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李用兵,颇有一种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的感觉。
不动则已,动则如排山倒海,势若雷霆,不给他们撤离的时间。
“三日后,启程前往陈留,大军前往荥阳,先将东面唐军击败,再渡黄河。”
安禄山下达命令。
从洛阳也可以渡黄河,但渡过去是太行陉,现太行陉、汲郡都是唐军把守。
安禄山还不知道上党高地有多少唐军。
而且太行山一带,山路艰难,不适合大规模行军。
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从荥阳过黄河,直接攻击汲郡。
荥阳相对平坦,且荥阳上的黄河古渡是大渡。
安禄山为自己留退路的时候,在荥阳古渡布置众多船只,并派遣士卒把守。
争夺渡口后,派遣先锋,击破河北诸郡的唐军,使大军返回范阳。
“遵命!”
崔乾佑等将领命。
而严庄、高尚这些成为透明人,彻底失宠。
安禄山将败逃的责任归咎于严庄、高尚,认为是他们的无能,才导致自己误入歧途。
现安禄山更倚重麾下的将领。
此时严庄、高尚冷汗直流,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那些被迫臣服于大燕的伪官,内心惴惴不安。
如果安禄山胁迫他们离开,至范阳后,亦是地狱。
若安禄山被打败,朝廷还会接纳事贼的他们吗?
“阿史那承庆、阿史那从礼,你们迅速徵调粮草,将朕的宝库都准备妥善……”
安禄山又向亲信的阿史那承庆、阿史那从礼吩咐。
平时这样的任务,该归严庄、高尚。
“遵命!”
阿史那承庆、阿史那从礼领命。
严庄更加寒心。
他认为回纥、吐蕃,已经向河西走廊、陇右发动攻势。
但战术上的败退,使他们没有时间。
这一走,生死未卜,更不可能再回来。
……
在安禄山决定离开洛阳,仅仅一日后,他再次召文武百官到万象神宫,并下令立刻离开洛阳。
此时安禄山面色苍白,像是刚大病一场。
因为陈留被唐军攻破,伪陈留太守被杀死,陈留诸县望风而逃,现在唐军正向荥阳进军。
更可怕的是史定方带回消息,唐军陌刀军在渑池大破两万燕军,安守忠背后完全暴露,灵宝失守在即。
唐军骑兵如果速度快的话,不需要五天,就能到达洛阳。
昨天崔乾佑说唐军十五天能到,转日就被安禄山骂了个狗血淋头。
还要依仗崔乾佑统兵,所以安禄山没有杀他。
事已至此,安禄山一刻也不敢耽搁,他们注定会与郭子仪、李广琛一战。
毕竟唐军不会眼睁睁地看著十万兵马渡过黄河。
到达这种地步,一定要有人阻挡唐军前进。
安禄山将这件事情交给安忠臣、张忠志这两位义子,并许诺只要挡住五天时间,他们可以弃军而逃,回范阳后封他们为亲王。
安忠臣是真心为安禄山争取时间,但张忠志虽是安禄山义子,心中很是不痛快。
但他不敢抗命,否则安禄山一定会杀死他。
安禄山给安忠臣、张忠志一万范阳精兵,以及三万五千新兵,让他到函谷关,务必抵挡唐军五日以上。
那些新兵对安禄山来说是拖累,索性全部留下阻挡唐军。
安禄山所言的函谷关,为汉函谷关,在新安县的东面,离洛阳城只有数十里路。
汉函谷关的关城和阙台虽已被破坏,但还是一处险要的地方。也是最合适阻拦唐军进入洛阳的位置。
安禄山又向李归仁、孙孝哲下达死命令,让他们率领曳落河,同罗、等精骑作为先锋,务必在短时间内击溃荥阳方向的唐军。
绝不能阻碍大军渡河至河北。
在安禄山看来,东面的唐军,远远没有西面的唐军精锐。
他的精兵击溃郭子仪应不在话下。
一切都安排好后,安禄山舍弃洛阳诸多粮草,只是让禁军随意收拾一下仓库中的金银珠宝,携少量粮食,乘战车仓皇出洛阳城。
平日里爱惜的宝物,多来不及收拾被舍弃。
宫中的美女、皇妃,也多被禁军带走。
“我安禄山起于卑微,多次险象环生。经历大起大落。现只是暂时的低谷,我一定会再回来!”
