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两个听的心中悲凉，这分明是做好了南下之后八旗旗主逼宫，他这个退位的大清皇帝做出巨大让步了。
包括确定“兄终弟及”而非“父死子继”的继承法。
不过，黄台吉没让豪格代替洛博会去武烈大营。
“没有一个月，此事谈不下来。让阿济格先去吧，洛博会跟着办一些家里的事，时机成熟，豪格再去与之谈判。”黄台吉说完，疲惫不堪挥了挥手。
豪格两人退出，豪格与洛博会道：“小心点阿济格，他们毕竟是亲兄弟。”
“阿济格乃至多尔衮，我倒看着目前不会有野心，反倒代善他们是个威胁。”洛博会反倒这么认为。
豪格看了他很久，这个一直都很低调的老三，他眼光比自己还高明，此前他一直在装低调？
洛博会没给他解释，到这个时候了，他不能再不为大清和他们家这一脉想办法找出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大清的宗室，黄台吉的儿子。
至于这可能会让豪格想得多，那就想得多去吧。
豪格终究没想得太多。
“大清到了这个地步，女真人到了这个境地，若我们还要闹内讧，大清还能有什么希望。”豪格目送洛博会离去，自在轿子里暗暗思想。
他不但此刻不对洛博会有想法，对多尔衮也并不嫉恨。
这个原时空黄台吉驾崩之后，八旗旗主就算闹的再剑拔弩张，也到底没有让八旗分裂一个模样。
多尔衮这些人，甚至包括代善，人家面对入主中原做皇帝这样的大事，首先也先想到先攥紧拳头把江山先打下来。
可这个时候汉人皇朝的那帮二百五却在干什么？
崇祯忙着罢免宰辅，外廷忙着党争，君臣上下无不想着甩锅给别人，这是原时空汉人皇朝的德性。
甚至于闯王大军进了北都，文武大臣们也开始忙着抢钱抢粮骄奢淫逸，多部形形色色的“陈圆圆抢夺曲”，可不就是这种行为的艺术化体现？
这时空，北伐东征大军横扫漠南打爆了黄台吉，结果外廷贵勋联起手来开始提前考虑摘桃子。
第三百八十一章 察百代之弊，生百代之弊
次日，阿济格与洛博会带上黄台吉亲笔信与家书，出城来到阵地求见。
李征已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南下督建营口。
二人觐见，见他要出门，阿济格急道：“若此一去，军中何人做主？”
李征道：“你们不是派人与朝廷联络？想来定有宰辅到来，你们都知道，孤奉诏东征，自然也要奉诏做别的事。如今沈阳被围困水泄不通，换别人来掌握军队便是，孤不必时刻守着这里。”
他自觉绝对没有欺骗这两个的意思，可架不住阿济格与洛博会自己不怎么聪明啊。
他们竟一时真的信了李征的话。
二人欣喜若狂，急忙以黄台吉写给敖汉公主的家书请求传递。
李征也不说破他们的来意，叫来布和，叫他找几个人尽快给敖汉汗班弟和敖汉公主送去书信。
布和原本还很排斥，这不是把他们和黄台吉依旧看做亲戚吗。
可一听李征满口要走，那两个竟然连正经事也不提，布和心里冷笑三声，拿了书信急令吴克善选五六个人直奔敖汉部而去。
他自己与吴克善说：“一听说朝廷要换文臣来掌握中军，那两个居然真信了。瞧着吧，不熬掉黄台吉一层皮，他们走不掉。”
“谁能经得住武烈脱离军队，文臣掌握三大营之后的诱惑呢。”吴克善也笑道，“随他们去吧，我们可不掺和这些谋略算计。”
“没那脑子，一次就被算计成了整个部落凑不出一个万人队的，还试图跟人家玩计谋？”布和笑道。
这不能怪阿济格两人。
李征对中军的调整太频繁也太密集，这时候原本的三大营几乎被他将守备以上的军官换了一茬子。
五个总兵如今留在大沙城监控教导林丹，九个指挥使被留下了五个，七个跟出来的如今也分配到骑兵营新兵营担任副都指挥使或都指挥佥事。
