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些，但身子还是非常虚弱。
“八哥，今天感觉怎么样？”赵曜每日下了朝，便会第一时间来看望永安帝，并陪他说一会儿话。今日下了朝，在东暖阁跟何相他们商议明年开设恩科一事，所以今日来看望永安帝的时间晚了些。
“好点了。”
“等过几日，你的身子再好些，我就推你出去吹吹风，晒晒太阳。”赵曜道，“一直窝在屋子里对身子也不好。”
“好啊，我待在屋子里也待闷了。”永安帝从不过问朝堂之事，他相信赵曜能处理的好。除非赵曜主动提，他才会开口。“十弟，让太史令选个吉日吧。”
正在喝茶的赵曜听到这话，微微愣了下，随即面露疑惑地问道：“选吉日做什么？”
“你登基的日子，我想在走之前，看到你登基。”永安帝笑着说，“幸好你找来了西域神医，让我能多活一个月，这样我就能在离开前，看到你登基，我这心里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前些时日，赵曜派人寻找的西域神医都来到皇宫，给永安帝把脉看病。
赵曜原本以为西域的神医能治好永安帝，但西域的神医并不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看好永安帝。他们唯一能做的是延长永安帝的寿命，但他们也只能延长一个月。
为了让永安帝多活一个月，西域的神医们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这其中包括西域不外传的禁术和禁药。
永安帝这番话让赵曜沉默了下来。
“十弟，你不想让我带着遗憾走吧。”永安帝原本以为自己不会看到赵曜登基，没想到西域的神医让他多活一个月。这多出来的一个月，能让他看到赵曜登基，这让他非常高兴。
赵曜一直接受不了永安帝时日无多的一事，哪怕事实摆在眼前，他也抵触。可不管他再怎么不能接受，永安帝的确活不了多久。
“八哥，我……”
永安帝知道赵曜想说什么，抬手打断他的话，神色带着恳求：“十弟，不要让我有遗憾。”
赵曜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旋即同意地点了下头说：“好，让太史令选个吉日。”
永安帝把孙豆豆叫了进来，让他把太史令叫来。
片刻后，孙豆豆领着太史令来了。
永安帝吩咐太史令在下个月选个吉日。
虽然永安帝没有说选吉日做什么，但是太史令心中门清，立马领旨去办。
永安帝略微抱歉地对赵曜道：“先委屈你简单地登基，日后你再举办一个隆重的登基仪式。”
赵曜满脸无奈地说道：“八哥，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说着，长叹一口气道，“我从未想过做皇帝，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当皇帝。”如果不是四哥的身子不好，他会让四哥登基。可惜，四哥的身子不好。
“十弟，该是你的责任，你是逃脱不了的。”
赵曜抬眸直直看向永安帝，“八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身子不好，所以登基后，才会急着清除世家和不听话的官员？”
被赵曜猜出来，永安帝心中一点也不意外。他没有否认：“是，我早就知道我活不了几年。”
“难怪你登基后会那么焦急，你……”赵曜明白永安帝这几年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自责。
永安帝语气平静地说道：“十弟，我抢了你的皇位，总得为你做些什么。”
赵曜听到这话，猛地瞪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半晌后，他苦笑一声道：“八哥，你看了密旨？”
“我没看，那封密旨还原封不动地在牌匾后面。”永安帝的确没有打开那封密旨。
赵曜闻言，面露惊愕地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永安帝微笑道：“自然是看出来的。”
赵曜想到永安帝跟太上皇或许有交易，忙问道：“八哥，你跟父皇交易了什么？”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永安帝有些意外赵曜知道他和太上皇有交易一事，但又在意料之中。“父皇答应让我做皇帝。”
“条件呢？”
“条件是等我登基后，铲除所有世家。”
赵曜微微皱眉问道：“是不是还有李家？”
永安帝摇了摇头说：“父皇并没有让我清除李家，是我要除掉李家。”
“八哥，你除掉李家，并不是因为李家是四哥的母族，也不是想要拿李家杀鸡儆猴，而是为了我，对吗？”
