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561节

  苟,也是一种智慧!在看透了局面的情况下,很多时候“苟”甚至是最好的解决之法。

  “安节帅是说,让某一直找借口,说不方便去河北,拖一段时间再说,对么?”

  阿布思疑惑问道,不得不说,这跟他的心理价位很有一些距离。

  按照阿布思的想法,安思顺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对他下达“调令”,征调阿布思部。然后他便可以推脱掉皇甫惟明那边的圈套了。

  可是安思顺的办法,显然有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肯承担责任。

  “你部虽然地跨朔方河东两镇,并且大部分在河东的河曲之地,跟河东这边打交道很多。但你的军籍,却又是在朔方。

  本节帅无权给你直接下达军令啊。”

  安思顺无奈叹息道。

  这又是朝廷的“制衡之道”,明明阿布思部所在的领地大部分都在河东节度使的辖区,但却又给对方上了一个朔方的军籍。

  如此一来,无论是朔方还是河东节度使想搞事情,身上就又多了一道无形枷锁。

  当然了,有军籍,不代表就从军了。

  这只是说明一旦有事,可以听从调遣。军籍在哪里,就听哪里的调遣。

  类似制度继承于初唐的“番上”,某人在军籍,不代表他在军中。

  比如说关中的兵员,去了边镇服役,军籍还是在关中。随便什么时候,关中那边一纸调令,便能将关中军籍的士卒调走,而不是听从本地军政长官的命令。

  这些都是大唐的“老规矩”了,只不过阿布思这个外来户,不太明白这些弯弯绕绕而已。

  但自小便在陇右镇从军的安思顺,心里却是非常明白的!他给阿布思下达军令,这种事情是朝廷乃至圣人的大忌。

  “这么说来,某若是去朔方那边要一道军令,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调动去河北了?”

  阿布思一脸兴奋问道。从刚才安思顺的话语中,他发现了一件似乎“很有意思”的事情。

  “此举也并无不妥,只是……”

  安思顺微微点头道,欲言又止。他其实是想说,与回纥人同源的同罗部,也是铁勒九姓之一啊。这个节骨眼去朔方,真是挑了个好时节!

  也罢,既然阿布思要去头铁,安思顺也由得他去,让他被现实毒打一顿,脑子就会清醒了。

  正在这时,书房被人推开。安思顺麾下亲信数人走进书房,隐隐将他保护起来,众人身后还有一队禁军打扮的丘八,和一个穿着红色宫服的宦官。

  “安思顺,有人告你谋反。证据确凿,圣人震怒,跟我们回长安,向圣人自辩吧。

  你的职务,由节度留后暂代!圣旨在此!”

  那名宦官拿出一份写着圣旨的黄色绢帛,毫不客气的说道。

  “谋反?”

  安思顺一脸诧异反问道,整个人都还是处于懵逼状态。

  “不必废话,有什么事情,当着圣人的面去说吧,某只是替圣人传话的。

  来人啊,带走!”

  还不等他辩解,那名宦官就招呼身后的禁军抓捕安思顺。

  “你们,这……”

  安思顺看到自己麾下,那些平日里信誓旦旦要跟自己同生共死的亲信们,都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保持跟自己的距离,顿时心若死灰。

  毫不反抗。

  “某想问一问,说我谋反,可有证据?”

  安思顺看着那位宦官沉声反问道。

  “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还是那句话,一切见了圣人以后再自辩吧!”

  这位宦官显然不在意安思顺怎么说,不由分说的命人将其押走。

  “是谁?”

  那名宦官看着阿布思质问道,语气异常不善。

  “胡商,某就是个胡商,跟安思顺谈生意的。”

  阿布思一脸紧张的干笑道,心中暗叫不妙。

  “那还不快滚!”

  这宦官也懒得节外生枝,大手一挥指向书房的房门。

  阿布思如蒙大赦,感激的对安思顺的几个亲信点点头,感谢他们没有拆穿自己的身份,随后一溜烟的快步走出节度使衙门。

  一直到出了太原城,阿布思都还感觉世道实在是太过于的荒诞不经!

  他这个朝不保夕,必须要迁徙到河北的人暂时没事。那位前一个时辰还是一方大员的河东节度使安思顺,反倒是被朝廷给拿下了!

  “对了,去朔方!要去朔方!”

  阿布思想起安思顺的提醒,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

  天宝十一年冬,皇甫惟明上书说安思顺有反心,不可担任节度使。并且他还给出了证据:当年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写给时任河东节度使安思顺的亲笔信!

  在信中,安禄山说他在朝中已经找好了一位皇子作为“靠山”。

  到时候,他们安氏一同扶持这位靠山登基,河北河东一起发难,混个从龙之功,岂不美哉?

  而且这不是叛唐,而是当今圣人不中用了,也是该换个年富力强、英明神武的皇子上位了。

  安思顺则是回信说此事荒诞不经,语焉不详。

  但是很显然,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安思顺没有将安禄山的信送到基哥面前,就已经是包藏祸心!

