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却图汗又不是傻子，他是外喀尔喀最聪明的首领，早在外喀尔喀还没有遭遇雪灾的时候便主动南下，帮助林丹汗稳定鞑靼可汗的地位。
如今得知林丹汗集合了可汗金帐所部，却图汗立即笃定林丹要对其余各部动手。
他要尽可能多的干掉其它的头领，好让他这个被汉人俘虏的鞑靼可汗将来振臂一呼，能取得更多鞑靼骑兵的拥护和追随。
“这个愚蠢的毛驴，他难道不知道人越多汉人每月的供应便越多？”却图汗气得大骂。
左右力劝：“不如我们单独投降，而后找个机会杀出去，只要与我们的喀尔喀部集合，我们便能杀回瓦剌草原去。”
却图汗心道，外面上万门火炮看着，你怎么杀出去？
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保证各部千户百户的编制不会被打破。
然后等有一天供应跟不上了，各部不得不站起来反抗，那时候才是趁乱杀出沙城的好时候。
“稍安勿躁，有林丹在前面顶着，我们还不至于那么快被注意到。”却图汗安抚。
林丹派来的使者一看，这是根本不会去见林丹，也只好悻悻然作罢。
这时，三个王妃又到了阵地前面。
眼看大炮已经备好了清水，子铳装满了火药，娜木钟急忙前来阻拦。
李征目视她与巴特玛，将两人看的心惊肉跳，他才与苏泰道：“你是林丹第几个妃子？你回去一趟，告诉他，我有一计，可保他投降以后还有法子使大元幽而复明，你问他愿不愿意听我的。”
娜木钟嘎的一声，当场吓晕过去。
第三百十七章 可汗以礼来降，孤王以礼相待！
李征的法子算不上多绝妙，毕竟就连娜木钟都能想到的计谋那算什么高明的计谋？
他与苏泰道：“你回去告诉林丹，让他大张旗鼓献出十五方传国王宝，最好能制造巨大轰动。如此一来，自忽必烈始，而至林丹终之蒙元就此灭亡，蒙古大汗从此非黄金家族血统者可据之。”
苏泰不敢回话。
李征笑道：“如此一来，则黄台吉急切间要与各部盟约而为女真与蒙古大汗，他们会设法营救你们并妥善安置；草原上，黄金家族失其鹿而各部逐之，他们也没空理睬你们。大虞皇朝文臣武将，多得是忌惮孤立此功劳之人，岂能不百般找死，而孤岂能不一一诛杀？你瞧，大家都有得忙，却不没人搭理你们？”
他甚至建议：“你们可假意投降，而以重金贿赂晋商集团、文官集团乃至江南地主集团，以当年秦国助重耳复国之故事，力图与大虞皇朝结为秦晋之好。到那个时候，孤在朝内有文臣武将加以掣肘、晋商集团盘踞山西截断交通，外有黄台吉这些敌人，林丹岂不就有再兴蒙元之机？此天赐良机，你等不可错过。”
娜木钟大哭道：“我等山穷水尽，只求旦夕温饱，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
“没有就好，”李征笑道，“若是没有，自有你一家衣食无忧，天朝必定也会以亲王爵位善待之。但若有，正中孤下怀。”
身边几个老将听的默默无语。
这人太聪明，手里军资又太多，如今若果然得了“中兴大虞”之功，往后谁还能挟制得了他？
更要命的是，他越是打的好，三军越是信服他。
如今的三大营都已经不再完全听他们的命令了，中军大帐不传令下来，卫一级指挥官对大营指挥军令能推就推，这很让五个老将忧虑。
李征猜得到他们的心思。
正如猜得到林丹的心思。
但他猜不到二圣的心思，这就要让那五个老将去试探一下。
遂道：“既没有此心，可回去告知林丹，十五方传国王宝一个也不能少，有此物，你鞑靼所部从此以后也是大虞之一部，而非塞外蛮夷。至于如何安置你等，此事须过些时候再说，孤保你等衣食无忧，性命无忧。”
