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秦设计师 第244节

  夫妻恩爱,共相扶持。

  虽吕雉不可能再为大汉皇后、华夏第一位皇后,掌握巨大的权力,可在家庭方面,能比历史上好。

  公子高一边牵着吕雉的手,一边对儿子恒道:“恒,待会儿就要见到你皇祖父,开不开心?你皇祖父是这天下最厉害的人,你的名还是他亲自给你取得,‘恒’!”

  长辈为子孙取名不奇怪,但公子高和吕雉觉得他们那位父皇给儿子取名为“恒”很奇怪,似乎有着特别的意味。

  夫妻俩在私下猜想过很多,如恒是父皇称帝后的第一个孙辈,想要大秦万世永恒下去?

  又或者是恒是诸公子分封后出生的第一个孙辈?

  小夫妻俩咋会想到这是始皇帝因为吕雉而灵机一动整出的玄学。

  刘邦那好儿子汉文帝叫刘恒,现在汉应是没了,汉文帝刘恒应该也不会有,何不如将高与吕雉之子赐名为“恒”?

  说不定能为大秦分得冥冥中那位大汉文帝的气运。

  公子高逗弄了会儿儿子,又道:“今年春夏交接时,大秦于东胡、月氏用兵,一战而胜,大秦在西域诸国威望大增,在上月任命刘季总督驻守西域,为大秦辖制西域诸国。”

  “刘季也是父皇称帝大典时,受父皇邀请参加大典之人。我曾与之见过,未想其会成为大秦第一位总督!”

  听到公子高之言,吕雉仔细回忆了下,想起在受邀入咸阳时曾遇到过一名骑马的汉子,那人当时似乎注意到了她。

  年龄比她大不少,比于陛下也小不了几岁,现在竟摇身一变成了大秦驻西域的总督。

  似乎他们这些在陛下称帝大典时受邀入咸阳的人都有不错的发展。

  她成了大秦公子之妻,那刘季成了大秦驻西域总督,其他人也各有发展。

  那次受邀入咸阳也是诸多人心中的疑团,他们始终疑惑皇帝陛下为何会对他们发出邀请,让他们入咸阳观礼?

  至于陛下所言是随机挑选,正好挑选到他们,没一个人信,那次邀请绝对是有预谋有组织。

  但不管原因为何,都给了他们一次改变命运的机遇。

  吕雉笑道:“那位总督,我记得其人,当初入咸阳时,曾在咸阳城外与其碰上。”

  公子高没怎么在意吕雉说曾在入咸阳时见过刘季,又道:“大秦对月氏、东胡之战打得漂亮,但若扶苏兄长还在,许会向父皇上书,谏言不要打此战。”

  说到这里,公子高眼中闪过回忆之色,低声道:“扶苏兄长是一个宽仁的好人,在宫中时常关照我等,也不知父皇为何没有分封兄长。甚至……”

  公子高看了看车窗外,声音变得更小,他虽被分封到了琅琊郡,但不是对咸阳的事一无所知,听闻过一些不好的说法:扶苏兄长也许已不在人世,被父皇秘密处决了……

  听到公子高之言的吕雉也低声道:“大王慎言,此处已是咸阳,莫要再随意言语,大王遇事若难定夺,可与臣妾商议,臣妾与恒都会陪在大王身边。”

  公子高握紧吕雉的手,感动道:“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便是父皇将你赐婚与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话让吕雉脸一红,低声道:“大王,还在街上呢!”

  其实在吕雉心里,觉得扶苏失踪或者被处决了更好,那就意味着她家这位也有可能登上那个位子。

  而且,从始皇帝对公子高的态度看,她也觉得与其他公子略有不同,像会有时来书信问候公子高身体状况,还给儿子取名为“恒”。

  当然,和历史上的吕雉相比,现在的这个吕雉没那么强的事业心,也没那么重的权势欲,如果她这位夫君有机会能成为大秦储君,她会支持,但若没有机会,她也不会刻意去求。

  因为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嫁给了大秦公子为妻,这位公子还对她极好,是一难得的良人,将这种日子维持下去就很好,不必奢求过多。

