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可以立为储君,但扶苏必须得被改变,且儒家不可再为大秦君王之学。
丞相王绾也道:“公子扶苏乃诸公子之长,颇有贤名,当立!”
御史大夫冯劫:“臣也以为当立公子扶苏,扶苏公子为诸公子之长,立为储君名正而言顺,能令百官和众公子信服,使大秦国本稳固。”
冯劫所言和李念所讲的立嫡长是一个意思,立公子扶苏,能减少诸位公子间的争斗,王位传承更加稳定,于国有利。
简言之,冯劫希望以立公子扶苏为储君作为开始,为大秦固定一个立储制度!
蒙恬已经回了咸阳,此时也在殿上,但他不能表态:一是他为领兵大将,又代表蒙氏一族,一旦表态,影响深远;二是昨夜弟弟蒙毅回来时,与他说过已经在大王面前表了态。
赵高、李斯和一些大臣听到冯劫的话,瞥了冯劫一眼。
这厮说的什么话啊,什么叫立公子扶苏名正言顺,能令百官和众公子信服?有问过他们的意见吗?他们不是大秦百官之一?
赵高此时虽尚未和胡亥勾结,但他也不愿意公子扶苏成为大秦储君。
他很明白,扶苏若成为储君,登上王位,绝不会信任重用他,甚至反会认为他是奸佞,将他诛杀。
可排除了公子扶苏,又该立谁?
他跟其他公子的关系也不太好!
赵高连想都没想过胡亥,因为胡亥此时还不满十岁,根本不可能和他的那些哥哥们争夺储君之位。
但赵高另辟蹊径,想不出他想立的公子,那就劝谏大王不立嘛,他道:“大王年富力强,还能再御天下,何须匆忙立储?等诸位方士为大王寻到成仙之药,更能御极百年千年万万年!”先拖延住大王立储的打算,反正不能让大王立公子扶苏。
这便是赵高的想法,他深知自己这种人没法和扶苏共处!
嬴政看了赵高一眼,赵高这番话看似恭维他,说他可以长生不死,统御大秦万万年,但他哪能看不出赵高的目的。
从赵高这番话中,嬴政想到了该如何处决赵高:你不是说那些方士能为寡人寻到成仙之药吗?那你来吃好了!
收回看赵高的目光,嬴政看向李斯,道:“李斯,你认为可立哪位公子为储?”
李斯并不想回答,因为他也不想立公子扶苏,但他和赵高想的不同,他是认为扶苏和淳于越代表的儒家走得太近,扶苏若登位,必会疏远法家。
其实,李斯并不在意日后王位上坐的是哪位公子,但他在意坐上王位的公子能否重用他。
很显然,公子扶苏若登上王位,不重用他的几率比重用更大。
但大王正看着他,不可能不答,李斯没选择和赵高一样拍马屁拖延大王立储,而是从脑海中记得的大秦诸公子中选择了一位。
“臣以为公子高可立为储君,公子高勤敏好学,循律遵法,有储君之相!”
选择的公子是谁不关键,关键在话中的“循律遵法”。
李斯是在提醒嬴政,公子扶苏虽是大王您的长子,但他继位后,未必还会沿用大秦的律法啊,他可能听儒家的重新恢复周时的制度。
您愿意看到大秦变成另一个周吗?愿意看到大秦的郡县制,重新化为分封制吗?愿意看到您一统的天下重新分裂吗?
如果大王您不愿意,那就请不要立公子扶苏为储君,选择一位支持大王您想法的公子。
嬴政自是听出了李斯话中隐含的意味,淳于越同样听了出来,皱了皱眉,他和李斯关系不错,是好友。
但好友关系并不能影响政见不同,如今诸多重臣都支持公子扶苏,他们儒家终于看到希望,有奔头了啊,可不能让李斯给坏了。
淳于越当即反驳道:“廷尉谬矣,依廷尉之言,莫非公子扶苏便不曾勤敏好学,循律遵法?”
嬴政没理会淳于越,看向在大殿内的一名秦将,问道:“王翦将军,你老成持重,常有谋略,你认为哪位公子可为储君?”
怎么还有我的事?
我真不想回答,也不想关心,我只想早点散朝回家。
王翦道:“臣年事已高,不知哪位公子可为储君,大王定夺便是。”
他功劳太大,除韩之外,其余五国皆为他和王贲所灭。
因此,他和儿子王贲商议决定,此次回到咸阳后,慢慢脱离大秦朝政,以免落得个功高震主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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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寡人欲制天下舆论
嬴政看了看王翦,又看了看站在王翦身后的王贲,哪不知这对父子是什么心思,无非是担心功高震主,他会杀了他们。
寡人的有那么没有容人之量吗?不过,你们俩父子别想着告老还乡,荣归故里,寡人觉得你们的功劳还不够,还可以更高!
