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岳凌交代的事,薛宝钗不敢轻慢,“没有其他去处吗?只在这两地走镖?”
同喜将手信一并交到薛宝钗手上,“说是书信里都详细写了,将他近来二十日去过的地方也详细标注了。雇佣镖局的一家,是薛家在山东的老主顾了,消息应当没有纰漏。”
薛宝钗道:“没有应当二字,必不能有纰漏。我先过目一遍,这是要禀报侯爷的事,不比商号上的小事。若是漏掉点消息,影响了侯爷的判断,是谁人都吃罪不起的。”
还没等薛宝钗看几眼,同贵也从外面跑了进来。
来到薛宝钗案边,同贵粗喘了几口气,忙道:“侯爷传信来说,他想要几艘货船。近来侯爷往海边运送物资,临近滩涂的位置多礁石,将船只撞坏了几艘。这批新船要双层的船底,脆弱的部位,要包以铁皮防护。”
薛宝钗蹙眉想了想,道:“侯爷若不急需,早该去寻江南船坞去赶制了。此事是侯爷紧急之事,先将薛家符合条件货船拖出来,按照侯爷的条件改造好了,先给侯爷送去。”
“在码头处多雇佣些工匠,赶著工期将此事交差,不计成本。”小姑娘们各自领了差事,又发散一般的往门外去了。
薛姨妈躲在门口偷听了会儿,见小丫鬟们都出了门,又忙闪身躲避,端起了架子,装作方才路过门口的模样。
待同喜从身边掠过的时候,她又忙了下来,低声问道:“宝丫头每日都这么操劳,能赚多少银两?怎得给侯爷做事,咱家还自己贴钱呢?这不是赔本买卖?”
同喜回道:“侯爷是付过定金的,也不是咱家贴钱。姑娘这段时间赚得银子有多少,我倒是不知详细,帐目不在我手里,我没见过。”
“不过,我听莺儿闲聊时说。姑娘今年漏一漏指缝,就够我们薛家上下的吃穿了。那估计这段日子已经有百十万两的流水,几万两的银子进帐了吧。”
“便是如此,姑娘还在拓宽著商路,或许今年之后,沧州一地的进项就超过其余各地薛家丰字号的总和了。”
闻言,薛姨妈愕然当场,“小小的沧州城,有这么厉害?”
同喜讪讪笑道:“别的地方是大,但也没咱薛家的生意啊。我们现在只担心姑娘整日这么操劳,身子会出毛病,若是太太闲著,不如给姑娘调些羹汤,倒也帮些忙。”
薛姨妈板起脸色来,掐腰斥责道:“好你个丫头,给宝丫头做几天活翅膀还硬了,还教训起主子来了。”
同喜便是在薛家做活久了,也不知太太为何能生出这么精明的小姐,明明两人除了相貌些沾边,别的真一点不沾。
“太太,我哪敢教训您呢。只是前段时间太太一直和姑娘闹不愉快,现如今姑娘做出了一番成绩,太太再不转变些态度,如何修好关系呢?稍作些羹汤也是证明太太在关照著姑娘嘛,总比不敢进门,在这里与我打听强。”
闻言,薛姨妈深思起来,口中喃喃,“倒有几分道理。”
同喜暗叹了口气,“那我就先去给小姐忙了。”
薛姨妈颔首,“去吧去吧,别坏了宝丫头的事!”
