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的声音恍若洪钟,一字一句皆有气吞山河之感,堂上已是鸦雀无声。
方才见到下方来人的气度,朴正已经知晓是坏事了,可此刻还有些不死心,便追加问道:“你凭什么说你是安京侯,圣旨何在?”
岳凌冷哼一声,道:“便知道你这个贪官,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往怀中一探,岳凌摸出一卷黄澄澄的圣旨来。
“沧州知府朴正,接旨!”
见到圣旨出现,满堂愕然,从堂内的师爷,衙役和官兵,再到堂外的百姓,皆是跪了下来。
而朴正,则是跌跌撞撞的走了下来,慢慢跪在岳凌膝下,汗水已经打湿了官袍。
……
下榻的客栈内,
林黛玉用过了早膳,便就一直坐在桌边发呆,虽然手里捧着的是书册,可眼睛里完全没有字。
时不时轻揉下额头,时不时用手指卷一卷发梢,若不是还能动,便要让人以为是石像了。
雪雁凑到紫鹃身边,朝着林黛玉的方向努了努嘴,问道:“紫鹃姐姐,姑娘今天是不是有些不对劲?总感觉怪怪的,这种感觉说不上来。”
紫鹃偏头看了一眼,便道:“姑娘不一直都是这样吗?就是又有了心事而已。”
雪雁摇摇头,并不同意紫鹃的说法,“不一样,我跟姑娘最久,我当然知道。姑娘往常若是有心事,只会长吁短叹,可如今竟是时而呆愣,时而傻笑,这不是病了?”
雪雁动着她的小脑筋,思虑着道:“好似,紫鹃姐姐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紫鹃忙捂了她的嘴,脸颊微红,斥声道:“莫要胡说,我何时这样过了?”
雪雁叹了口气,有些忧心的问道:“这是种病吧,我不会也变成这样吧?”
紫鹃打量了下雪雁,十分肯定的摇头道:“你肯定不会。”
适时,正有人在外间叩门,雪雁十分警惕的探了过去,问道:“谁?”
外面客栈的侍女嘴角一撇,轻笑道:“是我。前几日,房中伶牙利嘴的姑娘说,你家的老爷是大人物。可方才来的客官说,你家大爷如今正在府衙,已经被围得出不来了。我倒觉得,你们不如去看看。”
林黛玉闻言一惊,忙唤道:“雪雁,去寻芸管家,让他备轿,我们一同去看看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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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姝相
等到林黛玉乘轿来到了衙门前,却见里面正是在宣读旨意,并非是方才那侍女所言的状况。
“……岳凌,代天巡狩,查察吏治,便宜行事。所到之处,如朕躬亲,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堂上,朴正便是接了旨意,也不敢起身。
身子颤抖着,又与岳凌叩拜了一回,“下官见过安京侯。”
岳凌倒是丝毫不客气,“今日,本官先是来这府衙讨个说法。昨日夜里,本官初到沧州城,竟遭巡城官军截杀,是何缘故?”
岳凌的声音直传到堂外,围观百姓愈发惊愕了。
“谋害钦差,这是诛族的大罪过啊!”
朴正额头的冷汗,颗颗掉落在石板上,嘴唇颤动,道:“这下官实属不知,大人放心,下官定去严查,绝不姑息一个恶人!”
岳凌笑了笑,又唤道:“柳湘莲,上前来。”
朴正抬头去望,面上又是愕然。
“此人,知府可别说不识得。”
朴正忙道:“识得识得,是近来城里的大盗。”
岳凌怒道:“放肆!还胆敢蒙蔽本官,在这里混淆视听?他盗的是你家中的府库不成?断了你府衙的财路?”