听诸臣提出的各个储君人选,扶苏得票最高,胡亥和几位年龄不大的公子一票未得。
对这种情况,嬴政早有预料,今日提出他想立储,为的是验证一番,但他暂时不会立扶苏为储,一是扶苏性子未改,二是现在立扶苏,会吸引太多目光注意扶苏,再想对扶苏进行改变就难了。
嬴政道:“立储之事,今日便议到此,择日再议!”
淳于越张了张嘴,有话想说,但又闭上了嘴,还以为大王今日就要储君定下来,没想还是个空炮。
赵高、李斯等人则松了口气,只要大王今日没有定下储君,那他们就还有机会让大王改变立储人选。
其他大臣对嬴政暂不立储也见怪不怪,大王在这问题上都搁置了好多年,今天要是真把储君之位定下了,那太阳才是打西边出来了。
嬴政又道:“今虽天下一统,然人心未定,有阴谋之辈于民间制造妖言,迷惑民众,时日一久,必成祸端,寡人欲立制舆台,监察天下舆论,为民辟谣,众卿以为如何?”
话音才落,淳于越又跳了出来:“大王,此事万万不可,岂不闻厉王之事?”
“厉王之事”正是成语“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出处,其记于《国语.召公谏厉王止谤》。
嬴政看着淳于越,面无表情道:“卿是将寡人同周厉王相比乎?”
在嬴政的目光下,淳于越低下头,道:“臣不敢,只是自古以来,民之所言如同河水,当以疏导,而非堵塞,堵虽能治控一时,却会致河水蓄积为洪,届时川壅而溃,伤人必多。”
嬴政问道:“那卿认为让天下人随意说话就是好事?若有人于私下非议寡人、中伤大秦,又当如何?岂不闻三人成虎?”
淳于越道:“大王,身正则影不斜,自清则水不浊,天下人皆知大王美德,又岂会听信谣言?纵有造谣之人,也不过尔尔。”
意思是,大王只要自身品行端正、具有美德,那就不惧流言蜚语,即使有人造谣,也只是个别少数,您要相信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会听信这些谣言的。
说的很有道理,但实际操作起来真是那么回事吗?
别人给你泼污水,不反驳、不想办法解决,靠自己品行端正,就能让谣言不攻自破,他人不会相信谣言?
只能说想法非常好。
哪怕在网络发达的现代,这种被造谣污蔑的事依旧难解决,否则何至于某地铁偷拍案至今未有结果,无锡蛋糕店事件已经反转,还有人不知,还在网暴蛋糕店老板。
现代尚且如此,何况是大秦这种封建王朝时代。
不主动掌握舆论,那是非黑白岂不是由他人评说?
李斯道:“臣赞同大王之言,民愚而不智,如何能辨清谣言?若人人皆可随意评议朝政、谈论君王,天下间必谣言四起,祸患无穷。”
丞相王绾也道:“廷尉所言有理,天下言论,不可不察,却也不可严察,须得拿好此中分寸,臣以为制舆台可建。”见王绾站出来说话,淳于越也知晓大势已去,制舆台必会建立,只是不知这制舆台会对天下、对他们儒家产生何等影响?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加入到其中去,淳于越道:“臣请入制舆台,为大王效力。”
嬴政瞥了眼淳于越,你是不想让制舆台落到李斯手中,变成李斯这种人的一言堂吧?
但李念给他说过,舆论阵地非常重要,他不可能让李斯、淳于越任何一人单独掌控,李斯过于激进,淳于越又太过保守。
思来想去,嬴政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到了王绾身上,道:“此事便交由丞相,李斯、淳于越辅佐丞相制定制舆台律令,赵高负责监察天下舆论。”
虽然在嬴政心里,赵高已经是坨狗屎,但一坨屎也是有价值的,反正早晚要杀掉赵高,何不如让赵高在死前替他多干些脏活累活?
听到嬴政给他的任命后,赵高颇为高兴,大王对他的宠信又回来了,大王还是信任他啊。
监察天下舆论,权责何等之大,大王竟然交给了他,足见大王还是重视他。
王绾、李斯、淳于越、赵高齐齐领命:“臣遵旨!”
嬴政又道:“制舆台不仅是监察天下舆论之处,也是宣扬大秦、收集天下民众建言之所,此事便交由御史大夫。”
“寡人所言‘宣扬大秦’,是向天下万民讲说大秦政令,传扬大秦威名,使小人再难毁谤。此职责深重,御史大夫须谨慎待之!”
