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点说,就是太俗了!
他叫卢迈,舅父是在洛阳当差的河南少尹崔甫!
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他的叔叔,他的舅舅,等等等等,都是官员。
他以后也会是官员,并且他们家子子孙孙,都会是以当官为职业。哪怕没办法做官,也绝不会下地劳作。
卢迈知道现在战乱,河北那边四王另立朝廷,太子好像也跟圣人不对付,但他并不觉得这些兵荒马乱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无论天下乱成什么样,都需要有人来治理。
“读王右丞的诗,就是在学怎么官场应酬。
当真是俗不可耐,俗不可耐!”
卢迈一边不屑点评,一边又是无可奈何。
官场规矩,便是无诗文,不成器。没有文采,到哪里做官都吃不开。王维的诗,很多都是写官员之间迎来送往的,对将来如何做官,很有参考借鉴的意义。
卢迈自信自己才华与品德都不缺,唯独缺了点文采。
忽然,站在他前方不远处一个正在值守的家奴,被黑暗中射来的一箭洞穿了脖子!
那人来不及呼喊,就捂着脖子栽倒在地上,腰间箭壶中的箭矢散落一地!
突遭变故,卢迈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楼下庄园大门的方向,有人发出了一声尖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声叫喊,划破夜空的宁静,让卢迈彻底从胡思乱想中清醒了过来!
“出事了!出事了啊!到底怎么回事?”
卢迈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他脚步刚刚迈入角楼的楼梯,忽然身体像是被猛兽盯住一样,全身都汗毛倒数。直觉告诉他,下楼的话,会面临不可预知的巨大风险!
卢迈又故作镇定的坐回原位。
然后,他就听到庄园大门开启时,发出的那种难以形容的牙酸之音!
紧接着是刀剑入肉的刺入声,拳打脚踢的啪啪声,以及混杂着哭腔的咒骂与嚎叫。
混做一团,令人心惊胆裂!哪怕不下角楼,也能猜出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哟,这里还有个漏网之鱼啊!”
很久之后,一个穿着唐军明光铠,但脸上蒙着黑巾的年轻将领走上角楼,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丘八。
每人都是身披重铠腰挎横刀,一看就不好惹。
脸上掩耳盗铃一般的蒙着黑巾,却连唐军的军服都不肯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唐军一样!
“这位是在玩少年诸葛亮的扮演游戏呢,带他下去,不必动粗。”
为首的军官指着卢迈,对手下吩咐道。他蹲下来检查那个脖子中箭的倒霉蛋死透了没有。一边翻看尸体,嘴里还一边念叨着什么“箭术神准”之类的废话。
卢迈在两个假扮盗匪,却连表面功夫都不打算做一下的唐军士卒押送下,来到庄园内的一片大空地。
据他所知,这里一般都是用来堆草垛的。庄园里有什么大事要宣布,也都是在这里宣布。
此时此刻,地上的尸体不算多,只能算是零星而已。大部分人都活了下来,大几百人被集中在空地,似乎是有人要训话。
“谁是庄子的负责人?”
刚才调笑卢迈的那个年轻将军扯着嗓子问道。
“老朽卢顿,管着这个庄子,家中在朝为官的是鸿胪寺丞卢杞。家主娘子兄长是崔甫,不知道是庄子里什么人得罪了几位军爷……”
一个穿着锦袍的老头子从人群中走出来,说的这番话却是绵里藏针。
又是卢杞又是崔甫的,总之,就是暗示自己“上头有人”!
你们这些丘八不要胡来!
“搁那叠buff呢!”
那位年轻军官听得皱眉,直接抽刀斩向卢顿的脖子!
只是一刹那,卢顿脖颈间留下一道深红的血印子,鲜血溅了那位军官一身!
他一脚将卢顿的尸体踢到一旁,对人群喊话道:“谁是负责管着庄子的,自觉的站出来,不要逼某大开杀戒。”
无人肯站出来,卢顿的下场已经说明了一切。现在这种情况,谁站出来多半九死一生。
“那现在就开始杀人吧,杀到有人肯站出来为止。就从……嗯,从你开始好了。”
那位年轻军官指着一个五大三粗,一看就是庄园“保安队”成员的汉子说道。
“住手!某就是管事的,你们想知道什么?”
