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硬气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只是目瞪口呆,头晕目眩。
李不给他活路啊!
年轻的李,本心比天高,立志有朝一日能中兴大唐。
这一刻,他看到权力更迭的残酷。
一言不合起杀戮。
他与李几无接触,只是在宴会上看到谈笑风生的李,曾经中秋节的“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上元夜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多么的美好。
现在他已经忘了李原来的模样。
凭借李的心思缜密,回长安后,他们一家很难有机会。
绝望的李握紧拳头,却也将头低下,他目光如炬,心中挣扎!
“殿下,该上路了。”
阿史那扶汶提醒愣住的李亨。
魂不守舍的李亨被丰安军士卒扶上马,沿著山路向外走,他才猛然醒悟过来。
他身后的谷底中,李静忠和程元振横尸于野,无人收敛。
“哇哇……”
一群乌鸦在天空中盘旋,尖锐地啼叫。
北风微寒,马匹嘶鸣。
李亨回头一望,心中无尽的悲凉。
……
长安,渭南。
一支上万人的骑兵杀气腾腾地在关中大地上奔驰。
他们有铁骑,有轻骑,服饰各异。
大唐承平一百多年,马蹄声和金戈,打破长安的宁静。
这是安守忠率领入长安的燕云铁骑和诸胡骑兵。
他们从潼关出,一路经过华阴、郑县,到达渭南。
所过乡里,多被这些没有军纪的骑兵残戮。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造就这支骑兵凶猛的战力。
“启禀将军,经属下探查,长安城外,有不少人奔逃,甚至还有宫女、宦官的踪迹。京兆尹崔光远随时打开长安城,迎接将军入长安。诸宫殿钥匙,也已经准备奉上。”
一队探马归来后,向安守忠禀告道。
为保险起见,安守忠提前派遣骑兵到长安探查消息,并见到崔光远。
在崔光远提前布置下,他们被假象所蒙蔽,还以为长安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
“大军急速前行,明天下午之前,到达长安城。”
“进入长安城后,听从我的命令。所得到的战利品,全部上缴,然后平均分配。胆敢私藏者,定斩不饶。”
安守忠对麾下众将下达军令。
他和孙孝哲不同,乱哄哄地去抢夺,会出现诸多事故,还会发生自相残杀的事情。
诸胡联军之间也有矛盾,是安禄山的威望将他们组织在一起。
“遵命!”
众将领命道。
安守忠是安禄山最器重的义子,在范阳军中屡立军功,和李归仁齐名,为天下骁将。
麾下都非常惧怕安守忠。
“启禀将军,末将建议入长安后,各部分开在长安诸区域。比如让骑兵进入东市,同罗骑兵进入西市,契丹到最富庶的兴宁坊、奚到平康坊。我等范阳、平卢精骑,主要进入诸仓库和三大内。这样能最快速度完成缴获。然后我们放火烧长安,等李到来后,将是一座付之一炬的空城,他会因此逐渐丧失底蕴。”
曹将军向安守忠建议道。
他原本是粟特商人,有一定的商人头脑。
将军,是他更改的汉名,见识到汉人王朝的繁花似锦,发誓要成为中原的将军,现在他做到了。
他眼中满是功成名就,芸芸众生,恶劣影响,他全然不顾。
“陛下只让洗劫仓库,并没让烧毁长安。”
安守忠眉头一皱。
他清楚安禄山喜爱兴庆宫、大明宫、太极宫。
他还想有朝一日,安禄山能带著他们到长安,为他们封侯拜相。
长安是闻名罗马、大食、波斯的巨城,烧毁岂不可惜?
“陛下有洛阳可以暂居,只要打败李,就能建筑新的长安。这是削弱李能动用的人力物力,让陛下早日统一天下。”
曹将军不以为然地道。
“李兵锋将近,陛下不让我们与李决战。末将也认为烧毁长安是好选择。”
李日越见安守忠犹豫,唯恐天下不乱地支持曹将军。
他本是奚王,现在带著族人投靠安禄山,想在新的大燕王朝中,力争上流。
大燕是胡人创建的王朝,安禄山是杂胡,没有根基,会让胡人身居高位。
“好,就这么做吧!”
