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
杭州署衙,
苏州所发生的事,被连夜传回了杭州,赵德庸安插的眼线,将马都跑死了三匹,才在次日抵达了杭州。
赵德庸原本还在等着隆帝的旨意,支持他与东瀛人交易,赚取大量的白银。
不但能借此彰显自己敛财的能力,还能补足苏州水灾带来的税赋亏空。
而苏州无法生财,局面一下两难自解,不但他不会被问罪,行政水平还拉高了安京侯一个档次。
想必等到那个时候,朝中文臣还不少有为他站台邀功的了。
只可惜,陛下的诏书没等来,等来的事苏州开战的消息。
噩耗不只有这一个,还有从双屿岛上跑回来的官家仆人,就同信使一起跪倒在堂上,一人哭泣到抽搐,一人深深喘着气一时都说不出半句话。
赵德庸手中握着两张信纸,双手颤抖,阅尽沧桑的眼睛本该是波澜不惊,可此刻也是瞪大如同牛眼。
“汪顺被引诱至阊门,被预先设伏的官军绞杀,其自刎在江面?”
赵德庸的震惊无以复加,可偏偏还有下一张纸,“来府中谈论生意之人,非是东瀛人,而是安京侯授意假扮?安京侯黑衣渡海,夜袭双屿岛,尽数剿灭倭寇,双屿岛不复存在?”
赵德庸双腿一软,愣愣的跌倒在地,昏了过去。
场面上一时乱了套,周遭仆人赶忙搀扶起赵德庸,送着坐回了靠椅,有人掐人中,有人往口中送水,想要将赵德庸救回来。
半晌过后,几声巨咳传来,赵德庸悠悠转醒,“完了,全完了,在陛下眼中我就是叛国通敌的小人!这本就是安京侯为我设下局,我竟没有察觉!”
“此战之后,江南所有世家都要在安京侯的脚下臣服,只能跪求他的谅解。按照安京侯在沧州的行径,这一波揽银自然不是小数目,国库空虚早就补上了!”
“狠,狠呐!”
赵德庸重重砸着大腿,可此刻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心中只有无限的悔恨。
但这后悔,也不是他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只是没有更缜密些,被安京侯从暗中算计了。
适时,门外又来人通报,说是自称东瀛国使者的人遣人送来了信笺。
赵德庸面色一滞,眼神微眯,“什么倭国使者,怕是有会是岳凌那个畜生让人假扮的,要坐实我通倭的罪名!双屿岛都已经被他扫清了,怎还会有倭国使者能来传信,他真当我三岁孩童一样好糊弄?”
适时,堂下跪着的仆人又道:“老爷,我从双屿岛上逃出来的时候,确实还拿了一封信,是双屿岛上的藤原佐木让人递给我的。”
“本来觉得倭国大势已去,老爷不该在再与他们有牵扯了,我方才才没呈上去。”
“藤原佐木?”
这个名字赵德庸并不陌生,他是汪顺手下的第一幕僚,若是汪顺带兵出征,很有可能是他在驻防双屿岛。
而他在此刻还能传出信笺,难道他并没被安京侯捉到,反而逃了出来?
想到这里,赵德庸不禁犹豫起来。
此刻,不知外面已有多少锦衣卫的眼线了。或许他们已经在门外等候,只待一声令下,便将他全家抄走,入京进诏狱问罪了。
若是接了这信肯定要坐实通倭的罪名,可是即便不接他现在还有活路吗?
赵德庸脸色变得愈发阴沉,最终与下人道:“送上来吧,我瞧瞧他写了什么。”
待书信传到赵德庸手中时,展开一看,就见上面写道:“后日清早宁波府,有东瀛国官船一艘停靠近海。赵相乃是大才,又是我国忠实的朋友,大昌若无容身之地,大可来投。”
“良禽择木而息,良臣择主而事,双屿岛一战我天国不会忘记这耻辱,早晚要向安京侯复仇,难道赵相不想活着看到这一日吗?”