冯劫知道他的职责不只是嬴政说的那两句这么简单,还包括给大秦进行美化等等,他认真道:“臣遵命!”
嬴政的话让一些大臣神情略微变化,他们都主张民可用其力,不可使其知,可大王要冯劫去做的,传扬大秦威名可以理解,但与民众讲说大秦政令,和他们主张有所违背。
一大臣道:“大王,臣以为不可与民众讲说政令,自古以来,君王治民如牧羔羊,无须让羔羊知晓为何要做,只须让他们知晓要这般去做即可。且方才廷尉已言,‘民愚而不智’,纵使与民讲说,他们又如何能懂?”
嬴政道:“‘自古以来’便对么?与民讲说是为更好施行政令,民知则政令更易通达,民不知,即使政令能行,也多是事倍功半,且民今时不懂,明日未必不懂。”
他想要在六国之地建立有利于大秦的舆论,就需要给六国之民讲说大秦政令的好处:
看,我们大秦的政令多好,你们以前遵守的六国政令多烂,快来信大秦吧,在大秦治下,保准你们都能过上幸福美好新生活。
这位大臣也没错,站在他的立场和认知角度,认为治民就像放牧牛羊,对一个已经稳定下来的王朝来说,采用这种方式倒也可行。
可大秦现在的状况并非已经稳定,嬴政现在想要的是将天下稳定下来,减少二世而亡的问题。
本章里提到无锡蛋糕店事件,纯粹是觉得这个谣言还有人信,还在网暴蛋糕店老板,想让更多人知道一下,算尽点微薄之力辟个谣。谢谢诸位大大支持!
第62章 给众臣一点地球仪震撼
将设立制舆台这道政令定了下来后,嬴政又抛出一个问题:“众卿可知我等所居这方天地如何?”
听到这问题,众臣更加怀疑今天在王位上的大王是不是真大王?
先是突然说要立储,随后又说要设立那“制舆台”监察天下舆论,现在又问出“我等所居这方天地如何?”这种问题。
往常的大王可不会这样。
在众臣沉默时,嬴政又补了一句:“寡人非问我等所居天地如何形成,是问众卿天地是何形貌?”
天地是何形貌?
虽然不解嬴政今天咋了,要问这种问题,但大臣们还是作了回答。
一大臣道:“臣认为天若华盖,地如棋盘,天圆而地方!”
这一发言得到了大多数大臣的认同,天圆地方是这个时代对天地世界最主流的认知。
也有大臣道:“臣认为天地之体,状如鸟卵,天包地外。”
这种说法便没得到多少人同意,浑天说在这时代已有所显现,只是并不受人认可。
这名大臣这么说,不在于他相信这种说法,是故意有别于“天圆地方”,好引起嬴政的兴趣。
嬴政道:“若天地之体状如鸟卵,我大秦是如何立于大地,北方匈奴、南之百越又当怎样?”
这大臣一下被问住了,他只是听过这种说法,又没自己研究过,只得老实道:“臣不知!”
嬴政道:“寡人近日倒听闻一说法,与卿所言相似,其言我等所居天地为一球,大秦也不过球上一域,也并非寡人与众卿以为是天地最中央最广袤之所,实则不足整方天地百一。”
这一刻,整个大殿安静下来,实在是话中的信息太颠覆他们以往的观念了。
尽管众臣并不在意天地是圆是方,反正天地圆方又不影响他们治国,但那句“并非寡人与众卿以为是天地最中央最广袤之所,实则不足整方天地百一”着实将他们惊到了。
因为众臣中大多数人一直所养成的观念就是九州是天地间最中央最精华最肥沃的土地,除了九州,其他地区皆为蛮夷之地,就算有肥沃的土地,也难和九州相比。
当然,此时的众臣远胜过后来儒家调教下的大臣,更有进取精神,更有开疆拓土的志向,不会认为我天朝上国物产丰富,一应俱足,不需要去攻占那些蛮夷之地。
但嬴政的话还是太炸裂了,要不是嬴政是大王,恐怕有大臣当场驳斥:你老母的说什么胡话?
嬴政一直在观察诸位大臣的神情,看到他们的惊疑不信,心中有种愉悦,更加期待众臣看到地球仪时的反应。
“将地球仪呈上来,与众卿看看!”
地球是什么?地球仪又是什么?
随嬴政下令,四名内侍小心翼翼地抬着一托盘从外进来,看内侍们小心的劲儿,像是在抬他们的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