朴正面如土色,口中已是不能言语,只是身子颤抖,一直叩着头。
岳凌吩咐道:“柳湘莲,将近来城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沧州城中的各位父老乡亲。”
柳湘莲拱了拱手,望向堂外,大声道:“数月以来,沧州地界常有幼童、女子无故失踪。本人听来,心中有疑,便有意去探查一番。每至深夜,总有暗巷有怪响,本人冒险探查,果然见得城中官兵与一伙贼人正有交易。那一个个幼童,便如牲畜一般,用食槽喂着汁水,圈养在铁笼之中。”
“而女子,姿色好些的,便就充入了富户的家中当做美姬,差些的也被卖去了青楼酒馆。”
“正是因为我寻到了他们的把柄,官府才张贴了海捕文书,欲要捉我问罪。”
“敢问朴大人,十里巷这条死胡同,倒数第三间房,是不是你们狼狈为奸之地?十里巷的那间酒楼,是不是有你这知府在背后撑腰?”
“再说这云行镖局,是不是成了你与幕后黑手的替罪羊?”
朴正挣扎着,与岳凌道:“大人,他这也是空口白牙,这是在污蔑本官啊。拿不出人证物证,只能定本官一个失察之罪,怎能认定本官与那贼人同流合污?”
岳凌笑着道:“朴大人,你离本官这么近,是觉得本官闻不见你身上的酒气吗?”
“你这官袍之下的内衬,衣襟褶皱,还蹭了少许胭脂,是当本官瞎吗?”
岳凌一把将朴正从地上扯了起来,“你不会想说,自己生来节俭素朴,饮酒作宴以后舍不得换衣服吧?”
“昨夜去酒楼吃酒顽乐,欢不欢快?是不是以为,将事情交代给通判,就万事大吉了?”
“人证物证是吧,本官还有戏给你看呢,别急。”
岳凌再招了招手,一个妙龄少女登上堂内来,先与岳凌福了一礼,深吸口气,道:“民女来自金陵薛家,前不久兄长在城中吃酒,而后被官兵误捉了去。若想保释出狱,便需至少三千斤粮食,要粮食而不要银子,除了应付即将到来的钦差大人,民女也不知会有何用了。”
“城中的粥棚篷布已烂,案板上落满了灰尘,知府大人倒不像是劫富济贫的人物。”
待薛宝钗说完,岳凌便与其颔首示意,以作鼓励。
薛宝钗心中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她还从未在万众瞩目之下说过话,好似她一直在期待这种机会一样。
这一刻她脑中似是有什么弦被触动到了。
福了一礼,薛宝钗退向一旁。
岳凌回过身,面向沧州城的百姓,语气缓和了许多,“众位可能听得乱了,不知三者有何联系。今日,我岳凌代天子巡狩,为的便是让众位都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定然也不会愚弄各位。”
“简单来说,就是这知府朴大人,因为府库无粮,要应付钦差巡查,便心生恶念,通过为贼人背书,来赚取钱财,再高价买粮,填充仓廪。”
“怕是之前也这样做过,尝到了些甜头,中饱了私囊。结果因为柳少侠的存在,在这一次玩过了火,银子没换来,人也被放跑了。后来便有了薛家一事,先让薛家运一部分粮入库,能再开粥棚,也足够交差。”
“照常理,他们这一套计谋,的确是能蒙骗过关的。在本官赴任之前,该由宫中之人,先来宣读圣旨,公布本官前来赴任的消息。”
“可惜啊可惜,棋差一着。他们没料到这赴任圣旨是本官携在身上,亲自来宣。这才首尾不顾,露出破绽来了。”
城中百姓听得明白,就算不明白的也知道,这是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的青天大老爷来了。
百姓自发跪伏在地,连连叩首,“见过安京侯!”
“安京侯英明!”
岳凌摆摆手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便就先散了吧。本侯爷在此处承诺,城中粥棚不日便会再启,还望各位奔走相告,最好让全城的百姓都知晓。”
又是一阵山呼海啸的赞美声,岳凌背过身,看向此时面色难堪,如丧考妣的朴正。
“你可还有什么遗言没有?”
朴正哽咽道:“大人,主意都是吉通判所出,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岳凌轻笑,吩咐京营士兵上前,将其收押。
“推卸责任的话,就不必说了,本侯爷已能断你生死。来人,去先去抄了他的家!”
