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奴立功,重重有赏。
家奴犯错,皆受庇护。
杨氏认为打狗也要看主人,家奴犯错,也得是杨氏处理,哪怕是杀人放火。
是以家奴张牙舞爪,无所顾忌,纵三品紫色、五品红衣官吏,见杨氏家奴在前开道,也得避让。
长安诸权贵,都不被杨氏家奴所重。
尊卑与法度,皆被践踏一地。朝野无序!
但杨氏权势滔天,长安的权贵恐祸上身,沉默不言。
裴泛在外面为官,听说过杨氏受宠,不知道杨氏家奴有多跋扈。
他父亲去世才没几年,留下的家产就被夺走一部分,他咽不下这口气。
已经做好打算,如果要不回来,就去圣人那里告状。
得寸进尺这个词,他还是明白的。
这次能挪动界石,夺走他家一千余株梨树,一次就敢夺他们家全部。
“阿郎,此是杨氏立的界石,我们真的要重新挪动吗?”
梨林中,裴泛带着几名家奴,还有二十几雇佣的民夫,下令将界石挪回原来的位置。
但这些家奴和民夫害怕,不敢挪动。
上次挪动,被杨氏家奴打得很惨。官府都不管,还只认界石。
“我是朝廷命官,宰相的子嗣,家奴也能抢我家梨树?挖,有我在此,他们不敢放肆!”
裴泛厉声说道。
可裴氏家奴来到界石前犹犹豫豫,还是未动。
雇佣的农夫只是拿钱办事,他们自然也不会乱来。
“懦夫……”
裴泛身后一名刚及冠的青年跑过来夺过家奴手中的锄头,就准备挖界石。
他是裴泛的儿子裴璎。
他干起活来很有活力,几锄头就挖到界石的根部。
“阿兄,我也来……”
裴泛的女儿裴灵溪也跑过来在一旁刨土。
这是她祖父留下的梨树。
她还见过桃花、梨花开的时候,绝对不能被恶人夺走。
家奴们见小郎君和小娘子主动干活,感到羞耻。
也咬牙配合,将一个个界石扒出来。
农夫们抱着界石,穿过一株株梨树,到达原本的分界线。
但在梨子成熟的时候,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独山园内的杨氏家奴。
杨氏家奴正在卖梨子,将一筐筐梨子放在车,商贩明明是“顾客”,此时却瑟瑟发抖中。
生怕惹怒杨氏家奴,身加祸患。
“管事,隔壁紫土园又将界石挪回来了!”
一名家奴飞跑过来禀告道。
“什么?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抢我家的梨树。”
七天前,苑监过来重新裁定,换地契,那上千株梨树在律法上已经归独山园了。
紫土园真是不识抬举。
管事立刻暂停交易,召集家奴。呼啦啦四五十名家奴,抄起棍子、农具,就当要给裴氏一些颜色看看。
他刚因为帮杨得到上千株梨树,而被杨奖赏。
本以为此事已经盖棺定论了,哪想到裴氏还敢放肆。
“阿郎,杨氏家奴冲进园子里了。”
望风的裴氏家奴跑来向裴泛禀告。
“不要慌!我们只是拿回我家的梨树。”
裴泛让麾下家奴镇静。
他的儿子裴璎更是抄起锄头,一副随时准备大战的模样。
“你们竟敢夺我园中梨树,是不是不把公主和驸马放在眼中?”
杨氏管事到来后,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声夺人,向裴泛质问道。
“不要血口喷人,这些都是我家的梨树。是圣人赏赐给先父的。尔等阴夺圣人所赐,是为大不敬之罪!”
裴泛向这些家奴喝道,语气非常愤怒。
父亲离世后,兄长和弟弟都在外地为官。
所以只有他能捍卫裴耀卿留下的宝贵财富,否则将来九泉之下,无颜面对父亲。
“圣人日理万机,怎么可能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说,有苑监开的字据,这梨树就属于我杨氏的。”
“看你穿着,也是体面人。给你们一个机会,界石从哪搬过了,就搬回哪里去!”
