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计划对他的风险不小,成功还好,他会简在王心,从此官路亨通,可要是不成功,他十有八九会死,不管是被大王所杀,还是被法家之人所杀。
可人生在世,面对这种大好机遇,怎能不搏一搏?
这可能是他一步跃龙门,入大王之眼的最好机会。
难道要继续窝在少府做事,慢慢熬功绩升上去?
章邯决定把握住这个机会。
见章邯已经看完,嬴政问道:“有何看法?”
章邯道:“想出此法之人所想已颇为完善,问题只在于试行此法须得保密,还得有能试行此法之人,此人得有能力,且不显于众!”
说到这,章邯也直接直球了:“大王今日召臣入宫,是想臣成为试行此法之人?”
嬴政垂下目光,落在章邯身上:“那你是否愿为寡人试行此法?你若不愿,寡人不会强逼于你,只是须得忘记今日之事,不可道与他人。你若愿意,更应明白答应的后果!”
章邯道:“臣知晓,臣愿为大王试行此法,只是臣有些请求,望大王允准!”
嬴政道:“与他竹简、笔墨!”
有内侍立即送上竹简和笔。
章邯在竹简上写下他的请求,再由内侍转呈嬴政。
看过章邯所写请求,嬴政又看向章邯,道:“你倒是大胆,不过,寡人准了!”
章邯在竹简上的多条请求,总结就一个内容:此事由他全权负责,试验县的军政税赋、官吏任免,都由他一把抓,除嬴政这位大王外,其他人都不得插手干预。
听见嬴政爽快地答应,章邯大喜,向嬴政行礼:“昔年,商君不负孝公所托,臣也定不负大王所托!”
可不是嘛,那撂竹简所记载的计划分明又是一次大秦的变法,昔年商君是变法之人,今日他章邯也是变法之人。
对“
第39章 对两个问题的不同反应
嬴政接见章邯,将章邯确定为改革试点计划执行人时,大秦诸位公子都收到了嬴政的两个问题,都看出这是老爹对他们的考验,但反应各不相同。
扶苏看到这两个问题后,神色兴奋,大喜:‘此必是父王认识到大秦有缺,以严苛律法治国不可取,须得施以仁政。’
当即令人取来笔和竹简,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大秦倘若国灭,将因何而灭?
当然是因不施仁政,只以严刑峻法所致。
要想大秦不灭,又当如何治理?
自然是要施以仁政,改掉那些残酷的律法。
这一刻,扶苏觉得自己的父王终于脑子开窍了,认识到大秦存在的问题,他怀着激动喜悦的心情写了十几个竹简。
他要趁父王脑子这会儿开窍,好好向父王陈述仁政的好处,以往父王听不进去,这次定要将父王说服!
另一边,他的“好兄弟”胡亥拿到问题后,琢磨了一会儿,也动笔写起来,只是他写的内容和扶苏完全不同。
在他这个年龄,懂的自然不如兄长扶苏多,但他另辟蹊径,不讲这两个问题本身,而是狠狠地夸赞他的父王。
胡亥这份回答牢牢围绕“有我爹在,大秦不会灭”为主题展开,所写内容大致为:大秦有父王在,肯定不会灭,在父王治理下,大秦已经非常完美,没有丝毫问题。
将嬴政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古往今来唯一完人,什么三皇五帝,百家诸子,跟我爹比,都不配。
他是年纪尚小,不懂太多治国之道,但他知道如何哄父王高兴,像他这等稚子之言,父王看过后,只会觉得质朴无邪,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更会高兴。
毕竟小孩最为诚实,所言都发自他们内心,不像成年人有时会口不对心,况且这稚子还是自己亲子,更为加分。
一日结束,办了一天公的大秦众臣各自回到家中,也开始思考始皇留给他们的两个问题。
赵高府邸,赵高坐在一张案前,右手食指轻敲案面,他在琢磨嬴政问这两个问题的深层用意。
在赵高看来,问题值得关注,但更值得关注的是问题背后的东西,只有抓住这些,才能揣摩到嬴政的意图,获得嬴政青睐。
这些年,他一直这么在做,也正是这种方式才让他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可昨日还有今日,嬴政的异常反应让他感到不安。
他可是大王最宠信的臣子,常被嬴政召去随侍,所以以往嬴政有什么事,他都能比其他人提前知晓。
但这两日,大王看都没看过他一眼,更别说召他随侍,好像将他忘了。
‘难道是蒙毅在大王身边进谗言,构陷于我?’