娜木钟三人急忙回金帐，林丹听得通报，一时不知所措。
然娜木钟笑道：“大汗，此乃阳谋也，他知道又怎的？若大汗去汗位，草原上哪个部落不哄抢？他们彼此仇杀，便没有功夫管我们。传国王宝在皇朝手中，黄台吉自称得天命，他岂能不以武力征讨？皇朝内部，不要说那些大臣们，皇帝也必然不会让武烈王再手握大权。”
“不错，这是无法化解的阳谋。”却图汗称赞，“大妃所言无不中的，可汗，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们的大炮就打过来了！”
林丹还在迟疑，但没有阻止娜木钟等后妃以万户对其他部落先进行清理。
炮兵阵地上，贺虎臣请令：“督帅，杀进去吧。”
“急什么？”李征不快，“如今冲进去，以敌困兽之态岂能不拼死一击？”
贺虎臣劝道：“他们用阴谋暗算，不如杀之。”
“你都把人家的国给灭了还不准人家用点阴谋？有那功夫，多考虑写几道奏章，”李征道，“记得走正常流程。”
五个老将无言以对。
旁边李破虏听到这话，目光闪了闪，偏过头没说话。
但他心里很愤怒。
鞑靼可汗还没投降呢，领兵大将就在考虑限制主帅军权，难道肃藩用四代人的血还没证明自己的忠诚吗？
他心下烦躁，于是问绿珠：“宋先生去了何处？”
“北都呢。”李征随口说。
他说的无心，别人听者也无意。
代善以偏师劫掠北直隶，我军怎么能没有对策，宋献策留在北都应该是协助黑伯。
眨眼间到了黄昏时分，李征算算时辰，叫西城城头总督阵地的李持剑来，拨付骠骑营给她，秘道：“绕过阿拉善，在喀尔喀后面发起总攻。”
李持剑大喜，要带物资火炮连夜行军。
李征道：“按照地图路线走，既可绕过喀尔喀人，又可沿途得到补给。记着路线上有补给点，到达战场之后，在火炮补给点取物资便可。”
有林丹汗这么一个战功在此，五个老将没有发现骠骑营已经悄然出西城，绕到北方直奔居延海。
李征也不急着消灭林丹所部，看他们人来人往好生热闹，便给了他们两天的机会。
到了第三天凌晨，刚过子夜，李征令炮兵阵地万炮齐发。
林丹当即被打蒙了。
三轮齐射之后，可汗金帐也燃起大火，娜木钟慌忙来问。
李征笑道：“准备了那么多牛羊肉，你们打算干什么啊？”
娜木钟辩解：“并无恶意！”
“那就是要分发给各部，何必麻烦林丹，孤代他为之。”李征令大纛向前，“今夜解决战斗，不要再等了。”
火炮之下，密集的鞑靼骑兵，尤其聚集在一起拱卫可汗金帐的可汗护卫、各部头人聚集精锐骑兵防止被林丹屠杀的各部骑兵，一霎时血肉横飞，一发炮弹甚至能干掉三四个骑兵。
优势三轮齐射，鞑靼人毫无招架之力。
林丹一看，那火炮逐渐延伸到他们还来不及分发的物资堆积之处，当即便明白，人家不打算给他翻盘的机会。
正此时，贵英恰来报，却图汗被炸死了。
不但却图汗被炸死了，他带来的外喀尔喀一部聚集起来的贵族头人十不存一，火炮几乎端掉了却图汗的整个指挥部。
连带着作为林丹汗联络乌斯藏格鲁派的却图汗的长子也被打成了碎片。
眼看着第四轮齐射又要开始，林丹魂飞魄散，再也没敢以“准备投降”为由密谋翻盘。
大汗金帐、王冠，与可汗苏鲁锭一起送出，林丹脱下长袍，带着妃子们手捧十五方传国王宝在混乱而血腥的鞑靼人前方出现。
李征以武刚车挡在前方，命炮兵分出两个营，以左右两翼奔赴两侧挟制。
林丹不得不走过两军中间，赶赴炮兵阵地来归降。
老将们欣喜若狂，这可真算得上是不世之功，于是要安排受降仪式。
“那是皇帝的事情，我这里一切从简。”李征没让。
老将们心下略安。