驿馆的隔音,哪如薛家的老宅。
此时此刻,在房内听著她们大声“密谋”的薛宝钗,心头一阵无语。
“只要别太作妖就好,别惹了侯爷的恶嫌,都不必假惺惺来关心什么。”
薛宝钗扶额,又拾起笔杆,“若是我有个如林御史那般的爹爹,怎会有这么辛劳。人家在林姑娘六岁的时候,都有魄力定下这一门亲事,更是能慧眼识人,一眼看中侯爷。”
“早是不知少走了多少弯路。往后,林大人的仕途也通畅的多呢。”
“罢了,如今薛家也算是有转变了,这就足够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念才惹来痴罔……”
……
沧州府,府衙,
岳凌坦然坐在堂上,准备迎接著城中暗藏的杀机。
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给李德辉大行方便之门,为了保障他晚上能偷偷流出去,与黄家会面,他是将哨卡都撤去了,沿途的巡夜士兵都少去了几班,只为这些躲在阴暗之中的小人,能将力量汇聚在一起,给他表演一出大戏。
真正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当他们在准备谋害岳凌的时候,岳凌盘算的是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并牵扯到更多的阴险小人。
“倭寇?世家?东南豪族?到底哪一个是奢遮人物,还得在我手上,过了几招再说。”
当适时,贾芸从外面来报,“侯爷,云行镖局赵元兴来拜访。”
岳凌展出笑容道:“来的有些晚了,怎得准备了这么久,让他进来吧。”
少顷,贾芸引著一个精壮的中年人,步入了堂上。
赵元兴一身短装,极为干练,身姿挺拔,面容冷峻,脸颊蓄起的胡子,更让他的气度成熟了几分,看著的确比赵颢稳重的多。
与堂上拱手行礼,赵元兴道:“云行镖局赵元兴,拜见侯爷。如今侄儿赵颢入伍,给侯爷添麻烦了。”
一来就是成年人之间的套近乎,岳凌也附和著道:“何来麻烦之说,我倒是挺看重赵颢的,一身武艺不错,将来大有可为。”
赵元兴微笑道:“还差的多呢,得是侯爷提点著他。”
岳凌大手一挥,贾芸向前奉茶,又开口道:“今日来府衙是所谓何事?”
第215章 钗黛约见
双手接过茶盏,赵元兴浅啜了口,又搁置在一旁,应岳凌的话道:“今日在下的确有公事向侯爷禀报。”
岳凌颔首,也斟起茶水来,“好,愿闻其详。”
赵元兴仰起头,似是回想著近来发生的事,思虑著道:“近几日我们往南边押镖,途径漳河南岸的祁家屯时,见到了一伙行迹诡异的人。”
“侯爷知晓,我们走镖,最是要关心沿路遇到的可疑人。原本我们以为他们是对我们所押的商货有意,却是不知,在他们之后又有一行人,压著马车赶到,沿著村里的土路,往民房深处去了。”
“当我们靠近查探时,却听得里面有孩童啼哭。”
“前不久,我们云行镖局曾顶了贩卖人口的罪名,使得耕耘几代人的镖局,信誉尽失。如今只能靠著旧时积攒下来的人脉,做些别人手里剩下的差事,令那少得可怜的薪俸,苟延残喘。”
“越是习武,开销越大,可越不习武,越没饭可吃。酿成了今天这个局面,除了侯爷以外,若说再有能想要寻到真凶的人,那便是我们镖局了。”
“所以,我们又暗中摸了上去,紧随在他们身后。可直入了一处院落之后,几车的孩童,进了门就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了动静。”
“之后我们便怀疑,那民房当中应是有地道,能通人。”
“不知地下是怎般情况,我们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只能赶快回来沧州府,与侯爷知会此事。那祁家屯,恐怕是贩卖人口的一处贼窝。”
“还望侯爷能够顺藤摸瓜,找到真凶!”
赵元兴越说越是激动,不但倒了苦水,还欲伏地与岳凌叩首。
贾芸在一旁搀扶著起身,就见看了表演的岳凌,还真的表演了起来。
岳凌面上青筋暴露,怒目圆瞪,道:“竟有这等事?在本侯的治下还敢再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无需审讯,当即处死!”
说著,岳凌又与贾芸急声吩咐道:“尽快备船,我们必须立即铲除此等贼窝!”
贾芸躬身应下,“遵命。”
待贾芸离去,岳凌舒缓下了面色,“待我们准备好了,到时候再请赵镖头来为我们带路。”
赵元兴拱手,“为侯爷效劳,乐意至极。”
“只是此事事态紧急,若是大张旗鼓行事,只恐贼人望风而逃,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岳凌颔首,“不过一伙贼人,横竖我都没放在眼里,只备上一艘船,能搭载孩子们归来,是最好的。”
赵元兴闻言一怔,而后颔首,“倒是此理,侯爷考虑的周全。”
岳凌展出笑容,问向赵元兴,道:“我此前与赵颢交过手,故而说他武艺不凡,刀法的确精湛。倒是不知赵镖头练得是什么功夫,是内家拳法还是外家拳法?”
岳凌是个武官,对武道之事好奇,是再正常不过了,赵元兴未疑有他,按照自己的一贯回答,应道:“镖局走镖,风吹日晒,自然练得是外家路数,横练身骨。我看侯爷也是这方面的行家,我侄儿他哪能在侯爷身上讨得便宜?”
