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顶二人小轿抬进了上书房,一直到御案前放下。
殿门关上,戴权这才上前掀起轿帘。
太子咳嗽著从里面出来了。
永昌帝皱皱眉,声音有些不悦:“不是还有两天才能出门嘛!为何不听太医的意见?!”
太子:“儿臣给父皇请安。”说著便要下跪行礼。
永昌帝:“行了。”又对戴权,“给太子搬把椅子。”
戴权连忙搬了把椅子在御案边上放下,扶著太子坐下。
这时,永昌帝又坐到了龙椅上,望著太子,似乎在等著他的解释。
戴权又捧来了热茶,轻声说道:“殿下,喝口热茶。”
太子报以一笑,接过茶喝了一口,放下,这才开口:“父皇,林如海的夫人死了。”
永昌帝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太子:“林如海的夫人死了。”
永昌帝目光陡地转向戴权。
太子又说话了:“李虎从陕西给儿臣写了封信,请儿臣派人去扬州查一查,所以儿臣才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接著从袖中掏出那封信递给戴权。
戴权双手接过那封信,呈到永昌帝面前。
永昌帝接过信展看,看罢,对戴权问道:“那件事怎么说?”
戴权答道:“确定是一场意外。”
永昌帝又把目光转向太子:“你呢?”
太子:“回父皇,没有任何发现。”
永昌帝点了点头。
戴权毫不遮掩地长舒了一口气。
太子咳了一声,接著说道:“儿臣也仔细琢磨过了,这件事很蹊跷.一个在瘦西湖行船近十年的船娘怎么可能犯这样的失误?这不合理。
最关键是那艘画舫,船娘还没被押送到扬州府衙,就被她的男人在船上自焚而毁了,说什么‘他愿意抵命,与他的妻子无关’,我看他就是在毁尸灭迹,是他在画舫上动了手脚。”
戴权说话了:“没有证据啊!”
太子:“扬州盐商总会不仅给他们办了葬礼,还给他们的家人孩子置办了房产土地。什么‘被他们夫妻可歌可泣的爱情感动’,我看他们就是幕后黑手!”
戴权:“没有证据。”
太子横了他一眼,又对永昌帝:“关键是李虎咬死这件事就是盐商下的黑手。”说著从怀中掏出了李虎的信。
永昌帝的目光望了一眼戴权,示意他呈上来。
戴权接过信,走回到永昌帝面前,捧在那里。
不知为何,永昌帝眼中闪过一丝不虞之色,不过脸上却是平淡如水,接过信展看。
太子却已看见,双手藏在衣袖中死死捏成拳,心道:果然不是真心想让李虎成为自己的门人。
看完了最后一页,永昌帝抬起了头默默地想著,想了片刻将信放下,说道:“这只是李虎的猜测而已,没有证据,朝廷不可能对盐商出手。”
太子:“下了大狱,就什么证据都有了。”
永昌帝眉一拧,正要发火。
太子接著说道:“无论是不是意外,都要算在盐商的头上。扬州知府死了女儿,巡盐御史死了夫人,盐运使妻女还在病中,如果宫里不给个说法,会寒了忠臣之心。以后谁还敢为国家分忧,为皇室尽忠!”
听了这话,永昌帝半晌说不出话来。
沉吟了好一阵,永昌帝把目光又对著太子:“你是怎么看的?”
太子:“八家杀三家,流放一家。”
戴权大吃了一惊,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子吗?
永昌帝的眉尖轻轻地动了一下,“因为李虎?”
太子出奇地平静:“是。”
“哼”了一声,永昌帝:“为了一个李虎,你竟要朕杀掉成千上万的人,还置国家律法于不顾,你的书读到哪儿去了?你太让朕失望了!”
太子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连自己也说不清的烦躁,大声说道:“父亲,儿子就李虎一个帮手!”
永昌帝怔了一下,接著脸色阴沉下来了,“你是在责怪朕?!”
太子:“儿子不敢。”
“不敢?那就是有怨言了?”永昌帝依然不依不饶。
太子跪下了,却不回话。
“回话!”永昌帝从牙缝里迸出了两个字。
太子跪直了身子望向永昌帝:“儿臣本就不稀罕这个太子之位,废与不废,皆在父皇一念之间,儿臣绝无怨言!”
“放肆!”永昌帝顺手抓起御案上的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碎片迸溅,茶水四溅!
戴权蒙住了,站在那里一脸的惊惶。
太子:“.我是早该死的人了,多一天少一天不在乎了,可我那孩儿是无辜的,请父皇给他一条活路吧!”说著,大颗的泪珠掉了下来。
永昌帝的脸色慢慢从激怒转向了冷静,沉默了少顷:“有朕呵护,再怎样也会平平安安的。”
竟是这样回话,太子惨笑一声:“大伯的儿子,我那几个堂兄堂弟的坟头草都长了几茬了.”
