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李不搞新法,好好的与公卿大臣和谐相处,李林甫根本无法与李相斗。
“陛下圣明,臣以为糊名之法和誊录之法甚好。若不糊名,考官会因考生之出身、背景、亲疏而有所偏私,如此一来,诸多寒门贤能便永无出头之日,长此以往,于国之根基不利。且如今已有实例,昔御史中丞张倚的儿子张殿试‘曳白’,若是科举糊名,断然不会出现此贻笑大方的事情。”
宰相裴宽仅仅在一个呼吸后,就出班向众大臣说道。
好家伙!
他也一定知道科举糊名的事情。
李在私底下劝说李隆基和裴宽,矛头直指李林甫。
“陛下,我大唐开科取士乃是为国家选拔栋梁,当今已有一些于朝廷不利的风向,如果因为一些不光彩的事情而让真正的人才流失,那是我等之罪过。糊名和誊录可以让考官只看试卷之优劣,不被其他因素干扰,是保证公平的良策,让那些妄图走捷径的考生也断了念想,一心研学诗文策论,更有助于增长风气。”
秘书监吴兢也站出来说道。
此时吴兢帽子下的鬓角尽是华发,身形瘦弱,留着长长的白须。
吴兢已经是年近八旬的人了。
他是大唐最渊博的史学家,最学问的人之一,因犯颜直谏而著称。
名传千古的《贞观政要》就是出自他手。
本来吴兢被贬为邺郡太守,但在李的建议下,李适之又将吴兢调回。
在贺知章卸任秘书监后,由吴兢这个德高望重的老臣继任。
其实吴兢提前未知晓,但作为天后朝就存在的老臣,一直认为糊名制有利于良性循化。
所以他第一时间同意科举糊名。
皇帝、宰相、老臣都有同意,对李的形势一片大好。
李林甫又气又急,他立刻示意忠于他的大臣出班辩解。
“启奏陛下,臣以为糊名之法不可取。科举选才,当是全面考察,若仅以一场考试一篇文章在糊名之下判断,那如何知晓此考生平日之品德、操行,若选出来的尽是些有才无德之人,将来为官一方,岂不是祸乱百姓,我大唐亦会陷入危局。”
工部侍郎陈希烈硬着头皮出列反对道。
他还是老生常谈的话,把德才兼备挂在嘴边。
“难道德行要到贡院考试时才查明吗?在报名之前,就应该调查此考生德行。而且陈尚书所言实属危言耸听,难道进士及第,明经及第,就没有贪官污吏了吗?”
李驳斥陈希烈道,认为陈希烈之言不足为依据。
“启奏陛下,糊名之后,考官阅卷犹如盲人摸象,全然不知考生之来历,若此前有大才早已闻名遐迩,却因糊名而错失,那我朝岂不是错失真正贤能。再者说,若有士族精心培养的大才,因糊名与那普通学子一同竞争,对他们士族而言也是不公啊。”
礼部侍郎李岩从另一个角度阐述辩解。
他这种歪理,竟然让许多大臣窃语认同。
“亦是荒谬之论。真正的大才,如果通过考察难道不能直接举荐为官吗?像之前我为朝廷举荐的高适、杨绾,他们有才,朝廷亦可任用。再说士族培养人才的言论,如果真是大才,会不被录取吗?锥处囊中,其末立见,在陛下的英明神武下,难道还能漏过管仲、萧何吗?”
李亦不认同李岩的话。
他用司马迁的锥处囊中,其末立见来说明是金子总会发光。
不要总搞一些歪门邪道。
“启奏陛下……天后朝出现糊名,早已取消,说明糊名制是不可取的,请陛下三思。”
刑部侍郎萧隐之也出列说道。
他们还想依靠李林甫的权势,对付李。不能让李林甫孤军作战,失去信念。
不过萧隐之不打算和李辩,他只是请求李隆基。
因为李的嘴太厉害,动不动损人、怼人,引经据典。
并且总是站在道义之上。
这样的套路,大臣们从未见过,只能避其锋芒。
第273章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辩驳的大臣,皆不提誊录。
因为誊录的出发点太好,无法质疑誊录,所以他们都拿科举糊名说事。
“启奏陛下,公平取士乃是科举之根基,糊名之法和誊录之法可先在明年科举试行,以测试糊名和誊录制度下,与以往有何不同之处。关于德行考察之事,可后续再议如何完善补充,务必使我大唐科举既能公平公正选拔有真才实学之士,又能兼顾德行操守之考量,为我朝江山社稷选出真正的贤能之才。”
李也向李隆基一拜,说出一个折中的想法。
只要能试验一次,他就能保证将两法推行下去。
“啪啪啪……”
李话音落,裴宽以笏击掌,表示赞同。
紧接着席豫、吴兢、李岘、杨慎矜、杨等大臣迎和。
就连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吏,大多数都迎和李的话。
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曳白”和“野无遗贤”,科举糊名有待商榷。
这两件事情朝野非常不满,连士人都知道,如果大臣弄权,他们家世即便再好,也无法进士及第。
索性赞同李改革科举制度。
况且李在辩论的时候,压制反对者,有理有据,让他们觉得十分有说服力。
自始至终,李林甫没有提出一句话。
因为李针对他的意思很明显,野无遗贤已是事实,说不如不说。
后悔啊!