出紫薇宫的时候,安禄山又看一眼高耸入云的明堂,他终究没有将明堂烧毁,幻想著有朝一日,还能卷土重来,再登到明堂上看轻歌曼舞。
不过安禄山临走前纵容士兵抢夺洛阳城。
哪怕是向安禄山贡献的富商、豪强都不免丧于燕军之手。
被抢走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
平民百姓也被殃及。
之前安禄山定都洛阳,为维护自己的形象,强令士卒不准在洛阳胡作非为。
但现在要逃命,富庶的洛阳城,就成了燕军发泄兽欲的地方。
只是唐军步步紧逼,留给燕军的时间太短。
天黑之前,大军必须出城,否则不再管。
掉队的燕军,会被愤怒的洛阳百姓撕成碎片。
使得燕军专门瞅准贵族、富强居住的区域劫掠,大部分百姓免受灾难。
即便如此,洛阳城也有数百人丧命,还有数以千计贵族女眷、皇妃、奴婢、宫女被随军带走。
燕军经过一系列的劫掠后,个个都富得流油,每个士卒的盔甲内都藏著鼓鼓的金银珠宝。
那些丝绸、钱币,都属于卑微之物,因体积、重量太大,被燕军丢弃。
安禄山对人心的把控,也不到位。
他将三万五千多名非嫡系的新兵留给张忠志和安忠臣,但他们逃跑的消息人尽皆知。
大厦将倾,一些投机的混混无赖,怎可能用命为他们断后路?
而且这些混混无赖也趁机抢了不少金银珠宝,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也可以富贵。
在张忠志、安忠臣率领兵马到汉函谷关驻守的时候,新兵成群结队地逃亡。
如果是三五逃亡,张忠志还能杀鸡儆猴,但现在根本顶不住。
脾气暴躁的安忠臣杀了数十人,也难以阻挡新兵逃窜。
最终新兵像是商议好似的,三万多新兵一哄而散,向四面八方跑。
树倒猢狲散,没有人相信安禄山还会胜利。
范阳士卒视而不见,凭借张忠志和安忠臣可抓不住几个人。
张忠志只能叹一口气,随他们去吧!
这种情况,新兵反而会拖累范阳兵战斗。
此时范阳士卒士气低迷到极点,军中一片颓废。
他们队伍散漫,有的士卒将长矛拖在地上走。而且行军速度极慢,步履维艰。
跟随著安禄山范阳起兵,冒著杀头的风险。
现在安禄山跑了,把他们留下,凭什么?
他们抢来大量金银珠宝,又有什么用?
就像是张通儒说过那句话一样,北邙山葬的是王侯将相,而非他们这些人。
他们死后,免不了曝尸荒野。
更可悲的是,无法与家人诀别。
这种暴戾的情绪,每走一里,就酝酿一分。
像是马嵬驿兵变的飞龙禁军一样,武夫的戾气极大,当自己的利益无法被采纳后,久而久之,积累怨气,武夫们就会诉诸于武力去行一件事情。
这就是唐末“牙兵”的起源,他们没有一点纪律,一点不顺心,就用武力达成自己的心愿。现在前往汉函谷关的范阳士卒就是如此。
顺著谷水,即将到达谷城的时候,范阳兵卒产生哗变。
上万士卒的意志,集中于一点。
他们不再听从张忠志和安忠臣的命令,要求大军返回,跟随大军主力一起回河北。
他们不想像新兵一样逃跑,因为他们的家在河北、范阳、渔阳等地。
任凭安忠臣大骂,大军立于谷水不发。
“想要造反吗?”
行军司马何元呵止这些范阳士卒。
他拿出自己大将的威势,准备威服他们。
但范阳士卒不为所动,他们不尊军令,格外团结。
“谁不听令,便杀死谁,以儆效尤!”
何元再次大喝一声。
“先杀死你!”
暴兵愤怒再次被点燃,数以百计的士卒群起,持矛攻向何元。
“噗嗤!”
何元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数十支长矛洞穿。
又有一些暴兵冲向平时对士卒非打则骂的安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