  在公子高和吕雉带着儿子入咸阳时,南边通向咸阳城的道路上,也有一队秦军护送着数驾马车正赶向咸阳。

  这几驾马车没像公子高那样插着旗,表明自己的身份,而是啥徽记旗帜都没有,除有秦军护送,压根儿看不出马车中运送的是人,还是货,亦或其他。

  然而,在最中央的一架马车里,一名身穿麻布衣,皮肤粗糙黝黑,体格壮实的年青汉子正在车中,他捧着一本书正细细研读,马车的颠簸也影响不了他阅读的兴致。

  书卷中的内容似乎很深奥精妙,时而让他皱眉,时而让他恍然有所悟,每当这时,他都会快速拿过旁边的纸笔将疑惑、有所悟的内容记录下来。

  “李念当真有绝世之才!”

  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如此评价李念,往往没过多久,又会再次发出这等感叹。

  ‘大秦对月氏、东胡取得大胜,不仅没引起万民反对,反倒颇得民众支持。且此战不仅没让大秦耗损元气,倒反补了大秦。战,并非不可行,而在于判断战之利弊!’

  年轻汉子在心中琢磨,要是一年多以前、两年前的他,十有八九会上书,谏言阻止发动战争,但经过一年多的下放历练,年轻汉子原本持有的很多理念遭受了强烈冲击。

  他发现自己以往太想当然,没能实际把握了解真实的情况,便自认为自己所坚持的那套一定能成,可被父皇丢到那个鸟地方后才发现:凸,那些刁民根本不讲“礼”,也不推崇“仁”,反而用暴力更好交流。

  他刚到那鸟地方时,还很自信,曾好心好意地与当地人讲道理,想对其等施以仁政,可那些刁民根本听不进去,反而狠狠对他进行了物理性批判,要不是有人相救,他差点没给打死。

  同去那地方的秦卒告诫过他,对这些刁民要出以重拳,其等只畏威而不怀德,可他自信能以仁政治理好刁民,一定要向父皇证明他是对的。

  然而,在他一番自信的操作下,结果却是:当地人不太看得起他,甚至以为他软懦,刻意欺负他,同去那地方为官吏的秦卒在帮过他多次后,也懒得再告诫他。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不应如此,应该政通人和,官吏清明,百姓安居才是。

  可事实跟他所以为的不说天差地别,也差的有点远,反而是那些用棍棒和当地人物理打成一片的秦卒政绩比他好。

  他当时沮丧了很久,琢磨究竟是哪出了问题。

  为何其他秦卒的粗暴野蛮能成功,他的设想却不行?

  还反思自己过往所学,过往所知,设想父皇如果和他处于同一环境下,会如何作为?

  父皇的那套严刑苛法能成,为啥他想的仁政却不行?

  在诸多思考及向那些秦卒交流询问后,他终有所悟:他所认为的那套固然是好的,却不合实际,很难在实际中运行。

  以前,他的位子站得太高,几乎没亲身接触过民间,根本不了解民间的实际情况,且他所学所知的都是他人教授告知,他没有亲自实践过,便想当然认为好、有用。

  这在他被父皇真正扔到民间时,不出问题才有鬼,就算所选的地方不是那个民风“纯粹”之地,民众要和善些,他的那套也一样会出问题。

第429章 父与子(扶苏30)

  在那鸟地方待的一年多时间,他终于认识到他所认为的民众和实际上的民众是有区别的,民众不会如他所想的那般由他治理,若不知真实的民情,即便出于好的目的,最后也会成坏事。

  许多事没亲身考察经历过,仅凭别人告知、自己臆想,很难知晓其中深浅,《韩非子》“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的确有理。

  要是他日后能为大秦之主,必贯彻此条,不能让大秦的文武成为不考察实际,仅凭俺以为、俺寻思做事的官吏,那对大秦将大大有害。

  只是不知现今父皇对自己的态度如何……

  他此刻也已经明白父皇对他有多宠爱,那储君之位空悬,看似是不想立储,实际上一直是在给他留着,等着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再将储君之位给他,否则为何空着不给其他兄弟?