赵德庸读完一怔,对生命的渴望和对岳凌的仇恨双重叠加之下,他的理智已经完全被情绪所左右了。
而且,眼下已经没有更差的局面了。
他若真去投了倭国,或许留在大昌的亲族朋友会因此受到连累,可毕竟他活下来了。
宁可我负天下人呀。
只要留下性命,能够复仇岳凌,还有什么是不值得牺牲的吗?
赵德庸终于下定了决心,“回信,我会按时抵达的。”
第320章 原来这就是安京侯府的风气
……
沧浪园,
小丫鬟们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庆功宴,而另一间屋子,龄官等十二个小丫头也在密切商议着该表演什么曲目合适。
她们出身于苏杭,此地人最偏爱昆曲,富贵人家若是没有家养的小戏班子能唱好戏,都是没脸面接待贵客的。
昆曲取材广泛,唐诗、宋词、元曲皆有涉猎,用词考究、含蓄,富有诗意,为时人所称颂,是最为高雅的喜好。
只是她们不知安京侯会偏好什么戏曲,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芳官担忧的说着,“安京侯是威名赫赫的大都督,我们要是贸然唱一出讲情爱的戏,恐怕并不能讨喜。”
“这一场是林姑娘给我们的机会,也让我们要对侯爷投其所好,可我们还不知道侯爷喜好什么呀。”
蕊官接口道:“姑娘我们不敢搭话,不如去问问那些丫鬟?”
龄官想了想,为了姊妹们能够活下去,不再受苦,曾与林黛玉搭了话的她便决定一力承担下来,“好吧,我去问一问。你们先去帮忙拾掇屋子吧。”
……
正堂的偏房,
此处又是划归了秦可卿来住,只是此时她并不在房中,而是被丫鬟们哄着去和薛宝钗、妙玉逛园子了。
秦可卿虽然是个丫鬟身份,但小丫鬟们还是敬重她之前官宦人家的身世,而且秦可卿最是年长,也时常照看她们,便不让她来受累操劳了。
其实,小丫鬟们也包藏私心,齐聚在秦可卿的房里,迫不及待的寻找着她们朝思暮想的小盒子。
正要去忙的晴雯,当然也被她们生拉硬拽的带了来。
适时,莺儿和香菱正在补这段日子漏掉的小故事,为了方便她们还将报纸裁剪下来,只装订成一本小册。
两人津津有味的读着,晴雯也很好奇里面写的到底是什么故事,只是她们不算太熟悉,晴雯也不好贸然加入其中,只在一旁孤零零的站着。
房中一时沉寂,倏忽听到垂花帐内,瑞珠欢喜的叫了声,“找到了,找到了,晴雯快来!”
有过前一次的经验,为了不让姊妹们失望,晴雯回去后苦心钻研究竟该如何开锁。
用自己铜锁实验了许久,她才明白了,一根针很难捅开,得有另一根按住关键的机关才好挑动。
这次再上手,晴雯颇有自信,来到床榻旁,挽起了袖口道:“放心,我之前练习过许多次了,这次一定能打开。”
小姑娘们也在一旁为她加油鼓劲,而晴雯又确定道:“这里面真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吧,要是什么贵重之物,贸然打开了,当真要被责罚的。”
宝珠连连点头,“别担心,姐姐的贵重之物都是由我们来保存的,这里当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事。”
晴雯沉下了一口气,将针慢慢插进锁孔中,尝试挑动着机关要害,不多时便听得咔哒一声响。
晴雯眉间一松,微笑道:“好了,开了。”
众女欢欣不已,在一旁研读的莺儿,香菱此刻都将小册子放在了桌案上,来到她们身边凑热闹。
却见木匣中只是孤零零的躺了一本账目,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晴雯感慨道:“原来是府里的账目,这个我熟悉的很了。竟然将账目保管的这么用心,也难怪林姑娘会让秦姐姐来管家。”
瑞珠宝珠却有些不死心,她们也没少帮忙整理过账目,怎会就将个账目锁在盒子里呢?
