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念给大秦带来改变,诸子百家也受影响而变,让扶苏所知所闻比历史上更有进步,跳出了一些本该有的历史局限。
始皇道:“所以,你既觉得前者不成,又觉得后者不可,那你认为儒家之法要如何变革才能有用?”
扶苏道:“儿臣以为儒家可用于教人为善,授为人之礼。儒家诸多为人处世之学,甚为有用!”
始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如何看治国与治民?”
扶苏根据他在地方上当秦吏的亲身体验,从容答道:“当知国之利所在,与民之实况相合,方可治!”
说到这,扶苏感叹道:“儿臣过去最大的错便在此,不知民之实况,国之利益所在,便自认为所想于民有用,于国有利!”
听扶苏说起这些,始皇帝想到了密信上记述的扶苏在地方上的遭遇,堂堂大秦公子在不能表明身份的情况下,被当地民众暴揍,甚至有人还故意去欺负他。
能有现在这体格,可能也有在当地被人揍过之故,但始皇帝对扶苏这粗糙壮实的体格没啥不满意,这才健康!
“孰不知儿臣所想与民间颇有差异,儿臣认为的善政,在民众眼中未必如此,反之,儿臣所认为的恶政,在民众眼中同样未必。要想实行一道善政,需了解民众实际状况,且……”
想到在地方上的种种经历,那鸟地方的民风太“淳朴”了,扶苏又补了一句:“民也未必善,便是善政良法,有时也得强令执行,仅凭仁厚宽宏,并不能使民信服。因而,国得有严法强律!”
这也是扶苏悟出的一个道理:国家必须要有严格的律法,这种“严格”不是严苛残酷,而是在民众犯下恶行时,有律法对其等进行相应的惩处,而非放任其等。
当然,他依旧觉得大秦原先那种严苛残酷的律法不可取,但律法必须要有,且要保证能对罪犯进行惩处。
他在那个鸟地方之所以在开始时会行不通,还被当地人认为软懦可欺,故意欺负他,便是当地的律法执行不严,他所拥有的拳力又震慑不到当地人。
否则,为何当地人惧怕其他秦吏,而不怕他?
因为其他秦吏会通过物理的方式来让当地人信服,至于他讲的那些啥“仁”、“义”、“礼”、“信”,当地人哪愿意听啊。
所以,他在后来也改变了做事风格,当地人再不敢像开始时那般对他,反而很敬畏他,愿意配合他办事。
好脾气时,当地人不拿他当回事,轻蔑于他,当他变得强壮,也开始使用暴力时,当地人反倒拿他当回事了。
扶苏也是在那时明白,要想治理好国家就必须要有暴力,仁义真善美是好东西,但好东西未必能让人听话,有时还得强令推行,而要强令推行就得用暴力。
他也在那时懂了始皇帝将他丢去地方的用意,治国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你所信的那套行不通。
第430章 扶苏起争意
对扶苏之言,始皇帝未予评价,既未说对,也未说错,又问道:“你如何看大秦如今对外之策?”
虽说扶苏在地方上时,始皇帝未给他送过朝中最新最及时的政策消息,但通过每月官报,扶苏对大秦的主要政策还是有所了解。
对这个问题,扶苏也思考过,知道父皇问他这问题的用意,如果是以前的他,很有可能出言反对大秦如今的对外之策:
天下刚统一不久,父皇您就发兵攻打东胡、月氏,如此不恤民力,儿臣恐天下不安,且我大秦乃大国,当有大国气度,对东胡、月氏这等异族,不该征伐他们,当先施以仁义,使之感念我大秦仁,怎好直接便动刀兵?
这般做,会让大秦在诸国中失仁义之名,以后还有哪个异族会诚心归向大秦?
但现在的壮汉版扶苏回道:“以儿臣之见,甚好!”
始皇追问道:“好在何处?”
扶苏道:“世界很大,非只有大秦一国,在大秦外还有广袤土地,诸多国邦民族,我等以往视这些土地为蛮夷荒瘠之地,然现今却知其等并不差于大秦,甚尤有胜出。”
“因而,某些事物若大秦不争,便会为他国所取,待到日后,他国可能会凭这些事物为祸大秦。与其让他国得之,日后祸害大秦,不若大秦现掌握先机,先取之以消后患!”
历史上,华夏很多王朝会被局限住,不是技术不够,军事不强,而是常怀着“外界皆是蛮夷之地,岂比得上咱天朝上国?”的想法,没认识到外面那广袤的土地不比华夏大地差。
再有某些人和思想有意压制国家向外发展,使得诸多王朝常常是狠狠对内下苦工,不把目光向外看,以至错过了大航海、地理大发现。
明朝如果再向外能多迈出几步,大航海、地理大发现或许都将被改写,那时都已能造出远航的船只让郑和七下西洋。
由于李念之故,扶苏现在知晓了外面的世界很大,国邦民族很多,有些地方的条件并不逊于大秦,甚至还要超过。
扶苏以往只是过于相信仁治,又不是傻,自然知道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做,何况现在的扶苏还有了改变。
听到扶苏的回答后,始皇帝还是未评价其所言对错,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听闻你带回了许多书册?”