如今肃藩老兵八千人到来，李征又调整了一次，三大营基层军官也配备了两个副手，许多基层军官被分到了新兵营和各大营炮兵卫。
这些调整都是公开进行，阿济格两人找机会趁着吃饭的时候打听了一下，得知这些消息，他们不能不误以为李征在提前布置自己离开后，东征大军被文官掌握后的战场局势。
再看高级军官，李问剑三姐妹几乎掌握了内外大军大部分的决策权。
曹文诏与周遇吉，以及后来到达军中的山东第一猛将张盘、东江第一上将王辅等人的提拔与分兵驻守，眼看着也是武烈之后东征大军的攻击锋芒不降低而做出的调整。
在不知道李征以辎重对中军掌控越来越严密，任何调动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反抗排斥的基础上，阿济格两人当然上了个大当。
李征带领亲兵营离开之后，两人急忙赶回沈阳向黄台吉奏报。
大清朝廷内外狂喜。
就连多尔衮都以手加额称：“此人若离开军中，便是孙传庭来，我们也有机会了。”
黄台吉喜不自胜，便要不提突围之事。
可他看到范文程迟疑不决，心里也顿时有些怀疑。
战争还没有结束，武烈果真要离开军中？
于是以解手为由，黄台吉叫范文程跟随，君臣两人到了后面，黄台吉笑道：“先生但有什么察觉，直说无妨。”
范文程忧心忡忡道：“即便是确凿消息，我也有一些怀疑。以如今三大营北伐东征之军功，汉人朝廷必定戒备这是事实。可是如今中军何等精锐，他们岂肯放弃灭国之功？皇上，倘若武烈果真被夺走军权，军中如今谁是督帅？”
黄台吉脑子一下子就清楚了。
不错啊，若朝廷真派人来掌控这支精锐，那必然会先派人来担任督帅。
如今城外虞军督帅是谁？
李征就算谦让温良，他也不至于这么着急脱离军中。
而连战连捷的军队也不会这么安静地默认了朝廷的夺权之举，至少他们会趁着朝廷派来的新督帅到达之前，强烈要求李征下令先攻灭大清。
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这一定是个阴谋！
但范文程又说：“不过，城内粮草还很充足，我们还可以再等几天，十天半月后如果虞军依旧不动，这就是个阴谋，到时候再与武烈商谈便是。”
黄台吉担忧这会错失良机。
“皇上何等睿智，岂能不知一两次谈判根本不可能达到我们的目的。”范文程一笑道，“等等再看，何况武烈南下，说是要安置辽南，谁知道他目的是什么，何况孙传庭已经到了，朝廷使者岂能更远？”
黄台吉便决定：“那就等等看。”
“皇上，无论谁为督帅，我们都不可能在辽东立足，突围南下高丽是上上策。”范文程建议，“这个时候与其关注虞军督帅是谁，不如关注他们会用什么法子治理辽东。”
黄台吉赞许：“先生总是比别人看得长远，不错，不错，辽东将来要怎么治理，与我们才有利益相关处。倘若以文官治理，武将镇守，那是我们大清的国祚不至于中断数年之运气。朕最怕的就是以肃藩人才羁縻辽东。”
这里面有本质的区别。
大虞皇朝开国以来，自太祖太宗到如今太上皇，三代皇帝对前明时期形成的将领的“家丁部曲”与地方驻军共同组成军队体系和战斗力的行为不断进行打击。
到如今，国朝虽然付出了让女真崛起霸占辽东多年的代价，但朝廷内外始终没有形成明末那种将领以家丁部曲为主要战斗力的弊端。
就算是四王八公那样的将门，他们也只能接受诏令才能掌握军权，自己根本没有私人武装力量。
这跟明末李成梁能拥有六千家丁私兵部队的局面完全不同。
如今辽东被平定，朝廷要用什么法子治理，这是跟黄台吉和女真利益息息相关的大事。
如果继续沿用以前“巡抚掌权、总兵镇抚”的定辽之法，中军主力一离开辽东，辽东必乱。
但若用前人尤其西汉早期以宗室掌控地方之法，肃藩的人固然能掌握辽东，可皇帝一定不会放心。
朝廷也会不断弹劾攻击。
这样的话女真人就要付出一些年月，等大虞皇朝自己闹内讧，而后再北上夺取辽东。
