佐之才,他若得而用之,必能使大秦长治久安,国祚永续。
没想到他派人去找,没找到张良,这张良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嬴政只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张良来咸阳的用意。
让大秦长治久安,国祚永续?
怕是看到他最近所发政令,见大秦有变好的趋势,坐不住了,想过来破坏,送大秦入土。
可这张良要如何破坏?
嬴政很快便想通了前因后果,‘他的目标是李念那小子!’
‘他认为寡人身边有人谏言,方使寡人有变,于是无惧自己可能身死,也要入咸阳除掉那谏言之人。他是将自己当作一枚弈子,以身入局!’
‘他会向寡人展现他的才智,获取寡人信任,再逐步探知到李念那小子,最终设法将李念除去。’
‘若未有李念告知历史,寡人兴许真会被其蒙骗……’
可惜,李念已经告知过了他历史,这位千古留名的“谋圣”的谋划一眼便被他看穿。
嬴政心中叹息一声,不惜以身入局,也要他大秦灭亡,这等仇恨,就算他怜惜其才,愿不计较,这位谋圣恐怕自己也不会放下。
“可惜了!”
嬴政摇头道了一声,指着竹简又道:“查送来这份竹简之人,将之身世来历,与寡人尽数查清。将这份竹简送去六英宫!”
六英宫,李念看到始皇送来的竹简,眉头一挑。
虽然在智力上,他大概不如始皇、留侯这等千古人杰,但也不是个傻子,怎会看不出这封竹简是出自留侯所谋?
对张良这位千古谋圣,李念颇有好感,可如今留侯欲来咸阳杀他,也只能摇头一叹。
‘留侯,如果可以,真不希望你来咸阳!’
第126章 张良见秦王
张良入咸阳后,本以为要过段时间才能得秦王召见。
因为就算有人向秦王举荐他,说他家世不凡,有大才,但毕竟没有实打实的功绩,还属于天下间一无名之辈。
即使秦王对他有兴趣,也不会太快便见他。
然而,没想到他进咸阳当天,秦王就派来使者通知,将于明日召见他,让他做好准备。
这让张良感到了不正常,那份推荐信的效果这么好,让秦王对他的兴趣有这么大?
还是秦王已经猜到他来的目的,故意见他?
如为后者,岂不是他这趟入咸阳,人才到,谋划还未展开,就已被看穿了一切?
但,是后者又如何,他已经没回头路可走,而且,万一是他杞人忧天想太多,兴许是前者呢?
不去尝试一番,他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嬴政对张良的第一印象极好。
一身朴素的浅蓝衣衫,不显寒酸,反而干净利落,配上俊美如女子一样漂亮的容貌,仅是站在那里,便赏心悦目。
不仅现代人是颜值动物,古人其实也是,长得好看的人在古代也是优势的,像那些状元,往往颜值都不会太差。
据说某位作出“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的老哥便是因长得丑而被皇帝剥夺了状元资格,然后一怒之下给皇帝整了个大的。
有个好看又有才的人在手底下办事,心情都会愉悦一些,何况眼前这青年还那么有才,那么好看。
嬴政心道:‘难怪李念那小子如此推崇于他,可惜其并不能为寡人所用,为大秦所用!’
即便面见的是秦王,当今天下唯一的王,当世最有权势之人,张良依旧从容不迫,不卑不亢地向嬴政行礼:“庶民张良拜见秦王!”
礼数周正,挑不出一点毛病,语气平缓轻和,人闻之,春风沐耳。
若嬴政知道后世的网络金句,定也会赞上一句“君子世无双”。
嬴政看得出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其随心所为,不像那日捉拿徐福时,徐福的从容镇定全是装的。
但这也表明此人心志极坚,能依本心而行,不会违背心中意志,一旦做出某个决定,便很难改易。
心中这般想着,嬴政道:“你的字是‘子房’吧?寡人比你年长,称你一声‘子房’如何?”
秦王对他这么亲近的称呼,让张良微微讶异,暗暗想到:难道自己想错了,秦王并未猜到他的来意?
但这对他是好事,秦王对他有好感,那他想做的事才更有可能成功。
这开头不错,比他预想得要好!
张良行礼道:“大王愿以字称良,乃良之幸事,岂敢有拒?”
嬴政指了指殿内摆着的一张椅子,道:“子房坐下说话!”
看到椅子,张良便知此物定为秦王向天下民众所制礼物之一。
听秦王给他赐椅,张良脑中浮现出一副奇怪的画面:秦王和大秦众臣议事时,殿内众臣都坐在椅子上,那场景感觉古怪……
道了声“谢大王!”后,张良坐到了椅上,瞬间体会到椅的优处。嬴政状似随意地问道:“子房昔日不入咸阳,现今又为何而来?”