听始皇问起这,扶苏道:“回父皇,那并非书册,乃儿臣这一年多为秦吏的经历和所悟,儿臣为防忘记,遂记录下来。”
闻言,始皇点了点头,不再继续问扶苏,而是道:“你离开咸阳时,未曾与奚她们告别,现与她们团聚去吧!”
为让扶苏被下放到地方这件事保密,因此扶苏离开咸阳时,连扶苏的妻女都不知情。
听始皇帝提起他的妻女,扶苏怔了怔,快两年了,他都没见到自己的妻女,又怎能不想念?可碍于他和父皇间的约定,连封书信都没法送给妻女。
扶苏当即向始皇一礼:“儿臣告退!”
宜春宫内,扶苏之妻正同几名宫女做“女功”,这是大秦女子普遍都会的活计,也就是针线活。
几人围坐在一个火炉前,正就这炉火的温暖做工,门打开着,既是为了让房间更明亮,也是因为据说这煤有毒,若紧闭门窗不通气,屋内之人恐会中毒。
为了防止宫内有人中毒,每天都会有人专门过来提醒一遍,她们自然也不敢大意,在以火炉取暖时仍开着门。
忽然,正聚精会神做工的几人感到光线似乎变暗了,像是有人挡住了光。
几人忙循着光线变暗的方向一看,见是名男子站在门口,正是这男子的身体挡住了一些光亮。
男子皮肤黝黑、体格精壮、胡须糙乱、身穿粗布衣,一看便知是个经常风吹日晒的大老粗,要么是农人,要么是力夫,要么是工匠……反正不应是王孙公子。
宫里何时有这等大老粗了?这人又为何会出现在宜春宫?
一名宫女当即站起身,冲男子喝问:“你是何人?可知此是何处?”
这名宫女也没细想此人若真是个民夫,怎可能会随意出现在大秦皇宫内,到了她们这里,要真让一个民夫都能随便跑到这,那大秦皇宫的安保绝对出了大问题。
扶苏本来是想给自己的妻女一个惊喜,所以故意没让侍卫禀报,但他没想到惊喜没给成,反倒被他宫内的宫女给喝问了,原本他酝酿的久别重逢的情绪都给宫女这声喝问没了。
扶苏深吸口气,看向这名宫女,笑道:“你是小桃吧?”
听这人叫出自己的名,宫女睁大了眼睛,这糙汉认识自己?
可她好像不认识这人啊?
只是再多看了几眼后,叫“小桃”的宫女觉得这人好像是有点眼熟,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但又觉得不太像。
见此人似乎认识自己,宫女小桃语气也温和了些许,看着男子疑惑道:“你认识我?你究竟是何……?”
正在宫女小桃要继续问时,扶苏之妻奚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神情激动:“您是……夫君?”
听到扶苏之妻话后,几名宫女傻眼,尤其宫女小桃,这黑壮的糙汉是她们公子?
要不是这话出自夫人之口,她们必会厉斥说话者胡说,她们的公子哪长这样,哪有这么黑,这么糙?
她们的公子是陛下长子,出身高贵,气质儒雅,皮肤白皙,容貌俊秀,身材挺拔适宜,没这么精壮,也不会穿这种粗布衣服。
可夫人是公子之妻,应当不会认错,何况她们方才也觉得这男子眼熟,现听夫人说他是公子后,越看越觉得像是。
难不成这个糙汉真是她们的公子?
只是这变化也忒大了些,原来温文儒雅俊秀的贵公子,现竟变成一如民夫般的糙汉。
公子这些时日都去了哪里?又为何会变成这般?
扶苏点头道:“是我,我回来了!”
扶苏之妻立刻冲了过来,捧着扶苏的脸仔细打量,扶苏也任由其打量。
打量一番后,两人紧紧相拥到一起,扶苏拍着妻子的后背,轻声道:“我回来了!”
几名宫女此刻也转过弯来,如果此人不是扶苏公子,那他绝不可能来到宜春宫,且夫人已亲自确认,说明此人真的是她们的公子。
虽仍对扶苏公子会变成这样好奇,但几名宫女不敢怠慢,赶紧向扶苏行礼:“见过公子!”
宫女小桃心中害怕,她刚才居然喝问了自家公子,以原来的公子性情,必不会惩罚她,可现在这个黑壮版的公子,难说。
宫女小桃主动请罪道:“奴婢不知公子归来,出言无礼,请公子责罚!”
听到小桃之言,扶苏之妻和扶苏从拥抱中分开,对扶苏道:“小桃是担心有歹人闯入宫内,方才喝问,请夫君勿怪!”
扶苏笑道:“我知她是出于好意,又岂会责怪?说来我得感谢她们,在我不在之时,是她们一直陪着你们母女。”
提到“母女”,扶苏想起自己女儿好像没在,便问道:“栖乐呢,她怎么不在?”