左右京营士兵出列,半跪于地,应声道:“遵命!”
每一个士兵脸上都极为亢奋,似是今日这出戏,他们也有份一样,是随着岳凌出尽了风头。
而在远处堂外,已经走下轿子的林黛玉看完了堂上这一出别开生面的戏,担忧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望着岳凌的身影,那轮廓好似在闪闪发亮。正是她心目中,惩恶扬善的大英雄。
紫鹃搀着林黛玉的手臂,安慰道:“姑娘,我就说老爷他肯定不会有事的。老爷毕竟是钦差,一个知府怎敢为难于他?”
林黛玉摇头叹息道:“也不是这个道理。我竟不知昨日夜里,岳大哥身边生了这般险事,城中官军竟是向岳大哥挥刀。倘若不是岳大哥机警过人,其他人如何能招架得住呢?”
“要知道岳大哥这么不容易,那我再奖励他睡在我身边一晚,也不是不行。”
心里正叨念着,林黛玉一偏头又看到一个容貌不输她的少女,内心又疑惑起来,“这位是谁?怎得没听岳大哥提起过。金陵薛家,难不成岳大哥与金陵薛家有旧吗?这女子能为岳大哥抛头露面的来作证,恐怕关系也匪浅吧。”
一双烟眉,自然而然的皱了起来。
堂上,岳凌继续处理着乱局。
先唤了云行镖局的人,将已经晕倒了的赵颢带下去医治。
又让柳湘莲,去牢里“救”薛蟠出来。
再吩咐了人手,去仓廪中查看帐目,岳凌才堪堪舒出了一口气。
“将朴正,吉庆二人分开关押,晾他们一天,待我改日再审。”
“是。”
见岳凌处置的差不多了,薛宝钗便要上前感谢,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见得岳凌似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飞也似的跑出了堂,
正从她身边掠过,刮起了一道风。
岳凌来到堂外,站在三个小姑娘身前,惊讶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雪雁道:“还不是那个可恶的侍女,竟然说岳将军你出事了!我们担心,就来看看了。等回去,定要把那个侍女的嘴给撕烂,好好教训她一顿!”
岳凌皱眉想了想,又歉意道:“林妹妹,让你担心了。今日我们便不在那客栈住了,搬进府衙里来吧。以后,我也要在府衙办差了,也方便些。”
林黛玉轻轻点着头,道:“没关系,全听岳大哥的安排。”
薛宝钗望着远处阖家团圆的景象,心绪有些繁杂。
而她身边的丫鬟,莺儿嘀咕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侯爷对姑娘的相貌没有一丝动摇,身边的女眷竟是这般的相貌。便是以轻纱遮面,都难掩盖她的气质,想必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了。”
薛宝钗紧了紧眉头,“就你会嚼舌根。侯爷带什么人,和你什么相干?”
莺儿吐了吐舌头,便不再作声。
薛宝钗犹豫再三,还是觉得直接走了,于礼数不周,便跟着来到堂外,在岳凌身后几步站定,“侯爷,此番多亏了您。薛家会记得这一份恩情,定然在沧州城祝您一臂之力。”
见对向的少女望过来,薛宝钗笑着回应,又道:“此番,是我来的不巧了。这与侯爷道一句谢,便就不多打扰了。”
三章全
第166章 相(最後一天了求月票)
府衙外,罕见的围了一圈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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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为在她们中心的是京城来的安京侯,便也没人敢在一旁看着热闹,是连门口的衙役,也挡着脸,只当做未见。
林黛玉看着从堂中走出的长裙少女,眸眼闪闪,回应道:“薛姑娘今日登堂为岳……岳哥哥指正罪人,我代岳哥哥谢过了。”
岳凌左面看了看林黛玉,右面看了看薛宝钗,却不知这两个曹公笔下的第一女主,怎么头一回遇见,就好似有一股火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