赵高马上又将这个想法否去:‘应当不是蒙毅,他虽与我有仇,但为人正直,若想构陷我,早就做了,也不用等至今日。如此看来,应是宫中那位神秘人!’‘可惜此人消息被大王严密封锁,以我之能,也未能打探到多少,只听说此人为一男子。’
‘以男子之身居于王宫,此人深得大王信任。其构陷于我,莫非与我有仇?’
赵高盘算了下自己的敌人,还真不少,一时根本判断不出王宫内的那位是哪个。
‘大王今日问这两问题,应当也是受此人影响,依我看啊,此人定是给大王说了大秦有问题,且问题还不少不小,足以让大秦亡国。’
‘这两问既是大王在考验我等,也是真想从我等这得到答案,所以不可吹捧大王,认为大秦没有问题,反倒必须指出大秦的隐患,言之有方。’
虽是个奸人,但赵高揣摩人心之能毋庸置疑,转念间便大致猜到整件事的脉络,知道了该如何回答这两问题。
与此同时,李斯府中,和赵高一样,李斯也想到了前因后果。
不过,他没赵高揣摩那么多,他又不靠阿谀奉承讨大王欢心上位,他靠的是实打实的才学和能力。
不管是谁让大王提出这两个问题的,其中必有缘由,而在李斯看来,如今的大秦虽已一统天下,但还远不到法家认为的完美之境,仍有诸多瑕疵,看来正是这些瑕疵可能导致大秦灭亡。
李斯提笔快速在竹简上书写起来,只见他写出的是:灭亡六国时,没好生处理六国贵族、律法还不够严,对百姓还是太宽容了、在地盘上虽统一了六国,但制度上还未一统、百家太多,思想太杂……
找到了问题,接下来就该思考解决办法。
李斯笔锋一转,开始书写他的解决之道:
既然六国贵族是大秦的不稳定因素,那么就送这些人去死好了,死人总没办法再怀念故国,引发祸乱;
既然律法不够严,可能导致百姓作乱,那就制定更多律法条令,加重刑罚和徭役,一定要让百姓彻底感到畏惧和繁累;
既然制度上还未一统,那就废除其他六国文字,独留我大秦文字,废除六国钱币,只能使用我大秦之钱,废除六国律法,只能遵守我大秦律令,将六国原有制度摧毁,统一为我大秦;
既然百家太多,思想太杂,那就罢黜其他百家,独尊法术,焚去其余百家经典,一旦发现有人学习传播,重惩不怠,要在大秦内禁绝其余百家,百姓不可再学到这些东西;
赵高、李斯奋笔疾书时,博士淳于越府中,淳于越正满脸兴奋,冲几名同为博士的儒士道:“今日大王留下两问:大秦倘若国灭,将因何而灭?要想我大秦不灭,又当如何治理?”
淳于越脸上满是激动兴奋,在大秦当博士这么久,终于给他和儒家等到机会了。
“此乃我儒家之机!”
“大秦因何而灭?这还须问,定是以那法家治国,终祸国殃民!想大秦不灭,当如何治理?自是用我儒家,复周礼,重塑礼乐。”
淳于越一副理所当然,用我儒家才能治好天下的表情,其他几位儒士也纷纷出言附和,唯有苏胥一脸担忧。
瞧着兴奋的另外几人,苏胥心中暗道:‘这两个问题定是六英宫那人向大王提出,那人对我儒家颇不待见,怎么可能会让儒家取代法家?要是给大王说要用我儒家才能……’
第40章 始皇批竹简
想到此处,寒气从苏胥心里蹭蹭蹭往外冒,这不等于直接往大王和那人的刀口上撞吗?
到时别说替不替代法家,能落得个不被禁绝就算好了。
偏生他还没法讲给这几人,他已经被嬴政下过封口令。
今晚敢张嘴,明天就得举族腰斩弃市。
见苏胥坐着不发言,反而一脸忧虑,兴高采烈的淳于越几人也意识到不对,问道:“苏兄为何一言不发,反倒忧心忡忡?”
苏胥向几人拱了拱手:“周兄,淳于兄,你们真清楚大王对我儒家的看法吗?你们觉得大王真会让我儒家取代法家吗?可曾想过上书大王以儒代法不成的后果?”