管事觉得裴泛颇有一点气度,所以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先警告一声。
“这是我家的梨树,滚回去。”
裴泛的儿子裴璎是个愣头青,他持着锄头,还上前一步,言语中有骂声。
“兄弟们,这些人夺我家梨树,把他们抓起来送至官府。”
杨氏管事失去耐心,一声令下。
看到这架势,裴泛之前雇佣的农夫害怕,直接扔掉农具逃跑。
他们又不是家奴,只是为了帮忙赚点工钱,为那一点钱财,不值得拼命!
裴氏家奴自然不能后退,纵然很胆怯,他们也得把自家小娘子和主人护在身后。
裴灵溪握紧拳头,她只是一个柔弱少女,想帮却怕拖后腿。
裴泛心中一虚,他连忙大喊一声:“我是宜寿令,你们难道不知道欺辱朝廷命官是怎么罪责吗?”
这些家奴喽果然被吓住,他们停住脚步,看向管事。
正儿八经去打朝廷命官,他们还没干过呢!
“县令也不能抢我家果园!抓住让苑监处置!”
管事心想一个小小的县令,还敢这么嚣张?
裴耀卿都入土多少年了。
现在宰相裴宽虽然也姓裴,但一个闻喜裴,一个稷山裴。他们之前的关系,只能翻着族谱往十代以上找祖宗了。
“你们胆敢!”
裴泛怒火中烧,这些杨氏家奴无法无天。
“灵溪,先离开这里……”
裴泛不想吃眼前亏,拉着裴灵溪转身就跑。他准备写奏折弹劾杨氏纵容家奴,用光明正大的手段重新取回一千余株梨树。
“管事,这事会不会闹大!”
旁边的家奴向杨氏管事说道,有点担忧。
“苑监已经重新划定独山园和紫土园的范围。我们杨氏怕什么?”
“他们太天真了,衡量果园范围的可不是界石,而是权势。一个过气的家族,整个家族连一件紫衣都没有,还妄想与我们杨氏争夺果园,不自量力。”
管事嗤笑一声。
就在他以为裴氏会退去的时候,裴璎越想越气,竟然没有和裴泛一起离开。
“还我家梨树!”
裴璎持着锄头,冲向一名杨氏家奴。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这杨氏仆人被一锄头撂倒。
好在裴璎没有用锄刃。
本就只是杨氏仗势欺人的事情,冲突一瞬间升级。
一群杨氏家奴非但没胆怯,反而像是饿狼一样扑向裴璎。
“阿爷……”
裴灵溪不经意回头一看,立刻向裴泛喊了一声。
“停……快去帮大郎。”
裴泛看儿子已经和杨氏家奴打起来了,顾不上其他,立刻吩咐家奴上前营救。
“是他们先动手的,抓起来送到官府。”
杨氏管事狠狠地叫了一声,这次他是认真的。
竟然打他们杨氏人,如果损失了杨氏的颜面,驸马一定会怪罪。
但杨氏家奴低估了裴璎。
虽然裴璎是一个愣头青,但一柄锄头左挥右舞。
不一会就放倒四五个家奴。
其他的家奴见裴璎比较狠,只是将他围起来,不敢靠近。
但裴璎想逃跑却难如登天。
因为裴氏的家奴只有几人,根本冲不过来。
就在这边大打出手的时候,李来到独山园和紫土园之间。
“你们是收梨的商贩吗?为什么背信弃义,不到东山园收梨?是东山园的梨不够好吗?”
李骑马来到许多车子旁边,鞭指这些商人。
从穿着上,很容易看出这些是商人。
商人穿着比平民百姓好,但气质唯唯诺诺,连贵族家奴都不如。
士农工商。
这个时代,不论是朝廷官吏,还是文人诗人,都比较轻视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