永安帝否认道：“不是全部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赵曜自然不相信永安帝这句话，“八哥，以你的本事，你没必要和父皇做交易，把自己变成父皇手中的一把刀。”这些时日，赵曜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知道永安帝登基后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帮他扫除障碍。
“十弟，我登基后做的事情，就算父皇不说，我也会做。”永安帝一脸认真道，“我这么做，并不是单单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大哥和二哥他们……”
永安帝大方承认：“都是我做的。”
“八哥，你真的没必要被父皇利用。”此刻，赵曜很是心疼永安帝，同时很是怨恨太上皇。
“十弟，如果我不和父皇做交易，父皇是不会让我抢了你的皇位。”永安帝又道，“你也知道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做皇帝。”
“以你的本事……”
“十弟，你小看了父皇，我的本事是不小，但是跟父皇相比还是差了些。”永安帝叹道，“姜还是老的辣。”如果永安帝不同意跟太上皇交易，那他早就没命了，不会活到现在。
“这对你太不公平了。”赵曜心里替永安帝不平。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永安帝倒不在意太上皇怎么对他，“对我来说，只要能当皇帝，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再者，父皇对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残忍。”
“都这个时候，你还替他说话。”
“十弟，你应该清楚，父皇首先是大周的皇帝，然后才是我们的父亲。”永安帝并不恨太上皇，如果他是太上皇，他也会这么做。“父皇首先考虑的是大周江山和大周的百姓，然后才能去想其他的事情。他选中你做皇帝，并不是你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而是看中你的能力，把大周江山交到你手上，百姓们才会有更好的日子过。”
“如果父皇真的感情用事，就不会让你做皇帝。可父皇是皇帝，他要对天下百姓负责，所以哪怕他知道你不想当皇帝，他也只能逼着你做皇帝。”
赵曜自嘲地笑了笑：“你们一个两个都认为我适合做皇帝，都看好我能给大周带来太平盛世，谁给你们的信心啊。”
“你啊。”永安帝神色严肃道，“十弟，你不要妄自菲薄了，你的本事，你比我们更清楚。你不要因为你不想当皇帝，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如果你真的没有一点本事，沼泽府就不会成为大周最繁华最热闹的州府。”
赵曜没有说话。
“十弟，我知道你想要自由自在地活着，但你是皇子，不是普通百姓，你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喜好活着。”
赵曜幽幽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就该做一个真正的纨绔。”
“那就不是你了。”永安帝笑了笑说，“你从小就关心百姓，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东西。我们几个为了权利夺嫡，而只有你是真心地在意百姓过得好不好。你这些年做了那么多东西，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不就为了让百姓的日子好过些么，所以你是我们中最适合做皇帝的人。“
永安帝这番话让赵曜无法反驳。
“如果你心中没有百姓，哪怕你再厉害，父皇也不会选中你。”永安帝又说，“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老四适合做皇帝，但你忽略了一点。”
赵曜面露疑惑地问道：“我忽略了什么？”
“在老四的心里，百姓并不是第一位，而读书人才是第一位。”永安帝提起楚王，神色没有半点波澜，“如果老四登基，李家将会是权势滔天的外戚，届时士大夫将会把控整个朝堂，日后士大夫们会变成世家们，明白吗？”
赵曜倒是没有深想这方面。
“皇祖父和父皇都是农民出身，他们当年建立大周，除了想让百姓们过上安稳的日子，还想让百姓们不再受世家和读书人的欺压。”这就是永安帝为何坚持要除掉李家，“这就是父皇没有选老四的缘故。”
“我明白了。”父皇的思虑是对的。他没有往这方面多想，是因为他不想当皇帝，一心想要让四哥登基。
