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岳凌的话,陈矩不禁一怔,眨了眨眼道:“竟然有这样的事?咱家初来乍到还真不清楚,若是倭寇来袭,安京侯有几成把握守住?”
岳凌名动天下凭借的便是京城守城一役,对于此事,在这堂里,再没其他人的话比岳凌更有说服力了。
目光尽数聚焦在岳凌身上,岳凌徐徐叹了口气道:“实话说,我目前只有五成把握。先是倭人在海外盘踞数十载,尾大不掉,本身就与各地的世家联系紧密,对岸上的情况知晓的清楚。”
“而他们却是流窜作案,在那一日登岸袭扰,目标是哪里,也都不好断定,更何况我们还要集结起军队迎敌。”
“如今江南卫所的军队疏于操习,眼下苏州卫的士兵都被我遣散了,召新兵入伍重新操练,才不到一月。”
陈矩心头略有些不安,连战无不胜的安京侯都这样说,岂不是如今的境地果真险恶?
起初他来到江南时还以为这是个肥差,虽然远离了宫城,但在这天下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宦官驻扎真是权利大得很,少去宫中的那些束缚,也能真的做些正事。
宫里除了干爹,还有时不时出没的老祖宗戴权,真是还没他什么机会。
可眼下却要临了战事,真是让他有些束手无策。
“不知安京侯可需要我等做些什么?”
岳凌微微颔首,“需要公公做的事倒是不少,眼下苏知府的担子更重一些,需要尽快熟悉苏州的政务。目前赈灾一项倒是井井有条,不用过于担心,在疏浚了河道之后,也可以试着复田了。”
“至于,前任苏州知府冤死狱中的大案,王御史可再去经历司调阅案卷,对此事有了详尽的了解,我们再审不迟。”
两人领了差事,才要走,却有人往衙门里走来了。
“侯爷,贾家贾琏求见,如今正在堂外。”
陈矩皱眉道:“荣国府贾琏?不在京城里好生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岳凌笑笑道:“这倒不知了,宣他进来吧,听听他有什么话说。”
……
枫桥驿,
秦可卿的床边,瑞珠宝珠围着照看,可秦可卿正是郁闷的不行。
早膳过后,从瑞珠宝珠口中听说房中来了个嬷嬷,是林家的,导致林黛玉昨晚都没能再陪着岳凌在房里过夜。
这好时机真是不常有,本该她去房里的,却来了月事,反而便宜了别人。
不用想,肯定是香菱过去了。
紫鹃还陪着林黛玉在房里呢,肯定不好意思过去,这房里也就再没别人了。
秦可卿气呼呼的嘟了嘟嘴,吃下了瑞珠喂来的红枣薏米粥,咂咂舌道:“老爷呢,这会儿是不是已经上衙了。”
瑞珠颔首,“一早吃过饭就走了。”
秦可卿心里叹了口气,到处扫视着,却发觉昨晚写的小册子竟然就放在桌面上,忘了藏起来了,登时面色一怔。
赶忙掀起被子,要将那册子收起来,却听得外面传来了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就在秦可卿愣神的时候,外面的女孩子已经结伴过了门。
正见到秦可卿掀开被子,只穿了一身素衣坐着,似是要下榻的样子。
众女忙环绕过来,七手八脚的又将秦可卿按了回去,还帮着瑞珠宝珠将被子也束紧了。
林黛玉更是坐来了床沿边,笑着道:“可儿姐姐,你都是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胡闹了,多听听瑞珠宝珠的话,可不能再闹人。若是歇得不好了,难受的又是你自己呢。”
秦可卿强颜欢笑道:“好,听林姑娘的。”
房中的女孩子聚集一堂,也实在是因为大家平日在房里实在太闲,谁那里有些事,便就会聚到哪里,也是陪行动不便的秦可卿解解闷。
人太多,临近了也坐不下,薛宝钗很自然的就坐在了窗边的桌案。
她是最不喜哄闹的,本身就怕人,人聚集得多了,她也浑身的不舒服。
眼看着桌案上有本小册子,便就随手拿了起来,瞧瞧秦可卿平日里都看得什么。
“八月初九,昨晚去找老爷被林姑娘当面活捉了,真是羞臊的很,不过林姑娘说之后再在房里做这样的事,让她抓住定会不轻饶了。那岂不是不让她抓到,或者不在房里不就行了?”