本以为只是李不在之时的一个小手段,讨好圣人的同时,让圣人对他更信任。
李林甫不明白圣人为何会转变这么快。
他已经可以预料到此事传出去后,朝野会对李一片赞扬。
同时还会带来对他的嘲讽。
“既然宰相和大臣大都同意科举糊名和誊录,从明年科举开始试行。李相亲自招募文笔好的文人,为誊录文吏,以期明年可以直接派上用场。”
李隆基抬手示意文武大臣停止掌声以后,向诸大臣说道。
依旧将此重任交给李来做。
誊录文吏,属于流外官,不可能有品级。
但一定会有不得志、生活拮据的文人愿意充当行列。
李隆基都这么说了,其他的官吏再劝也是徒劳的。
只能默认科举改革。
朝堂上李和李林甫博弈,李又一次大胜。
野无遗贤事件,相当于是李林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受到威望打击的不单单是李林甫,还有以他为首的“保守派”。
他们不禁怀疑李林甫能否为他们争取利益。
可朝堂上裴宽表面上中立,实则偏向李。
除了李林甫这样李的政敌,他们再也找不到其他顶梁柱了。
只希望李林甫能快点振作起来,寻找常平新法的漏洞,对李进行有力的回击,稳定士气。
“退朝……”
“恭送陛下……”
随着监礼官的退朝声,文武大臣的齐声送李隆基离开。
“右相脸色不太好,我看今日就不必去中书门下堂了,回去休息几日,这里有我和左相足矣。”
前往中书门下堂的时候,李看到一脸铁青的李林甫,明知故问地说道。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就算是死,也要像夏侯婴、公孙弘一样死在任上。”
李林甫说了一句气话,他用西汉的两位丞相,表达自己的志向。一定要与李这个乱政之人,斗争到底。
“何必呢!按照辈分,我要称呼右相为叔祖父。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该安享晚年才对,你看我父亲那样无忧无虑,多舒坦呐!更何况右相年长我父亲不少,怕是以后没机会享天伦之乐。”
李笑着向李林甫说道。
李林甫的握紧拳头,他觉得李的话十分刺耳。
他与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称辈分大过李适之,却被李反问辈分比圣人还大一辈,难道入皇宫不需要禀告吗?
同样是扯血脉关系,李林甫却觉得是羞辱。
这是在骂他老了就该好好回去休息,趁早退位让贤。
“李相,我一直认为你很聪明。可你变法显得太糊涂了。你看不清形势,迟早会骑虎难下!”
李林甫深吸一口气,向李还击道。
这是他的心里话。
他承认自己有些地方败给李。
但这一点,他绝对没有看错。
“右相莫要乱我道心,变法强国,势在必行。我一定会让国家安定,百姓安乐,我们拭目以待!”
李看着李林甫,突然笑了一声。一副自信的笑容。
甚至李林甫都有些被感染,目光错愕。
难道李真是白璧无瑕,和表面上一样高风亮节?
两人明明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却还是一同走向前往中书门下堂的路上。
同一条路,却形同陌路。
李在中书门下堂,与李林甫和裴宽一起观看从地方来的文书。
探讨该如何处理,今日李隆基未来。政事决于宰相。
中午的时候,李回到吏部衙门。
此时,李对吏部的官吏已经熟悉,哪怕是小小的书令史,李也知道他们的名字。
作为宰相,本是高高在上,但普通的官吏,却无时无刻不在感受李的平易近人。
以往吏部侍郎,都不可触摸。
现在宰相兼吏部尚书,却能和书令史谈话,问吏部情况。
一句“大有可为”这个四字,不仅仅是鼓励,也让低级官吏更加努力。
礼贤下士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适应的。
相比于李彭年主持吏部的时候,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