  父皇想立的大秦储君一直都是他,只是他一直让父皇失望,想起自己顶撞父皇的那些事,车中的壮实汉子摇了摇头,随后叹了口气,实在是年轻气盛,又稚嫩倔强啊。

  他和父皇是一样的性情,倔,但凡认准的事,若不经历大的变故,十头牛都难以拉回,所以他当初才明知某些事会惹恼父皇,还是一样去做了。

  但如今,他愿意承认,在这场父与子的对局中,他输了!

  当然,他并不认为大秦原先坚持的那套就完全是对的,他所认为的那套就没有可取之处,要是原来的那套就完全对,大秦也不会在两年来发生诸多改变。

  与两年前的大秦相比,如今的大秦不再那么严苛锋锐,而是隐蓄锋芒,温和了不少,这是他愿意看到的一个方向,这才是他所想中的大秦!

  马车悠悠,载着壮实汉子继续往咸阳而去,另外几驾马车中载的并非金银财宝,而是他在一年多为秦吏的经历心得,以及带的一些当地土特产。

  “壮士,到咸阳了!”

  外面的秦卒向马车内的壮实汉子提醒了一声,只是这“壮士”之称让汉子摇了摇头,但他也不怪这些秦卒。

  一是这些秦卒并不知晓他的身份,是奉命护送他到咸阳;二是他现在的外貌体格确实挺精壮,饶是以前的熟人看到他,可能一时也不敢相认。

  听到已到咸阳,他放下手中书卷,揭开车帘,看向车外,其实还没入咸阳城,而是才到了咸阳城外。

  相比他离开时,城门明显变动过,多开了几个门道,好方便人们能更快出入,现在出入咸阳的人很多,要是还维持不变,那会很费时间,且军卒、马车、客商、旅人、百姓、异邦人通行一个门道,也颇有不便,有所区分更好。

  他们现进入的是一条专门的门道,很快便被允许入城,进到城中后,汉子没再看书,极有兴趣地打量城中的一切。

  ‘比一年多前,商铺更多了,异邦人也更多了。我记得此处的房屋原先不是这样,高小时候,我还曾带他来过。也不知高今年有无归来咸阳?’

  马车经过某处街道时,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物已不是,记忆中的人应也发生了变化,就像他自己一样,老实说,他自己都没想过他会变成这副样子!

  ‘父皇既然召我回来,当也会召高、将闾他们回来。不知胡亥有没长高,舜英她们如何?据官报上说,高已有子,名为‘恒’,要是高回来咸阳,定会将恒带回,我该送何礼物?’

  汉子在车中寻思,他所在的那地方虽偏远,但每月都会有官方送来的报纸,让他们这些在地方上为官吏的秦卒可以知道大秦又发生了那些事,汉子便是从其上得知了琅琊王有子一事。

  过去一年多,父皇对他几乎不闻不问,不给予他任何支持,也不给他任何消息,要不是这次有秦卒专门过来接他,他都以为自己是不是早被父皇给忘了,又或者父皇是有意让他做一地方官吏度过余生。

  ‘要是父皇将我和诸位兄弟都召回,父皇兴许是要决定储君之位……’汉子生出这念头后,又摇了摇头,对储君之位,他还是很期待,因为只有坐上那个位子,他才能大展拳脚,实践他的所悟所学。

  但如果父皇要让其他兄弟坐上储君之位,他也不会太执着求取,父皇以前给过他太多机会,只是他都没有珍惜,如今失去,也是应当。

  只要父皇和那位当上储君的兄弟能让他继续在地方上秦吏便好。

  马车一路行进到了皇城,汉子没沐浴换衣,便被始皇给叫了过去。

  章台宫内,一别快要两年的父子再次相见,虽然在密信中早已知晓他这位长子变得黑了壮了,但此刻亲眼见到,还是让始皇帝有些诧异,这糙汉真是朕的长子扶苏?

  那黝黑粗糙的皮肤,那干净却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那不肥硕却让人感觉很精壮的体格,跟人说,这是帝国扶苏长公子,谁信啊?

  这分明就是长期从事农活重活的年轻糙汉!

