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清流一派,必须要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待严世蕃提出的所有疑问。
甚至,从理性出发,他们更希望严世蕃问的再细一些,再详细一些,再刻薄一些。
一瞬间,念头闪过,张居正继续开口。
“为解此疑云,我建议成立一个特别审查小组,由朝中公正无私之士组成,彻查此事。”
“全程由西厂,陈洪公公负责监督!”说着,张居正对着陈洪拱了拱手。
“哼!”陈洪心底冷笑一声,觉得张居正这是在恭维讨好自己。
张居正自然不知道陈洪心里的想法,继续有条不紊的开口。
“不仅要调查周氏与沈氏的走私活动,更要详细审查徐阁老家族与周氏家族的交易记录,确保每一条记录都能经得起检验!”
“若有作奸犯科者,依法严办。”
听到这里,精舍中的嘉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随手一甩,铜罄发出声响,算是许了。
也是给他们接下来的演出,定了一个方向。对了,就朝着钱、商人,这方面深挖。
严世蕃听到这声音,当即闭嘴。
“少湖啊,”严嵩这时无缝衔接,“此事,你意下如何?”
“就依太岳所言。”徐阶微微颔首。
太岳虽然也是张居正的号,但以二人的亲密关系,自然不是暗讽的意思。
徐阶神情间丝毫没有半分异样,此时的徐阶,徐阁老,早就恢复了以往的神态。
这出戏,他看的分明,皇帝就要拿他第一个开刀,然后给“舞台”定调。
解决了徐阶家族与商贾往来的问题后,接下来,大殿上严世蕃一个人对抗所有清流。
面对严世蕃刻薄,刁钻,甚至是连吼带骂,冷嘲热讽的质询,清流一方小心自辩。
每当有人被质询了,自辩之后,那就会有另外一个人站出来提出解决的办法。
如此,轮流着来!
玉熙宫外的雪势愈下愈大。
时间也在不断的推迟,眨眼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不一会暮鼓声声,宫里已掌上灯火。
一整天的时间,玉熙宫正殿上,铜罄响了又响,严世蕃跟清流之间唇枪舌战。
一旁的司礼监则是封笔疾书,负责记录这场御前质询会议的所有细节。
今日的严世蕃,战斗力格外的强悍,他仿佛化身了正义使者,在审判大明朝的黑暗。
而向来自诩清流的徐阶等人,此刻是那被审判的贪官奸佞,仿佛他们才是不可赦的恶人!
“咚!咚咚!咚咚咚!”宫门的更鼓响起,夜已至三更天。
玉熙宫大殿上,灯火通明。
到了这里,玉熙宫里的质询会议也渐近尾声。
偏殿,精舍里。
嘉靖双眼缓缓睁开。
到了这里,差不多就行了。
十二沓奏本,里面记载的东西有两个,分别是土地兼并和官商勾结!
不过,土地兼并问题,乍一看是看不出来问题的,也没必要拿在台面上说。
而严嵩也不愧是老狐狸,知道奏本上哪些东西是拿出来看的,哪些东西是拿出来说的。
所以在第一次,严世蕃提到地盘,眼看着再说下去肯定要提到土地兼并,自己准备敲响铜罄警告时,严嵩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警告了严世蕃,后者也立刻收住,显然这是严嵩早就提点过的。
之后只要严世蕃收不住,严嵩都会牵制。
最终这场御前质询,全程都在一个问题上,那就是官商勾结。
而背后牵扯最深的就是士绅大族。
所有人都知道,深度到了这里,就可以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至于里头记载的土地兼并问题,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去提哪怕一嘴。
因为,这东西不能提,提了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像是现在,就很好嘛。
原来,所有的问题,都出现在了那些满脑子偷奸耍滑,不老实本分,为了利益可以里通卖国的商人身上,就是他们在陷害忠良?
抄家,必须抄家!
而且,舍去部分商人,不会伤到筋骨,又能满足自己的要求,这是最优解!
