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武川城孤零零矗立在四面旷野之中，在呼啸的狂风中瑟瑟发抖。
一间土坯埃房内，水溶和杨启隆围坐在一只大火盆前，熊熊的炭火把二人的脸都映得通红。
杨启隆拿着一把铁钳不停地拨弄着火盆里的火，显然心情十分复杂又十分沉重。
过了不知多久，水溶说话了：“为了万年大计，死再多的人都是值得的。”
杨启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水溶：“狗皇帝在绥远城、归化城囤积了太多的武器装备和粮食，河套那边还在源源不断地往绥远城运送军粮......罗刹人要明年开春之后才能赶到，如果不能切断官军的粮道，女真鞑子不仅打不赢这一仗，还可能全军覆没！”
杨启隆明白，水溶不是在危言耸听，朝廷这边粮草充足，阿桂那边却因为大雪封路，导致辽东的粮草经常不能及时送到，有一次差点断粮。
大雪还在后头，一旦断粮，官军可以轻松歼灭他们。
水溶：“白道岭上的那座戍堡是关键，只要拿下那里，就可以切断官军的粮道。那里易守难攻，只要准备充足，咱们就能扼守住那里，阻挡白道城的官军北上......潜伏在阴山六镇的数千名教众同时发动，烧毁城内的粮仓......没了粮食，侯孝康再能打，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杨启隆咽了口唾沫，一旦修国公战败，死的可不仅仅是这十几万大军，阴山六镇还有十余万汉民呢！
水溶坐直了身子：“戍堡位于阴山白道西岸山巅之上，山势陡峭，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通，常驻兵力五百人，战时可容纳一千人。由于战火尚未烧到阴山六镇，那里依旧只驻扎了五百人。”
杨启隆：“我曾听山脚驿站的驿差说，戍堡里有火炮，不仅可以封锁上山的山道，还可以封锁整个阴山白道......就算女真鞑子敢派人来，但山道狭窄，施展不开，只能分成小股，一批批强攻......”
水溶却笑着摇了摇头：“我早就打听清楚了，戍堡背后的山崖可以攀爬上去......鞑子的索伦兵善登山。”
杨启隆心中一叹，这位少主子早就算计好了一切，所谓的商议，不过是走个过场，给他脸面罢了。
水溶接着说道：“相较于重兵把守的武川城，戍堡更容易得手。女真鞑子的八百索伦兵已经分批潜入大青山东麓，正在向阴山白道赶来......五天后的夜里对戍堡发起进攻！”
杨启隆：“戍堡上有烽火。”
水溶：“我已召集了两千教众，可以躲在山坳里堵截朝廷的援军......山道狭窄，他们来再多的人也只能一波一波强行进攻，与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杨启隆：“那武器装备呢？”
水溶：“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我都已准备好了。钱可以通神。”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戍堡里的五百人都是李虎的心腹。他不是大婚吗？咱们就给他送上一份大礼！哎，你说李虎把这么重要的地方掌握在手中，他会不会也有这个心思？”
杨启隆怔了一怔：“应该不会吧？”
水溶眨了眨眼睛，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
杨启隆明白，这位少主子又有了算计。
第465章 听听就算了，当真你就输了
事情果然如李虎所预料的那样，战事停不下来了。
养心殿西暖阁里，永兴帝端坐在龙椅上，一脸茫然的望着御案上的八百里加急。
内阁首辅、次辅和忠靖侯史鼎悄悄地走了进来，没敢作声，只是默默地行了一礼，然后在各自的凳子上坐好。
当然了，李虎猜的也不全对。不是山海关总兵抗旨，也不是他指挥不了麾下大军，而是弘昼率领的援军到了，这个时候退就是死路一条。
不能退兵，那就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史鼎心中一叹，牛继宗白死了！
永兴帝说话了：“不能撤兵，那就打吧。”
内阁首辅和次辅对视了一眼，起身说道：“钱粮器械好说，仓里随时可以调拨出去。只是，这援兵该从何处抽调？”
次辅也站了起来：“蓟州镇是京城的直接屏障，那里的兵马不能再大规模抽调了。大同、宣府两镇兵马也不能动，修国公那边随时可能需要支援......京城周边能抽调的只有锐士营。”
永兴帝犹豫了一下，说道：“今儿是李虎大婚的日子......”
次辅：“可以让黄监军率领大军先行开拔，鲁国公过几日再快马追上大军。”
内阁首辅接言了：“目前，也只有鲁国公可以稳住辽东的局势，解决问题......”