  但认真看,还是能看出这是他的长子扶苏。

  不仅外貌有变化,精气神相比于一年多前更有变化,眼神明亮有光,虽是在长途奔波后立刻来见他,但一点未见乏困,反而看起来精神头十足,气质也更沉稳刚毅。

  以前父子相见时,他总感觉他这位长子对他有一种倔强不服,这也是父子隔阂会越来越大的主要原因。

  他这种性格倔强的人,哪能容得下另一个跟他很像的人同他倔,何况这厮倔的地方在他眼中还是错的。

  但这次,他没再从他这位长子身上感受到那种不服倔强,而是敬重和理解。

  扶苏恭敬跪地,向始皇帝行大礼拜见:“儿臣扶苏拜见父皇,儿臣以往不懂事,让父皇费心了!”

  这句话不仅让始皇帝有些惊异,在殿内的蒙毅也同样如此,他这位长子竟然主动低头了,看来这次让他改姓换名到地方上历练,效果出奇的好。

  始皇帝道:“平身吧!这般说来,朕与你之约定,你认输了?”

  在自己父皇面前,扶苏也没隐瞒,很坦然地承认道:“是儿臣输了!去到民间,才知晓儿臣以往所想何等浅薄,凭一腔热血、自以为然难治好天下。幸亏父皇未听儿臣谏言,否则将为祸大矣!”

  壮汉版的扶苏继续道:“此次去往民间,儿臣方知治一地方已是不易,何况治理大秦。儿臣曾以为自己有治国之才,可等失去公子身份,为一秦卒后,治理一地也甚为困难!”

  “昔日,儿臣自以为知晓诸多‘道理’,却不懂那些‘道理’并不一定符于实际,否则再好的‘道理’也只是空谈,不仅无利,反倒有害。一切‘道理’当与实际相符!”

  始皇帝道:“李念也说过类似之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壮汉版扶苏听了这句话,在心中琢磨了下,随后深以为然地点头道:“确是如此,此言虽简,却含大义!”

  李念要是在此,听到这父子二人的对话,定会道:‘我没有,别瞎说,别乱传,那不是我说的!’

  始皇又问:“你如今如何看儒家之法?”

  扶苏平静答道:“想法很好,目的很好,然不合实际。且不说天地在变,国在变,人在变,便是儒家之法也未曾考虑过民间实际。若要强行推行,要么国改,要么儒家之法改变。”

  “‘国改’即是使国变为适合儒家之法之国,‘儒家之法改变’则是让儒家之法变为适合国家之法。”

  他这位长子此番到民间悟道,确实悟出了一些东西啊,不仅反思了自己的过往,还深刻反思了儒家之法。

  始皇颇有深意地继续追问:“那你认为是前者更好,还是后者更好?”

  对这个问题,扶苏显然也早就有过思考,道:“儿臣无法评判二者谁更好,因从未出现过,不敢妄言。”

  听到扶苏的回答,始皇帝表面平静稳如老皇,内心却在点头赞许:他这位长子确实有所长进,李念那小子提出的方法还真挺有效。

  始皇帝的这个问题是一个陷阱,回答谁好都不对,并且,他要看的是扶苏真正的回答,不是扶苏为了迎合他而故意给出违心的回答。

  见始皇没开口打断,扶苏继续道:“以儿臣所见,前者几乎不可能实现,要使一国变为适合儒家之法之国,那得做多少更改?世间万物如大河之水,终是在向前行,而儒家之法……”

  扶苏顿了顿,说出了他以前不会说出的话:“有不少落后于时之处,若让国因之而改,实则是在使国退步!”

  孔子怀念的周已经过去了,还想着复周礼,那是在开历史的倒车,从先前变为向后倒退。

  扶苏接着阐述自己的想法:“至于后者,让儒家之法改变适应于国,看似不错,可改变后的儒家之法,还是儒家之法吗?其又会真于国有利?兴许本向善的儒家之法反会化为恶法。”

  不知晓后世之事,便能想到这么多,已相当不错,但这也有李念之故,若在历史上,扶苏不会产生这些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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