林丹汗近前，以不知真假的“传国玉玺”跪献。
李征细看，林丹圆脸中等身材，显得并不壮硕，甚至还有些羸弱。
倒是眼睛很细，颇为类似画像上的忽必烈。
这也是个常人。
于是道：“既以礼来降，不必请罪，起来说话。”
林丹倍觉屈辱。
起身后，他捧着传国玉玺不说话，本来还想借口他不会说汉人官话，却忽的想起，他能听得懂这人的话，这就暴露了啊。
遂赶紧找补了一句：“我才疏学浅，不太会说话。”
“没让你发表投降感言！”李征感慨道，“自元顺帝遁逃到大漠以来，大元自两宋传承而来法统是前明太祖洪武皇帝以武力续接，此虽明太祖滔天之功，也难免你我两族三百年不通政令。”
众人满头雾水，你提这个有什么用意？
李征道：“你我两部各自攻伐，遂北让俄勒斯占北海而草原人无力阻挡、南让红毛鬼侵犯南海而国朝竟不能驱逐。何况西有荷兰东印度公司虎视眈眈乌斯藏之地，东有倭奴不断侵扰天朝滨海。今你等知天时而南归，可谓善之善者也。”
林丹忍不住怒道：“武烈王何出此言？若你我两部本是同源同宗，这几日三大营杀戮我部何止十数万人，这算什么？”
李征点头恳切道：“平叛！”
这话一说，何止林丹汗呆若木鸡，在场的哪一个不瞠目结舌？
平叛？
有你这么评平叛的吗？
“瞧，你穿汉人所制衣袍，吃汉人所种粮食，一开口便如此的文质彬彬，你岂不是汉家一部？”李征宽慰道，“你不要害怕，得二圣允准，你自会入住南都，到时候，南境官民无不以可汗将万里北疆完璧归虞而称赞有加，青史也会大大的为你记一笔。”
说完翻脸质问：“若非如此，莫不是你这厮烧杀掳掠，抢我漠南漠北臣民牛羊、掠夺我南境子民粮食，如此才肥了你可汗金帐一家？”
林丹风中凌乱。
他就给了两个选择，要么承认自己是大虞皇朝北境的叛乱者，要么就接受他挑拨离间，让他和鞑靼各部牧民离心离德，他怎么选择？
他只好闭上嘴不说话。
李征抚摸十五方传国王宝，在他心里这也不过就是几百年后子孙后代们在博物馆看的文物。
这些王宝，有的粗粝质朴，这大概是唐末以后历代朝廷模仿“传国玉玺”造的？
有些则精致细腻，一看就出于两宋时期，尤其宋徽宗那个二百五之手。
“这传国玉玺是不是真的？”李征问林丹。
林丹闷闷不乐道：“历代也没有说这是假的。”
“那便是真的。”李征命绿珠，“起草密奏，告知二圣以‘蒙古大汗以礼来降，皇朝孤王以礼相待’一事。”
第三百十八章 孤若不公，尔之罪也！
贺虎臣满脸欣喜戛然而止，提起巴掌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七八下。
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李征方才让他们“按照程序”向朝廷奏报有多大的恶意。
北伐之战，那是二圣以内帑全力支持的战争，与外廷没多大关系。
如今林丹汗被打服了，至少公开投降了，那接下来这仗还怎么打，自然要二圣说了才算的。
但若走正常程序一路大张旗鼓地奏报朝廷，朝廷岂能不沸反盈天。
到那时，这个要来抢功，那个想来分润，北伐还能不能继续打下去可就不归二圣说了算了。
一个简单的例子，谁来贺兰山护送传国王宝南下？
大概率杨鹤会亲自来，兵部尚书、礼部尚书也会放下手里的一切大权疯狂跑到北方来。
还有谁来护送林丹一家南下南都？
还有一个，如果得知此事，怕三大营尤其某个郡王再创下不世之功的外廷，与宗室规训联合起来要求北伐到此为止，否则他们便会勾结外敌，二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