听他这么一说，赵通暗道一声“要坏”，立刻瞄向永兴帝，果然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心中一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皇帝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想找人替代李虎，可却没有合适的人选，本来就烦躁，这番话就是火上浇油！
内阁首辅：“锐士营自成军以来，在鲁国公的率领下所向披靡、百战百胜，一定可以击溃女真鞑子，稳住辽东的局势。”
永兴帝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望向史鼎。
史鼎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慢站了起来。
永兴帝：“爱卿也是知兵之人，行军打仗的能力不比鲁国公差。甚至论资历，爱卿还在鲁国公之上......可惜，这些年一直没有领兵出征的机会，否则早就是一等公爵了。”
这番夸赞让史鼎非常尴尬，应声不是，不应声也不是，只好躬身行了一礼。
首辅和次辅都是一惊，忠靖侯领兵出征了，禁军谁来统帅？！
永兴帝对史鼎大声说道：“内阁马上拟旨，忠靖侯出任兵部尚书，统一指挥辽东之战，凡有军令所到之处，军民一体遵行。除了辽东战场现有的兵马，山海关，还有蓟州镇连同锐士营都归忠靖侯节制！”
顿了顿，“朕再给你一万禁军充当本部兵马。”
史鼎蒙住了。
内阁首辅和次辅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见史鼎发楞，永兴帝给赵通递过去一个眼色。
赵通会意，温言提醒：“忠靖侯，谢恩吧。”
史鼎回过神来，连忙跪了下去，却又露出了一脸的难色，并没有谢恩的意思。
永兴帝一拧眉毛：“怎么了？”
史鼎：“......鲁国公是锐士营的主将......这恐怕不太好吧。”
永兴帝面色一沉：“我大顺所有的军营都是朝廷的军营，不是哪一家的军营！明白吗？”
史鼎一凛，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慌忙答道：“是。”
永兴帝：“大声点。”
“是！”史鼎这一声十分响亮。。
永兴帝面色缓和了：“朕并不是要夺了他的兵权。再说了，朕也想让他领兵出征，可情况不允许呀！哪有大喜的日子送上出征圣旨的......知道的是朕重用鲁国公，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刻薄寡恩呢。好了，就这么定了！”
史鼎还能说什么，只得叩了个头，“臣史鼎叩谢皇上天恩。”
永兴帝的脸上又有了笑容：“你是太上皇身边的人，是扶龙之臣，到了辽东，好好打，替朕和太上皇争口气！”
史鼎大声应道：“是！”
永兴帝：“保龄侯也历练得差不多了，让他出任步军统领衙门统领，怎样？”
史鼎大喜：“臣代兄长叩谢皇上天恩！”
永兴帝又对首辅说道：“裁撤五城兵马司，改巡捕五营，仍由步军衙门统辖。”
“是。”内阁首辅答着，心中却是一惊：这样一来，京城内的兵权几乎都落到了史家兄弟手上。
次辅刚想说话，永兴帝又开口了：“禁军统领一职就暂由镇国公之子牛出任吧。”
史鼎怔了一怔，这才答道：“皇上圣明！”
内阁首辅和次辅对视了一眼，均衡之术，平衡权力，帝王之术，可牛行吗？
永兴帝：“你们都下去吧。”
“是。”内阁首辅、次辅和史鼎心情各异地退了出去。
永兴帝闭目往椅背上一靠。
赵通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皇上，鲁国公那边是不是打声招呼......”
永兴帝睁开了眼睛：“朕调自己的军队，还要跟他打招呼？”
赵通一开口就被永兴帝将了一军，怔住了。
一阵沉默之后，永兴帝说道：“朕也是没办法。京营被拖在了漠北，大同、宣府的兵马又不能动......眼下也就只有锐士营可以调动。”
顿了顿，“有锐士营在，朕心里踏实。”
赵通无声地叹了口气，一路相扶走到今天，何必闹成这个样子！
“你给李虎写封信，将这件事告诉他。另外，调一营禁军，在迎亲游街的时候维持秩序。”
永兴帝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再告诉李虎，朕没有忘记当日的承诺，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是。”赵通好奇了，什么承诺？
......................
今天是李虎正式迎娶林黛玉的日子，天公作美，阳光明媚，连喜鹊都在府门前大树上叫。
鲁国公府内外披红挂彩，喜庆的大红灯笼挂满了门前的大街，树上皆用通草绸绫纸绢扎成花叶点缀。
管事的和众小厮都换上了喜庆的服饰，用竹竿挑着一挂挂鞭炮在门前热闹地放着。
时辰还早，宾客们都还没来。
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李三领着几个管事的将粘着红纸的铜钱大把大把撒向空中，惹来大群小孩争抢，热闹非凡。
整个鲁国公府焕然一新，门神、联对、挂牌都换了，桃符也是新油的。从大门、仪门、大厅、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后院，一路正门打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预备着黄昏后点燃。
李虎院中挂满了大红灯笼，树上结上了大红彩带，喜气洋洋。
李虎此时正在暖阁套间里更衣，在结婚前一天，婚床是不能睡的，他在暖阁套间里与香菱挤了一晚上。
他几乎一夜未睡，前世还没来得及成家就魂穿了，他也是头一次结婚，紧张，兴奋，还有期待。
在琥珀、香菱的服侍下，李虎换上了新郎官的喜服。
香菱笑道：“二爷今天真好看。”
李虎眉一挑：“你是说，我平日里不好看？”
香菱看着他傻笑。
“真是个傻丫头。”李虎敲了下她的头。
这时，外面传来了封氏的声音：“二爷，吉时到了。”
“知道了。”李虎大步走了出去。
“二爷，披红、簪花还没带呢......”琥珀拿起床榻上的披红和簪花追了出去。
老话说，新婚胜如小登科，披红戴花煞似状元郎。
戴上簪花，披红上身，李虎又让琥珀替他理了理身上的袍服，笑着说道：“还是有些紧张。”
琥珀掩嘴笑了笑：“二爷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怕这个？那边都安排好了，不用担心的。”
李虎笑了一笑，说道：“走了。”大步走出了院门。
刚走出院门，就见王大牛拿着一封信急匆匆走了过来。
李虎停住了脚步。
王大牛：“大帅，这是司礼监送来的信。”
李虎接过那信撕开展看，接着“哼”了一声，心道：你要是将锐士营拆分了才好呢！
看着看着，他又皱起了眉头，承诺？什么承诺？
突然，李虎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了，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画了一个大饼，登基后封他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