原来是秦可卿自己记的东西,薛宝钗随意的看了看,也没看出来里面说的具体是什么事。
还有秦可卿做了什么事被林黛玉抓到,这事她竟然还不知道。
本着女孩子的好奇心,薛宝钗又往后面翻了翻。
“八月初十,今晚就要去找老爷了,我已经浑身上下都洗的干净,还用花瓣擦了擦,换了新的肚兜,老爷一定能喜欢。还有这特制的轻丝睡袍,太露骨了,好害羞,但一想到老爷情难自抑的时候,就好激动啊……”
“又得拿汗巾来擦一擦了。”
“八月十一……昨晚一共有一个半的正字,倘若我真的穿上了林姑娘的衣服,会不会写满两个正字呢?”
薛宝钗此刻才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记录的全都是房里的羞人事!
秦可卿被人团团围住,根本瞧不见床帏外面的情况,倏忽之间听有人突然“呀”的惊叫了一声,众人纷纷回头望过去。
就见薛宝钗坐在桌案边,手下按着一个小册子,一脸的羞红。
秦可卿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嘴,脑袋里走马灯一样,浮现出了将里面内容公之于众的景象。
她无地自容的跪在众女面前,低着头再也抬不起来。
后果如此严重的原因就是,她风流浪荡的性子怎样在老爷面前施展都可以,若是被这些小姑娘知道了去,那她的脸皮是真的没了。
这遭已经被薛宝钗握住了把柄,至少在薛宝钗面前,她是抬不起头了。
林黛玉循声望去,只觉得薛宝钗手下的那个小册子有些眼熟,正起身要过去时,却是被秦可卿死死攥住手腕道:“林姑娘,你要干嘛去嘛。老爷成日都陪着你,老爷如今上衙走了,你总得陪陪我们嘛。”
听提起岳凌的事,林黛玉脸色一红,啐了口道:“我本来好意来看你,你竟还说这样的话来打趣我,真真是个坏的。”
而后转向薛宝钗问道:“宝姐姐,你怎么了?”
薛宝钗一脸羞意的望着秦可卿,却见秦可卿近乎于哀求一般的望着她,从锦被中伸出的手还合十,冲着她连连拜着。
薛宝钗暗叹口气,一偏头,昧着良心道:“这里方才有个虫子,唬了我一跳,没事你们继续闲聊就好。”
林黛玉狐疑的打量过去,追问道:“宝姐姐,你手下的那册是什么?”
薛宝钗将小册子拾了起来,随意翻了两页道:“哦,这是我薛家的账目,林妹妹感兴趣?”
别家的账目,林黛玉作为外人肯定是不好翻看的,便微微摇头道:“宝姐姐家的账目,我可不该看,哪里称得上感兴趣。”
秦可卿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整个人又安安稳稳的躺了下来。
却是没注意薛宝钗顺势就将小册子收进了袖口,一并带走了……
第302章 岳凌的房内指导
府衙堂上,
贾琏被唤入内,心底忐忑不安。
如果能让他自己来选,他是绝对不会来苏州见岳凌的。
曾几何时,岳凌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导致他后来房事不利,吃了好久的中药都没好利落。
因此,都少去了烟柳花巷寻欢作乐,结果被贾母等一众长辈当做了迷途知返,浪子回头,还大加夸赞了番,为他寻一门正经婚事,却好似因祸得福了。
再念起王熙凤那姣好的容颜,如春水映月,澄澈明媚,贾琏不禁心神一荡,只是下面却没什么反应。
暗暗叹了口气,贾琏迈开了步子,由衙役引领着入了门。
内堂中,方才与岳凌议事的三人全都不见了,避退去了一旁屏风相隔的隔间,茶水也随之收了下去。
三人在其中对坐,堂上的一举一动都听得十分清楚。
“侯爷在上,晚生荣国府贾琏有礼了。此番冒昧前来,实是有家事相托,自知唐突,故略备了些,聊表心意,还望侯爷不嫌粗陋。”
“家事?”