回到大殿，黄台吉定下“静观其变”的决定，遂等待城外传来消息。
李征与孙传庭毛文龙等一路南下，当日傍晚驻扎休息时，孙传庭也问起将来如何安定辽东。
李征问他有什么看法，孙传庭说，皇庄掌握土地供应军队，同时用土地政策吸纳更多汉人到辽东定居便可。
这是好办法。
皇庄掌握着大量土地，利用百姓土地所产略有不足而付出微薄的报酬，吸引百姓到皇庄帮忙生产。
如此一来，大量的粮食就集中在内帑皇庄手中，皇庄完全可以直接供应当地驻军。
如此，辽东经济军事掌握在皇庄手中，外廷干扰不到。
毛文龙不是很赞成，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利益。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发展的人，在中军威慑之下能给他高官厚禄他就知足了。
“大王，孙督帅，皇庄固然好，掌控地方也很严密，可在名份上终究差了一些，很容易给外廷插手机会。”毛文龙忧虑。
他是最担心这个隐患的。
朝廷若找准时机插手辽东，以巡抚甚至三司建立行省，他这样的军头就最是危险。
皇帝能容得下他这样的人，朝廷绝对容不下。
孙传庭在这个问题上就不说什么了。
将来怎么治国那是储君自己考虑决定的，外臣不能多嘴。
李征拨弄着火炉里的炭火，初步与这些督帅透露自己的想法：“要安置辽东，凭传统之法是不行的。黄台吉这个人雄才大略，他拥有努尔哈赤的智慧，如果用中原成熟之法治理辽东，他一定会找准时机反扑。”
“是，但要用羁縻之法那肯定不行，”毛文龙道，“恐怕也只能用宗室镇守、行省三司与府县制度进行控制了，臣这样的军头，最怕的就是这些文人也跑进来。此前在辽东，臣这样的军头所用之法有太多弊端与漏洞，文官集团可不管这些，他们恐怕要弹劾。”
这是推心置腹的担忧。
李征看孙传庭，孙传庭脸色也很不好看。
他是文臣，但不属于文官集团，也知道治理辽东用文官那一套行不通。
于是李征初步透露：“没那么麻烦，肃藩三位郡主至少要留下一个总督辽东，皇庄掌握大多数土地支撑军队，这是经济与军事；此外以轻徭薄赋甚至不徭赋吸引人口形成汉人数量上的优势，这是政治经济上补充。至于治理，辽东新定，与漠南漠北一样，以军管闲控制。”
“军管？”两个督帅一起惊讶。
“军管，成立禁军以总兵率领，就地征召人手建立卫戍军以都指挥使、指挥使统领，总督总领禁军卫戍军。各地不设府县，以都指挥使、指挥使及千户立地方，如沈阳不设立州府，以沈阳指挥使治理本地。”李征道。
这法子并不太稀罕，自古以来就有这种方法。
而且从国朝现行制度来看，这也只是抽走了省府县三级地方衙署，将地方政务权力归于军事衙门而已。
这样一来，可保证禁军掌控征讨之权、卫戍军掌握地方军权。
但这样一来也会造成军事将领权力过大的弊端。
如三位郡主，她们在禁军之中很有威望，必能深刻影响卫戍军。
一旦肃藩有什么想法，那辽东可就危险了。
然而，孙传庭毛文龙对此并不担心。
至少在三郡主掌控辽东时代他们不担心会有什么问题。
肃藩以武力为天下第一宗藩，凭忠诚而成为天下唯一宗藩。
若脱离了忠诚，肃藩也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何况，李征手握中军这六七万人，林丹六十万大军加黄台吉三十余万大军都被他横扫，天下哪个不怕死的敢跳出来试图封疆裂土？
故孙传庭道：“如此，辽东乃国朝屏障，其独特性与战斗力都冠绝天下。然中枢有大王指挥中军，臣以为，天下无论外敌还是内患均不足为虑，唯一可虑者，乃千秋万代而已。”
是啊，任何一个新打下来的地方要安定下来，那都需要一代人一代人推进。
这种事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