岳凌矢口笑笑,待贾芸去而复返,一入门来带进一股凉风,吹得岳凌眉头一蹙,而赵元兴则是抖了下身子。
“既然侯爷已有安排,我便不再叨扰了。近期我云行镖局都不再走镖,只待侯爷差遣。”
岳凌颔首道:“放心,本侯不会放过一个恶人,自然也亏待不了一个功臣。”
赵元兴连连点头,躬身离去。
待赵元兴走出,贾芸闭合了房门,来到岳凌身边,问道:“侯爷,怎么样,他可是有问题?”
岳凌笑笑道:“行事倒是谨慎,只是在我眼里还是破绽多了些。”
与贾芸演说著,似是又回到了老本行。
“他作为一个外家路数的武者,手指是不是过于精细了些?就算不是布满老茧,总也会是如身子一般的壮硕。虽然缠了布条加以遮掩,但手指的灵活性,也非常之高。”
“比如喝茶时,下意识的扶杯动作,这是不好隐瞒的。”
“手上如此灵巧,他必不是一个靠蛮力走天下的镖师。手上的活,或许更为精细。”
“再者,方才你进门时,才一阵冷风,就将他吹得缩了缩脖子。这哪是外家路数该有的表现,不说身子坚韧能抵御风寒,可也会减弱些影响。但他好像不同,虽有一身横练的身骨,但是对温度似是极为敏感。”
岳凌颔首著总结道:“多半他就是那个弄蛇毒的人了。蛇就是一种对温度极为敏感的生物,而养蛇养的久,自然会受些影响。”
见岳凌分析的头头是道,贾芸又不禁感慨,“果然还是老爷,一见面便能察觉出这么多的问题,当是见微知著,这功力太过深厚了,让我还怎么学得来。”
岳凌摇头,“这只是我目前的猜测,到底如何,还得有证据佐证。如今只待薛家的消息了。”
“对了,还有一事,乘船时让赵颢来,我带他同去。”
……
府衙内宅,西北小院,
李德辉从外间归来,面上心情大好。
事情无他,自黄家那边得知,诸事顺利,岳凌也在准备船只往漳河去。
在宽数十丈的河面上,想要凿船也并非办不到。李德辉特意从内部借出了一些好手,拢共四百多人来辅佐他成事。
四百多人对于如今缺乏人手的倭寇来说,已经是非常多了。
甚至之前上岸劫掠的时候,也就不到八百人。
只是李德辉的头子,听说刺杀的是安京侯岳凌,才肯多送些人来。
一百人下水凿船,三百人在岸上接应,简直万无一失。
倭寇在犯边久了,也和大小军队打了不少的仗,他们也对大昌的军队有了认知。
大昌重人多,以人多打人少,自以为优势。而倭寇则是重精,常常以少胜多,气势也愈盛,纵横边关几百里,所向披靡。
其实在岳凌看来,还是因为东南沿海一带少有战乱,工事荒废,便也没有太多经过正规操练的将士。而且南方诸地的盔甲,多是纸甲,布甲,棉甲,面对当今锻刀水平不错的武士刀,的确没什么优势可言。
但就是这样,倭寇的自信心爆棚,或许还在做著美梦。
等岳凌一死,沧州城大乱,再次落入他们能左右的混杂局面。
“今日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侯耀见李德辉进门,眉间止不住的得意,不由得开口问著。
李德辉捧腹笑道:“你管我呢,在街上遇到了姿色不错的小娘皮不行?”
侯耀摇摇头,也没再说什么。
而是李德辉凑近,看见他在案后书写著什么。
定睛一看,还是在研究著岳凌与他提过的用草木灰提纯海盐,如何掌控浓度的事情,便有些意兴阑珊了。
李德辉心底忍不住腹诽道:“还研究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待那侯爷一命呜呼之后,谁还会在意这个?”
“还什么安京侯,我看就是狗屁。北蛮吹嘘的那么厉害,原来是这种货色都打不赢的垃圾货色。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要掉入我们的埋伏,我已经迫不及待看到他求饶的场景了。”
“当他看到曾与他一同饮宴的人,还住在了府衙的人,就是取他性命的人,该是多么精彩的表情?”
一念及此,李德辉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只可惜不能将他折磨至死,还是砍掉头颅,拿去与家主谢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