岳凌挑了挑眉头道:“礼倒是不必了,可直说是什么事。”
贾琏颤颤兢兢的将林如海所写书信呈了上去,随后挤出些笑容道:“林姑父已经都写在信中了,侯爷一看便知。”
岳凌微微颔首,让贾芸将信取了过来,展开一观,便见着其中写了几句话:“……贾府与甄家为世交故旧,如今荣国太夫人念及往昔情分,辗转托我来寄信,却不知其间已铸成错事。”
“是非曲直,皆由律法评断,何来网开一面之说?念苍生之艰辛,当需不偏不倚,将真相昭然于世,让有罪者得惩,无辜者得安。”
“此番修书,非念及私情。丈人亡故,贾府对外事颇不通透,消息闭塞,将自身置于险境,实也该给贾家敲响警钟,尔且便宜行事。”
看了书信,岳凌不动声色的收了起来。
再看贾琏的样子,显然他是不知这书信上的内容的,岳凌也明白了林如海允贾琏来的深意了。
正好,这房里还有三个听众,贾琏还真来的恰到好处。
“你是为甄家的事而来?”
岳凌抚掌端坐,面上看不出喜怒。
面对比他年纪还小些的岳凌,贾琏却只能以晚辈自居,当下低垂着头,就孤零零的站在堂上,应声道:“是。”
岳凌脸上浮现起了一丝微笑,抬手道:“坐吧,远道而来,倒是费了你一番辛苦。”
见岳凌态度缓和了不少,贾琏暗道,林如海的书信果然有用,遂就坐了一旁。
“你可知道,甄家是犯了什么事?”
贾琏思忖着道:“听甄家的人说,是牵扯进了这回苏州的案子,她们说,甄家不过是个管织造局的,赚多赚少都是给宫里的孝敬,自是没那个私心,牵扯进知府的命案里。”
岳凌依旧笑道:“这么说,是我抓错了人?”
岳凌的气场太强,贾琏才醒悟自己说的话有些太片面了,忙找补道:“不是不是,侯爷自然有侯爷的考量,甄家未必就没有错,只是她们的意思是罪不至于抄家。”
岳凌摇头叹道:“你不知道详细,就敢过来送礼求情?你知道这是什么行径?”
贾琏一怔,愕然道:“侯爷指的是?”
“我身为主审官,你为甄家这个犯人说情,还带了重礼来,这不是贿赂上官,左右公堂吗?”
“我若收了你的好处,为甄家洗脱罪名,那我落得又是什么名声,收受贿赂,以权谋私?”
“你也说了,甄家是去找到了贾家的门,上门去说情,往京城散播钱财疏通人脉,这是结党营私?是甄家结党,还是北静郡王府结党,你贾家是同党?”
“或许之前罪不至死,眼下是要罪加一等了。”
三言两语,贾琏感觉牢门好似又为自己敞开了,若是再入这苏州的大牢,便是他如何求饶,都不顶用了,也没人能救得了他,好似要重蹈覆辙了。
双腿一软,贾琏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忙道:“侯爷,这与我无关啊,对,对,是老祖宗,老祖宗拿的主意。老祖宗收了甄家好大一份礼,不是我的罪过。”
结党两个字将贾琏吓得不轻,之前贾家就有为康王府做事的前科,这遭要是再落实了罪名,翻起旧账来,抄家的就不是甄家了,而是贾家。
贾琏连忙拱手道:“侯爷,您铁面无私,清正廉洁,只当我今日是胡言乱语,撞客了。我也只是受老祖宗的差遣,才急着南下的,我哪做得了这个主啊。”
“哦,甄家给贾家送了礼,果真如此。”岳凌面上笑得意味难明。
贾琏心下一颤,当知道这回是全完了。
不但没救了甄家,反而让贾家惹得一身骚。
堂上演了一出大戏,隔间也听得清清楚楚。
陈矩皱着眉头,心底暗暗道:“这贾家也忒不知好歹了些,还有脸面来求到安京侯头上,还真以为自家和安京侯关系多亲近呢?安京侯对贾家乃是再造之恩,不挟恩图报,都是安京侯高风亮节,这贾家还等上门来胡闹。”
“这些四王八公家的勋贵,都是一个德行,看来这甄家肯定也求到宫里去了,也不是什么好鸟儿。”
苏墨筠垂头思忖着,脑中还在想方才岳凌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