至于抄多少,那就是手填了。
至于填多少?这是一道“生存策略题”。
怎么答,他相信人在生存问题上,会给出最明智的答案,尤其是答错一次题的清流。
他们一定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数字。
此时,大殿上,严世蕃像是精力无限一般,还在对清流一方火力输出,冷嘲热讽。
嘉靖甩手,罄锤敲击铜罄,发出“铛”的一声嗡鸣,而后起身朝着大殿而去。
“烂柯真诀妙通神,一局曾经几度春。”
“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随着幽幽的声音响起,内阁和司礼监众人纷纷跪了下来,同时呼着万岁。
而听到这声的清流们,心中也是忽的松了口气。
事情,总算是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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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饿虎严嵩!
“都起来吧。”嘉靖摆了摆手,示意跪在地上的众人起来,然后道:“朕刚才念的,是宋朝诗人,蔡州道人的《绝句》。”
“烂柯真诀妙通神,一局曾经几度春。”
“这治国就如下棋,要的是尔等国手,步步钻营,废寝忘食,且甘之如饴。”
嘉靖说着,脸上神情缓和,露出笑容,用一种宽容的语气,虚指了指众人,道:“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做好人得先是“无敌”,才有能力去饶人。”
“如何无敌啊?”嘉靖微微俯身,目光环视众人,“仁者才能无敌!”
“与国仁,与同僚仁,与民仁者无敌。”
“圣明天纵,无过皇上!”严世蕃第一时间跳出来送上一记马屁。
其他人虽然不耻,却也第一时间躬身,齐齐道:“陛下圣明!”
“君臣一家,”嘉靖一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拘谨后,“自家人没有不对的,关起门来吵一架,吵明白了,拿出解决办法了。”
“事情也就过去了。”
听到嘉靖这么说,清流派心中越发的轻松,这事过去了,接下来就是交钱了。
事情到此,也就算是结束了。
“陛下,”这时,严嵩颤颤巍巍的起身,对着嘉靖微微躬身,“如今改稻为桑的国策已经定下,但等到大面积实施,还需要时日。”
听到严嵩说话了,众人都知道,接下来该轮到严党交钱了。
严世蕃心中虽有不甘,可也只能瞪眼干看着,他心里清楚,事情只能如此。
清流都要割肉了,他们严党能不放血?
先不说皇帝答不答应,单单就这些被他扯掉底裤,骂的狗血淋头的清流就不会放过。
受了一天的气,被严世蕃指着鼻子骂了一天的高拱等人,此刻则各个作壁上观。
尤其是看着严世蕃的脸色,心中都有种报复的畅快感。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今岁寒冬,天寒地冻,草木皆白,我大明上下皆感天恩浩荡,亦知天意难测。”
严嵩的声音压低了很多,但在这安静的殿上却不觉小,反而有种莫名的低沉。
“北方草原,风雪交加,草原各部亦不安宁,时有窥边之举,边防之重,不容忽视。”
“东南沿海,虽非冰天雪地,却有海盗倭寇之患,军需供应,刻不容缓。”
“国之安危,系于边疆。故此,臣愿将近年来积累之财,悉数捐出,以补军需之急。”
听到这里,张居正微微抬了抬头。
这里他可以说是感触最深了,之前的御前财政会议上,他就是要给东南筹集军需的,结果被严嵩三言两语抢白,还搞出个改稻为桑来。
结果到头来,军需没见影,现在严嵩自己“割肉”拿来填补军需,嗯,当浮一大白!
高拱、赵贞吉等人,也都是一副舒服了的模样,挺了挺胸膛。
徐阶低着头不说话,静静的听着。
严世蕃则是屈辱的低下了脑袋,袖口里的拳头捏的‘嘎嘣嘣’响。
听着严嵩这番话,此时嘉靖的心里也很舒服。
自己“快刀割肉”就是为了军需。
毕竟边防无论如何不能乱,还有境内的一些局部叛乱,因此什么都能少,军需不能少。
“此举虽微,乃臣一片赤诚之心,愿助我大明将士抵御严寒,坚守边防,保家卫国。”
“还望陛下恩准!”严嵩说着,躬身下去。
“严阁老忠君体国,朕自无不准。”嘉靖抬了抬手,示意严嵩起来。
清流看着严嵩的背影,心中嗤笑不已,同时心中也不禁一阵阵嫉妒。
他们清流交钱,那么费劲,还要挨骂,严党交钱一个“捐”就解决了。
就在众人觉得严嵩话说完的时候,却见严嵩抬起身的同时,抬头看着嘉靖。
“然而,长治久安,非一日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