张良在心里暗道一声“开始了!”,这是秦王开始考验他了,也是给他展示才华的机会。
若他顺利通过,便能获得秦王信任,若他无法通过,自是一切休谈。
在这时代,不少人才都经历过这遭,从而受君王重视,一飞冲天,如尉缭,由李斯举荐于嬴政,嬴政与之谈,感受其才,遂用为国尉。
对这种情况,张良早已料见,对秦王可能要问的问题,也都设想了许多。
他道:“以往不入咸阳,是良尚未学有所成,且昔日天下未得一统,良亦有观望之意。”
“今大王一统天下,权极宇内,开亘古未有之业,令良叹服。”
“良日思夜索,此世为千古未有之大世,此世之变亦为千古未有之变,良身于其中,该当如何?”
“是碌碌无为,仅为天地一过客,百年后一黄土掩没,还是不甘于此,奋起而入局中,成就一番功业,青史留名?”
张良之言真假各掺。
如果没有国仇家恨,他的确设想过入大秦做出一番功业,青史留名,可没有如果!
“夜深露凉,良才猛然醒悟,在发出这疑问时,良心中其实已有答案,良并不甘心仅为天地间一匆匆过客。”
‘你确实是不甘心为天地一匆匆过客,只是你也不甘心为大秦臣子,为寡人出谋划策。你所图谋比你所言更大!’
虽知张良目的,但嬴政一点也未表露,他道:“于是子房便来了咸阳,也想参与这场千古未有之变?”
张良道:“正是。千古之变,群杰荟萃,良自问有些许薄智,愿入此局,一会天下英才!”
该谦虚时得谦虚,该显露自己才华时也得显露。
如今在这位秦王面前,正是他展露才华时,若再谦虚,只会让秦王认为他不自信,从而看轻于他。
嬴政道:“子房可不是有些许薄智,以寡人所知,子房之智,千古间也难有相比者。”
张良敏锐听出秦王这话中有问题。
先不说那句“子房之智,千古间也难有相比者”,存在将他夸得太过的嫌疑,但说那句“以寡人所知”就很有问题。
他名声不显,在天下间没多少人知道他,秦王能了解到他,应该是从那份推荐他的竹简。
但现在听秦王话中之意,秦王似乎有别的渠道知道了解他,那还不是一个普通渠道,那个渠道令秦王非常相信!
那个渠道或者说那个人、那些人认识他,是与他相熟之人?
张良心中突然跳出一个让他也感到惊讶的想法:难道那个让秦王知道了解他的渠道就是他此次入咸阳的目标?
想到这层后,张良心里又涌现出了更多的疑惑:那人是不是认识他的人?那人向秦王都说了他什么?
从秦王现在对他的态度看,那人应该向秦王说的是他的好话。
这让张良心生出一丝惭愧,别人向秦王说他好话,他却是过来杀别人。
第127章 寡人早已知晓子房来意
但这丝惭愧转瞬又被张良抹去。
国仇家恨在前,纵使那人向秦王说他好话又如何,其让秦王发生改变,使秦从灭亡的边缘回转,那便是敌人,当除去!
况且这只是他的猜想,那人未必说的是好话,秦王如今对他的态度,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别看秦王现在“子房,子房”叫得亲近,说不准下一刻便会翻脸,令人将他拖出去五牛分尸,张良也丝毫不会意外。
心中念头百转,想到了很多,但张良表面不动声色,谦虚道:“大王过誉,良虽有些急智,但怎敢与千古人杰相比?”
嬴政道:“如今六国灭,四海一,然天下未定,子房以为寡人当如何定天下,服四海?”
这还是在考验他,必须得展示真才实学!
张良道:“以良观之,天下未定之因有三:一、六国虽灭,然其影响犹存;二、大秦缺乏官吏;三、原先六国之民尚未信任大王。”
见嬴政未出言打断,张良继续道:“其一又可分为两类:一类为留存的六国贵族,一类为六国所留下的律法文字等物。”
说出这话时,张良在心中向天下间的六国贵族道歉。
他这些话要是被秦王听进耳中并执行,那一定会给残余的六国贵族带去灾祸。
可他又不得不说,他要取得秦王信任,就必须如此说,唯有捅他自己就出身的六国贵族一刀,才更能得秦王信任。
不然,难不成说让秦王放过六国贵族,向六国贵族施以仁德,然后就能天下稳定?
不会有傻子相信吧?
但这么做也有风险,秦王是否会相信他真的背叛了自己的出身呢?
秦王又是否会觉得他连自己的出身都可背叛,那某天也会背叛大秦,反倒不信任他呢?
然做什么事没有风险?
思虑周全固然有用,可思虑太多而犹豫不做,将多谋而寡断,乃至于有谋无断,更加有害。
张良虽不为顶尖的决策者,但也知晓这等道理,他道:“大秦灭六国,夺其等地位荣华,六国贵族焉能不恨?”
“而其等曾为六国望族,于六国诸地颇有威望,只需举旗一挥,便能招来应者,此为乱天下之源。”
这时,嬴政道:“韩亦为寡人大秦所灭,子房祖上五世相韩,亦是出身显赫,子房便不恨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