永昌帝猛地站起,脸色陡变,两眼直逼太子:“你说什么?!”
看见永昌帝此时羞怒异常的神态,戴权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连忙向太子摇头。
太子却彷佛丝毫没有顾及皇帝此刻的心态,继续说道:“不是儿臣斗胆敢说父皇的不是明知道二弟有夺嫡之心,还答应他的无理要求,父皇到底想要干什么?拿我做新储君的磨刀石吗?!我要是一直不死,他们会不会也来个‘玄武门之变’.”
永昌帝使劲地拍著御案:“住口!住口!住口!”一口气憋不过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戴权连忙走近,给皇帝捶抚背部。
永昌帝喘著气:“你、你给我滚出去!出去”
太子二话不说,起身就要走出去。
“太子殿下.”
戴权扶著永昌帝坐下,又急忙拦住太子,“太医说了,您这几日不能见风。”
搀著太子坐进轿子,戴权大声喊道:“来人!”
门开了,当值大太监领著两个杂役太监走了进来。
戴权:“送太子回去.再去太医院请李院正。”
送走太子,戴权回到上书房,见永昌帝仍坐在龙椅上出神,便捧了碗茶过去,“皇上,您喝口热茶.”
永昌帝回过神来,接过茶喝了一口,叹声道:“你说,这件事是不是朕做错了?”
戴权岂敢搭腔。
永昌帝:“.可他身子不好,朕不得不替祖宗的江山社稷考虑啊!”
望著御案上的两封信和军报,他闭了下眼睛,“按太子的意见办吧。”
戴权:“是。”
永昌帝:“拟两道旨:一,李虎著升为京营参将,晋封二等伯。二,太子兼管吏部。”
戴权:“是。”
永昌帝深深地叹了口气:“朕也为难啊!只希望他们兄弟之间不要为了权力而骨肉相残.”
他不知道,二皇子弹劾李虎的奏章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还未过中秋节,秋风已有了萧瑟之意,大明宫后花园里大树上许多叶子还没有黄便纷纷飘落下来。
太上皇一任落叶飘拂满身,昂首望著远方的天际,喃喃说道:“中秋节又要到了三年了!”
夏守忠匆匆走了进来,低声说道:“皇上和太子吵起来了,皇上还摔了茶碗。”
太上皇眼中闪出光来。
夏守忠:“需不需要再加一把火?”
太上皇:“不用。这颗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说罢,转身离去。
第37章 信
一阵秋风吹来,枯叶簌簌地飘落了下来,纷纷落在亭上。
洛阳知府、同知等洛阳官员伫立在接官亭内,焦躁地望著通往远处的官道。
伫立在洛阳知府身后的同知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表来,瞧了一瞧,那针已指到未末申初之间,又揣回,他上前一步,在洛阳知府的耳边轻声说道:“大人,看样子要在洛阳城过夜了,咱们是不是准备一下?”
洛阳知府目光仍然盯著远处的官道,开口说道:“真是怕啥来啥”
同知苦笑摇头,现在的洛阳城就是一个火药桶,随时可能被点燃引爆,各方势力盘踞,等待著押送白莲教左护法的车队。
就在这时,一个书吏带著两个衙役气喘吁吁地跑来:“大人!大人!”
洛阳知府急忙迎了出去:“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书吏:“喜、喜事,巡抚大人从开封调来了两千精兵。”
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传来,一行二十余骑向接官亭驰来。
那一行马队驰到接官亭前纷纷勒缰停住,为首之人正是贾芸。
此时的贾芸一身千总官服饰,身上染著许多血,还有伤迹,显然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贾芸的目光落在了洛阳知府的身上,说话了:“我们将军说了,不进城,就在城外驿站过夜。”
众人闻言大喜。
洛阳知府长舒了一口气,对同知说道:“快去准备饭食,准备热水。”
同知:“是。”说完没命地飞奔而去。
洛阳知府抬头望了望天,天早就阴沉了下来,这会儿一团一团的乌云正越来越浓。
洛阳知府望著贾芸:“要下雨了.”
贾芸一笑:“下雨好啊。”
洛阳知府暗暗吃惊,这是生怕潜入洛阳的白莲教徒不出手啊!
天色阴沉,雷声阵阵。
眼看就要下雨了,街道上的行人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熙熙攘攘的大街变得空旷冷清。
一阵脚步声响,一个留著络腮胡须的中年汉子从街的另一头奔了过来,进了一家酒楼。
大厅里散坐著十几个人,都把目光望著进来的中年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