“十弟，不要怪父皇逼你做皇帝，父皇也是没有办法。”
“唉……”事到如今，赵曜还能说什么。再者，现在除了他，也没人能做皇帝。他不做也得做。“八哥，你既然和父皇有交易，为何还要对父皇下毒，让他中风瘫痪？”
永安帝并不吃惊赵曜知道太上皇中风瘫痪是他下毒害的。他面色不改地说道：“父皇不中风瘫痪，我暂时还不能做皇帝。”
“父皇不是答应你了吗？”
“父皇是答应了我，但是父皇日后要是反悔呢。”永安帝虽不恨太上皇，但是他并不怎么相信太上皇。皇帝的确一言九鼎，但皇帝说翻脸就翻脸。“再者，我的身子撑不了几年，我等不了了，只能下毒让父皇中风瘫痪，这样我才能马上登基。”
“你就不怕父皇真的出事啊。”
“我下的毒不会要了父皇的命，至于父皇能不能恢复，那就要看父皇的运气好不好呢。”永安帝给太上皇下毒，并没有想过太上皇能恢复。对他来说，只要太上皇不死，永远瘫痪也没有什么。
听永安帝这句话，赵曜心里清楚永安帝对太上皇还是有些怨恨的。
“那你知不知道父皇将计就计？”
“如果父皇不将计就计，我也不可能成功。”永安帝心里清楚太上皇在想什么，“父皇将计就计，并不是为了成全我，而是为了你。”
赵曜冷笑道：“他失算了，小看了我和你之间的感情。”
“我也算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父皇也吃了苦头。等日后父皇恢复，你就不要怪他了。”
赵曜陪永安帝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去了慈宁殿，给太后和太上皇请安，没想到英太妃也在。
英太妃见赵曜来了，便起身告辞。
赵曜还有一堆奏折要批阅，没在慈宁殿久待。他刚走出慈宁殿，见英太妃在门口，一副等他的模样，这让他心中有些疑惑。
英太妃见赵曜出来，忙走上前去，微微福身：“汉王殿下。”
赵曜赶紧回礼：“英太妃。”他现在还不是皇帝，英太妃是他的长辈，得向她行礼。
“殿下，我有事找您。”
“太妃请说。”
英太妃直接道：“我想去守皇陵。”
赵曜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太妃，你方才说什么？”
英太妃郑重地向赵曜行了个礼，“殿下，请让我去守皇陵。”
赵曜这次听清楚了，面上一片愕然，“你要去守皇陵？为何？”英太妃是疯了么，竟然主动提出去守皇陵。
英太妃哀求地看着赵曜。她想要说什么，但是却迟迟没有说出来。
赵曜登时明白英太妃要去给谁守皇陵，心中满是震愕。
585.第585章 永不相见
585.
考虑到永安帝的身子，太史令把吉日选在下个月月中，这是一个万事诸宜的好日子。
选好吉日后，礼部就开始准备赵曜登基的事宜。好在礼部有了经验，不会像几年前那般匆忙。
几年前，永安帝匆忙登基，登基大典办的非常简单。原以为过一段时间，永安帝会隆重地举办登基大典，没想到永安帝并没有再次举办大典的计划，这让礼部想讨好永安帝都没有机会讨好。
自从永安帝病重把汉王殿下叫回京后，朝中的文武百官们都猜测永安帝只怕时日无多，也猜到汉王殿下即将登基。礼部尚书也猜到了，暗中悄悄地准备汉王即将登基的大典。如今已定好登基吉日，留给礼部的时间不多，但礼部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不会几年前那般兵荒马乱。
在赵曜登基前夕，永安帝下旨主动让位给赵曜，并恢复自己亲王的身份，搬回到魏王府养病。
赵曜觉得他没必要这么做，但他坚持这么做。他给的理由是在临走前，想做一回赵曜的臣子。
见魏王坚持，赵曜也只好由着他了。
此时，魏王府的花园里，魏王坐在轮椅上，边晒着太阳，边和楚王说话。
楚王已从赵曜那里得知魏王这些年所做的事情。对魏王，楚王是有恨的，但也有敬佩，现在又多了几分唏嘘。
“我没想到你会来见我。”魏王看向楚王的眼神没有以往的厌恶，但依旧没有好感。“你有话要跟我说。”
“你快要死了，死之前，我来见见你。”虽然楚王现在对魏王没有恨，但还是讨厌他，对他仍然没有什么好话。再者，他说的也是实话。
听到楚王如此不客气的话，魏王一点也不生气，神色没有半点变化。
“你也活不了多久。”楚王的身子是什么样的状况，没有人比魏王更清楚。再说，楚王的身子变成如今这种状况，也是魏王一手导致的。
“比你活的长就够了。”楚王知道怎么气魏王，“你只能看到十弟登基，而我说不定能看到十弟带来的太平盛世。”他的确活不长，但是好好调养，还能多活几年，说不定那个时候就能看到十弟打造的盛世。
魏王有些被气到了，脸色有些冷地说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他最讨厌老四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