瑞珠还是将册子取了出来,翻开扉页,果然没有账目的明晰,再翻过一页白纸,便见得密密麻麻的小字,还记录着日期。
“八月初十,今晚就要去找老爷了,我已经浑身上下都洗的干净,还用花瓣擦了擦,换了新的肚兜,老爷一定能喜欢……”
竟然,竟然是姑娘记录的日常事?
众女读了几句,还看到秦可卿要穿上林黛玉的衣服来服侍老爷,这是多么大胆且不知羞臊的话呀。
小丫鬟们个个脸颊臊红,捂着眼睛不敢继续看下去了,可好奇心的驱使,又让她们将手指分出了个指缝,只露出了一双眼来,看着上面的内容。
最最震惊的还要数晴雯,秦可卿曾经在她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已经轰然倒塌了,“原来,原来秦姐姐是靠这个上位的啊,这……这不是袭人的手段吗?”
晴雯还是不能将平日里那个十分正经的秦可卿将册子中记录的形象联系起来,更应该说她不想。
毕竟她是将秦可卿当做榜样的,要向她学习,可眼下知道了事情真相,她到底还要不要学了……
瑞珠帮姊妹们翻着页,越看越察觉到不对劲了,这册子中记录的内容和她们在报纸上看到的极为相似。
故事脉络是一致的,只是人物不同,尤其是那个女师傅的形象,赫然就是仍在房中的妙玉。
联系上了,一切都联系上了。
莺儿愕然道:“原来,那个绮梦轩主就是可卿姐姐?”
今日的信息量有些爆炸了,小丫鬟们的脑子都晕乎乎的。
而正在此时,龄官摸了进来,说些讨巧话道:“你们可在忙着,需不需要帮忙?”
龄官往房里走来,却没在厅堂上见到人,等到入了内室,才见到小姑娘们都围在床榻旁,似是在看什么东西。
等她进来了,还没人留意到她的存在。
同样年纪还很轻的龄官,也是好奇她们在做什么事,只是没走过去,而是见到桌上正有一册书,便随手就拾了起来。
这书册外皮是手工精细包装好的,只是里面的纸张有些奇怪。
不过看上去就知道,应该是她们的珍视之物了。
龄官随意读了两句,结果脸颊迅速飞上一抹红霞,再看床榻旁的丫鬟们,也都齐齐的往后望着,脸颊都似火烧一般。
而且,她们面前也正有一本书。
“安京侯府的风气,这么……这么开放吗?大家看这样的书还要一起看,这也太羞人了吧?”
龄官身子打了寒颤,赶忙将那书册放归原位,没等那些小姑娘开口,便道:“打扰了,你们既然没事,我就先去隔壁忙了。”
龄官赶紧逃了出去,站在廊檐下还不断的抚平胸口,长长喘着粗气。
小戏班子的姑娘虽然都是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可她们自小便被传授讨人欢心的本领,也对这男女之事知晓一二。
而今日之间,龄官都不得不多想了。
难道这就是安京侯的喜好,所以她们才会一起看?
不然,一个两个人喜欢也就罢了,在房中偷偷看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必要聚众呢?
一想到林黛玉提点她们要投其所好,用心想一想安京侯喜欢什么,她们在演什么戏,龄官身上就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我当时竟然那么单纯,都没听出林姑娘话中的意思。可我们自小学得是昆曲,唱粉戏……不知道姊妹们能不能唱的了啊……”
龄官满心忧愁的离了去,而房里的小丫鬟们全然没当一回事。
香菱劝道:“我们还是放回去吧,这事要是捅破了,谁颜面上都不好看,往后在园子里还怎么见面了?”
莺儿也连连点头,“别让可卿姐姐察觉出不对劲,我们以后还可以时不时的打开来看。”
见众女望过来,莺儿心虚道:“毕竟这里面是第一版的故事,报纸上都是修改过的,不如这里面的有意思嘛。”
这一点她们倒是都同意,瑞珠宝珠便将册子又放回原位,重新将盒子锁好。
“那就先这样,以后我们每十日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