安守忠深思熟虑后,最终同意。
能帮助义父一统天下,自然要背负一些恶名。
和大燕的某些文武不同,安守忠从未轻视过有“天将军”之称,威名赫赫的李。
有规划以后,安守忠带著麾下在黄昏之前,到达长安以西的新丰。
此距离长安只有数十里,是长安城东面最近的县城。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叛乱爆发,以美酒闻名的新丰,依旧飘荡著浓浓的酒香,令人陶醉。
新丰城,是叛军的必经之路。
叛军士卒,眼露淫光,准备在城中奸淫掳掠,满足他们的欲望。
在他们看来,一座京畿小城,面对强大的燕军,应该开城门迎接。
但此时新丰城四门紧闭,城墙上站著上百名县兵,以及上千名没有穿盔甲的“百姓”,他们只拿著长矛,严阵以待。
乍一看,以为这些只是临时招募的乡勇,为抵抗叛军到来。
“城上唐吏,看到我大燕的军队到来,为何不开城门?”
安守忠在亲卫都护卫下,来到新丰东城墙下,向城池上的人喊一声。
“什么燕军?本官只知道逆贼和洛阳的伪帝。”
新丰令在城墙上嗤笑一声,大骂安守忠,显然要抵抗到底。
“放肆!崔光远已向我大燕皇帝献长安城,你是什么人,没收到命令吗?”
安守忠眼中杀意显现,指著新丰令喝道。
“我乃新丰令陈卓,崔光远辜负圣人的重托,投靠你们这些叛贼,必将遗臭万年。我陈卓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有本事就攻破新丰城,把我的脑袋取下来。”
陈卓自报身份姓名。
“没想到京兆还有像张介然、崔无这样愚蠢的人,等攻破城池,不仅你要被五马分尸,你的家人也要陪葬。”
安守忠观察城墙上的守卫,嗤之以鼻。
“放马过来吧!你们这些叛贼不得好死。”
陈卓不惧威胁,言语挑衅道,随后他又下令道:“放箭!”
“咻咻咻……”
稀疏的箭矢被安守忠的亲卫举盾挡住。
他毫发无损地退回到新丰城一百多步外。
“将军,当立刻打造攻城梯,末将率领两千兵马,连夜破新丰城,将新丰令的脑袋送上。”
曹将军忍无可忍,向安守忠请命道。
“新丰城有两丈五尺高,守卫城池的虽是民夫,但也有一千多人。我们没有攻城器械,短时间难以攻破。不要浪费这样的时间。”
安守忠很理智,没必要逮住新丰城不放,贻误战机。
他以为新丰令陈卓是张介然、崔无那样的顽固分子,不遵从崔光远的命令,自作主张。
以洗劫长安为目的的燕军骑兵,此行没有想过去攻城。
“一个小小的县令竟这么嚣张,可恨呐!”
崔将军越想越气。
“等我们真正占领关中,就将这个叫陈卓的新丰令大卸八块。”
安守忠只是暂时忍了,不代表他不记恨。
“来人,在新丰城东两里外安营扎寨,明日一早,奔往长安。”
安守忠又吩咐麾下。
“遵命!”
燕军将领们不得不听命。
夜幕降临之前,燕军骑兵联军创建临时的马圈,埋锅造饭。
他们轻视新丰城的“乡野农夫”,连防守的栅栏都未安置。
安守忠只是吩咐少量的骑兵轮换守夜。
虎狼之师,不惧羔羊。
潼关之胜,使燕军士气到达顶点。
……
新丰城中。
刚才还无比硬气的陈卓,面对李时点头哈腰:“回天水王,看来叛军不会强攻新丰城。”
“不错!叛军的目的十分明确,他们看上的是长安的金银珠宝,不想节外生枝。”
李点了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