  所谓“谎言重复一百遍就是真理”。皇甫惟明一直在攻击安思顺,说他谋反。却又拿不出实证。

  所以中枢百官与基哥也当是狗咬狗的笑话看。

  可是这次不一样,皇甫惟明送来的信,据说是在节度使衙门打扫清洁的时候,从一个不起眼角落里“拾到”的。安禄山虽然已经神秘失踪,大概率是死了。

  但过去的谋反,也是谋反,因为那个“野心勃勃”的皇子,也是安禄山的背后靠山,还活着呀!

  这便是触动了基哥的逆鳞!

  忠诚不能被质疑,一旦忠诚被质疑,便只能果断处置。

  要么边将不得不反,要么皇帝提前将其拿下。

  基哥是权谋高手,自然不可能是让安思顺找到机会。直接派宦官领兵将其拿下,可谓是快刀斩乱麻!

  那么,安思顺有没有可能,其实并没有收到安禄山的信,这一切都是皇甫惟明伪造诬陷他呢?

  答案是确实有可能,但基哥不敢赌!

  对于基哥来说,他自己的权力与人身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至于哪条狗被冤枉了,不在他考虑的范围,总之,一切以安全为第一位。

  再说了,安思顺与安禄山从宗族关系与个人情感上说,确实是一家人,异父异母的好兄弟!这点安思顺也无法否认。

  河东节度留后名叫韩休琳,乃是王忠嗣旧部,因此顺利暂代河东节度使一职。

  不过摆在明面上的是,如今大唐由治到乱,边镇各势力蠢蠢欲动,韩休琳此人并无驾驭复杂局面的能力。

  而朝廷关于谁继任河东节度使一职,则是吵翻了天。

  有人说可以由朔方节度使方重勇兼任河东节度使,毕竟,此人以前担任西域经略大使的时候,有过协调诸多藩镇的成功经验。

  但也有人推荐河北平卢节度副使,卢龙军军使田承嗣。

  在这个极为敏感的节骨眼,谁都不敢把话说死,难题又被丢到了基哥面前。

第445章 掺沙子大法

  勤政务本楼御书房里,基哥面色不善的将“证物”交给右相郑叔清。

  “爱卿啊,朕问你,此为何物啊?”

  基哥指着郑叔清手中的劣质铜钱询问道,脸上已经阴云密布,处于爆发的前奏。

  “回圣人,这是开元通宝。”

  郑叔清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说道。

  “朕知道这是开元通宝,朕是在问,为什么国家明明没有在铸钱了,怎么自今年以来,长安市面上的铜钱却越来越多了呢?”

  基哥质问郑叔清,然后从袖口里面摸出一枚“同款”劣钱。不仅边缘毛糙,而且比正常的开元通宝要薄很多。

  这明摆着就是民间私铸的劣钱。

  由于长安交子败退,新出的关中交子又迅速贬值,保值的河西交子一般用于跟西域那边的大数额交易,普通百姓用不上。

  因此长安民间出现了明显的“货币空白”。

  百姓日常交易不可能使用绢帛,这玩意不好分割,分割后会剧烈贬值。他们又不想被关中交子盘剥,还没有合适的替代品。

  于是乎,旧有的私铸开始大行其道。毕竟,无论私铸多么“假”,那也比废纸一张的交子要“更真”。

  刘晏针对交子“打补丁”没错,却是大大低估了长安权贵们“劣币驱逐良币”效应,补发的铜钱远远不及市面上的正常需求。

  于是,这部分需求,就被财大气粗的长安权贵们填补了。

  市场就如同权力一般,不允许有真空。你不填补窟窿,那自然由别人来填补了。

  “微臣,微臣这就去想办法。”

  郑叔清急得满头大汗,对基哥躬身行礼。

  让他当官,他是很会的。

  但是让他真正去操办一些实事,他就不会了。

  处理铜钱私铸问题,是封建时代的一道开卷难题。前人有很多经验教训可以借鉴,只是老办法解决不了新问题。

  难办的事情,只能由聪慧干练之人呕心沥血来干。郑叔清显然没这个能力,更没有这个心思!

  他只想苟且,然后“碌碌无为”,就好像萧规曹随一般,不做什么事情就能天下太平。

  “罢了,先不提这个。”

  基哥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心中无比怀念李林甫。若是李林甫还在,类似杂务,想来不必他忧心。

  当然,这并不是说李林甫能把类似问题处理得多好。而是他能把问题压住,不让问题扩大成危机,闹到基哥这里来。

  从这个角度看,李林甫作为右相,绝对是合格的。起码,“为君分忧”这一点就做得极好。其他宰相远远不及。

  “私铸铜钱之事,倒也不急这一两日。”

  基哥沉默片刻,看着郑叔清沉声问道:“安思顺谋反一事,右相以为如何?”

  “回圣人,谋反这种事情,有杀错,无放过。安思顺有勾结皇子的嫌疑,哪怕是嫌疑,这官也做不下去了。”

  郑叔清小心翼翼的答道。

  果然,基哥微微点头不置可否,脸上的阴郁却是缓和了很多。

首节上一节561/684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