被苏胥称为“周兄”的儒士捻须笑道:“原来苏兄在忧心此事,苏兄也太小心了。以我观之,大王对我儒家甚有善意,否则不会将我等都任命为博士,还让淳于兄入宫教授公子扶苏。”
淳于越一脸“都是基操,不值一提”的表情,但谦虚下隐藏的那份自得都看得出。
毕竟他所教授的公子是大王最喜爱的公子,是最可能继承大秦王位的公子扶苏!
日后公子扶苏登上王位,那他就是君王之师,还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国家的君王之师,这等荣耀连孔孟二圣也未得过。
周姓儒士又看向苏胥,笑道:“据闻苏兄也受诏入宫教授贵人,此不正是大王于我儒家信赖有加?”
你知道个屁!
苏胥很想对几人明言,大王让我教的那位根本不待见儒家,偏偏大王还十分看重那位,想儒家成为大秦治国之法,难!
听周姓儒士话后,另一儒士也来了兴趣,问道:“苏兄,你教的那位究竟何许人,可否说与我等听听?”
苏胥摇了摇头,认真道:“苏某不会说,诸位也莫要再问!”
见苏胥表情严肃,语气认真,都很识趣地没再追问,但越是禁忌越令人好奇,禁得住语言行为,却禁不住思想。
几人虽不再向苏胥追问,却在心中不断猜测李念的身份,甚至和苏胥今晚的表现联系到在一起:
苏胥肯定是从他教授的那位王宫贵人那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显得如此忧心忡忡。
即是说这次可能真不是儒家的机会,反而会是一个坑,不明就里便跳下去,将是祸非福。
除苏胥外的几名儒士对视一眼,都看出了这层意味,房间内一时沉默下来。
许久后,淳于越打破沉默,他皱眉问苏胥:“未尝听扶苏公子说过此事,这是苏兄自己的猜想?”
苏胥明白这几人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就是他也不想放弃。
儒家自问世以来已有几百年,从未被君王用为治国之学,现在看到了被任用的可能,他们这等笃信儒家思想的人怎会甘心放掉?
所以,淳于越问他时用的是“苏兄自己的猜想”,就是问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你教的那位的示意?
苏胥道:“是我自己的猜想,但我以为确实不宜行此事。”
得到苏胥的回答,淳于越道:“苏兄当能明白,此等良机不容我等错过。明日,我等会联名上书大王,陈大秦之弊,兴儒家之学。苏兄若不愿,自去便是!”
见几人心意已决,苏胥无奈道:“兴我儒家也是苏某之志,苏某岂会落于人后?”尽管在苏胥看来,这件事不太可能成功,甚至反会使大王生厌,但苏胥还是决定加入。
因为他也信奉唯有儒家能治理好天下。
此时儒家非后世之儒,虽然他们的理念在后世看来落后不切实际,但这些人的的确确是真信奉儒家思想,不乏为他们心中之道赴死的勇气,哪像后世某些儒家弟子,水太凉,头皮痒……
听闻苏胥也加入,淳于越笑道:“得苏兄加入,事必成矣!”
几人商议起来,虽决定要借此机会将儒家推上台,以儒代法,但怎么言之有理,能令大王信服,还得考究,总不能直说法家不行,用我儒家才可以。
一番商议后,由学识文采最出众的淳于越写下一篇奏书,谈秦律治民太严,不为仁政,长此下去,民心必失,国将危亡,必须废除秦律严法;再谈应早定储君,可使天下安心;最后才是谈复周礼,以儒家治国的种种好处,佐证儒家学说的正确性……
一夜过去,章台宫中,嬴政高坐王位,俯视殿内众臣:“昨日,寡人于众卿留下两问,众卿可有答案?与寡人呈上来!”
数十名端着托盘的内侍走出,来到诸位大臣面前。
赵高、李斯、淳于越等人取出早已备好的竹简,放入盘中。
嬴政并未马上看这些竹简,这么多,一时半会哪看得完?
看完竹简才继续朝会,那得耽搁到什么时候?
散朝后,嬴政才让人拿来竹简,先看的是他儿子们的竹简。
内侍按诸公子年龄排序竹简,这第一份竹简自然是最年长的扶苏所书。
当看到扶苏在竹简里喋喋不休嚷着大秦现在严刑酷法不对,只有施行仁政才能治好大秦,一股子火气从嬴政心里冒了出来。
若非扶苏此刻不在章台宫,他很想揪住扶苏的脖子,狠狠质问这个儿子:仁政就那么好,就那么有用?你爹我是让你思考大秦存在的问题,你就知道这点东西?还拿来对我指手画脚,愚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