扶苏作为始皇长子,自然已经成婚,原本给扶苏定下的正妻出身楚国王室,但秦要一统天下,与楚矛盾日深,虽被始皇废弃。
始皇又想择李斯、王翦等重臣家中女子配于扶苏,可思及与李斯已恩宠极重,而王翦父子老奸巨猾,且两人位高权重,尤其王翦,大秦第一武将,要是扶苏娶了其家中女子,容易给人释放一些不好的信号,后续若有问题,也不好处理,遂被始皇放弃。
最终,始皇给扶苏选择一位出身大秦中等贵族之家的女子,两人婚后生下一女,取名“栖乐”。
奚道:“栖乐被送到了六英学宫,还未下学呢。六英学宫如今设立了一个专门教授幼童的学院,栖乐也在那里读书。”
扶苏怔了下,叹道:“看来我这一年多错过了不少事,栖乐第一次上学,我这个当父亲的却不在。”
奚道:“栖乐要是知道夫君归来,定会十分欣喜,她经常念叨夫君!”
两人又聊了几句,扶苏和奚在宫中坐下,奚让小桃等宫女给扶苏准备茶水。
听闻茶水,扶苏好奇道:“我在其他地方也曾听闻这茶,据闻是妹婿所制,却从未喝过,当真有如传言中那般奇妙?”
奚道:“确实是妹婿所制,每当有新茶制好,妹婿都会送一份到宜春宫来。夫君不在这些时日,妹婿对宜春宫多有关照,尤其对栖乐,妹婿对其颇为喜爱。只是舜英还未嫁过去,妹婿只能算是准妹婿!”
扶苏闻言点了点头,心中记下了这些,笑道:“舜英嫁过去不过是早晚之事,据闻是妹婿觉得舜英年纪小,还不宜成婚,两人才至今未成婚。”
奚将话题拨回,又道:“妹婿所制这茶,饮来的确别有一番奇妙滋味,但也因人而异,若不喜此味,便不会觉得好喝,夫君饮过之后便知!”
扶苏笑道:“那我可得好生品尝一番,瞧瞧这茶是否传闻之中那般奇妙。”
这时,奚以只有坐在其身边的扶苏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一年多来,夫君杳无音讯,我等都以为夫君是被……”
话并未说完,但扶苏已知其意,他突然消失一年多的时间,认为他被父皇给秘密监禁了或处决了,十分正常,不然怎么解释堂堂帝国长公子,突然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这其中,有些人可能为他的失踪而感到欣喜,毕竟他是帝国长公子,在诸公子中,他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之人,他失踪,正好减去一个最大的威胁。
有些人则会为他的失踪而担忧,譬如他的妻女,而且像他们这种家庭出身,他失踪之后,不仅仅是担忧,还有害怕恐惧。
因为他这棵大树没了,等其他人上位,谁知道其他人会如何对她们母女?
扶苏牵起奚的手,轻声安抚道:“放心,一切都过去了,我已经回来了!”
扶苏已经明白他和父皇之间的打赌,依旧是父皇对他的考验,而父皇会考验他,说明还没放弃他这位长子,愿意给他机会。
父皇今日与他问答,虽未予以直接的评价,但没有评价已经很好,因为他以往上书谏言,都会被父皇狠狠训斥。
这次问答,父皇却没训斥他,虽然也未说他究竟是对是错,可这种不未予评价的态度已在表明,他在父皇那的回答及格了!
在诸位公子当中,他依旧是父皇最喜爱的长子,大秦储君之位,他依旧最有可能。
以往的他尽管也想争储君之位,但他同时又有种想法,不管父皇最终选哪位兄弟为储君,他都可以接受。
但现在,他改变了这种想法,大秦储君之位最好还是在他手里为好,只有成为大秦储君,再进一步成为大秦之主,他才能去实践他的种种想法,也只有走到那个位子,他才能保护好重视之人。
这也是在那个鸟地方学得道理,人不可不争,若以为不争,别人便可放过你,那是在异想天开。
‘这应当也是父皇故意不让我告知奚她们,我去了哪里的一个原因,让我回来后知晓她们担惊受怕。父皇想以此让我明白我若不能成事,连妻女也无法护及!’
扶苏自信,相比于其他兄弟,大秦在他手里才能被治理得更好,唯有他上位,才能承继大秦基业,让大秦更为强盛,也唯有他才能让大秦开一个好头,给大秦日后做一个良好的先例。
不管是为了国,还是为了家,他这次都要努力一争!
扶苏问道:“我不在时,可有人欺负你们?”
奚总觉得此番归来的夫君跟以前的夫君有了许多不同,不管是从外貌,还是性情,像现在问这话,明显是想知道谁欺负过她们,然后报复回去,如果是以往的夫君,便不会这么做。
奚道:“夫君不在时,父皇、舜英和妹婿他们十分关照我们,未有人敢欺。”
扶苏看着奚,又问:“当真没有?真有人欺负你等,定要告知我。我扶苏妻女,岂能受他人欺辱?”
第431章 大秦诸公子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