人群中一直不敢吭声的卢迈站了出来。
谁知那位年轻军官不耐烦的呵斥道:“小屁孩滚一边玩去。”
他身边的几个丘八,哈哈大笑着将卢迈推到一旁看戏。
“时间不多了哦,我数三声就开始杀人。”
“三!”
“二!”
“一!”
刚刚数到一,就有五六个人,被人群推了出来。很显然,众怒难犯,人性的弱点,被那位年轻军官完美拿捏。
“第一个问题,庄子里佃户收租几成,给官府交几成?”
那位年轻军官沉声问道。
“给官府多的时候交一成,少的就交半成。
佃户交五六成,但是常常收不齐,通常只收个十之七八的样子。”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听到这话,空地上不少佃户都是一脸惊诧!因为庄园向官府缴纳的税赋,远比他们想象要少!
卢迈脸上也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因为他发现他们家……真的好踏马心黑啊!
第481章 新造的人
“回答得很好。”
那位用黑巾蒙面的青年军官微微点头,轻轻摆手。刚刚回答完问题,出身卢氏旁支的中年人如蒙大赦退到一旁。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有种预感,如果自己刚才没有好好回答,估计会死得很惨!
“军爷,您有什么尽管问我好了,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二个人点头哈腰的说道。
“但是,我不想问你什么问题啊。”
这位年轻军官嗤笑了一声,指着面前这人,对黑压压的人群喊话道:“你们都说说,他该不该死?”
听到这话,火光照耀下,那一张张呆滞的面孔,有了些许动容。
但是,依旧没人开口说话。
“既然没人开口保你,沉默便是默认,那就说明你是该死的咯?”
青年军官似笑非笑看着这位卢氏旁支的中年人,他长得略有些肥胖,显然平日里伙食很好。
“不是啊军爷,某又没有什么过错,这庄子里的佃户,难道不比外面的自耕农过得舒坦么?
他们都应该感谢卢氏的照料才对啊!
你们,你们快说啊,某不该死的,某平日里对你们难道不好么?
你们的租子收得确实很高,但不用给朝廷服劳役不用交绢帛,不用疏通运河啊!
难道这些事情不能抵租子么!”
这人对着人群疯狂咆哮叫嚣,只可惜没有任何人搭理他。
面前这位卢氏旁支子弟努力在为自己辩解,提醒所有人,他平时或许还是积了点德的。
“呵呵,中饱私囊,还敢大声聒噪!
是在炫耀你们卢氏敛财有术对吧?
国家税赋自有定制,你们截留国家赋税,用以享用锦衣玉食。
如此大罪,你不但不知道悔改,居然还敢狡辩。
当真是死不足惜!”
这位青年军官大声呵斥他说道,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魁梧汉子,上前直接一刀把这位卢氏子弟捅死,没有丝毫犹豫。
“下一个,你,就是你。”
他指着这几人当中站在边上,打算悄悄退回人群的那人。对方脚边似乎有一滩水,或者叫不明液体也行。
“说一说,你们都是怎么打点朝廷的,怎么打点州县官府的。
某就不信你们这么大一个庄子,朝廷居然收不上税。”
这位青年军官大声质问道。
“军爷,您,您问这干嘛?”
那人讪讪询问道,吓得牙齿都在打颤。
这种事情,是不能说的,这是每一个世家大户家中高层才掌握的秘密,也是他们蝇营狗苟的关系网,生存立足的根基。
怎么能乱说呢!
别说面前这位压根就只知道一点皮毛,就算是他亲自参与的,也不能说出来啊!
噗!
一把唐刀子刺入腹部!
这位青年军官,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拔出唐刀子将其捅死,一脚将尸体踢到旁边,鲜血流了一地。
在场大批佃户此刻也回过味来了,脸上惊恐的表情,也逐渐迪化,好似吃瓜群众一般。
玛德,这群丘八,貌似不是冲他们来的啊!那还担心个啥?
这些人顿时不紧张了!都放松下来,在一旁看戏。
这种戏,或许一辈子就只能逮住一次机会了!
“你们还讲不讲王法!为何一言不合就杀人!这和一般的盗匪又有什么区别!”
终于忍不住的卢迈,站出来指着那群假装盗匪的丘八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