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进士及第,纵然在朝野有一些名声,但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李白一直以“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功业自许,追求像东晋名臣谢安一样“暂因苍生起,谈笑安黎元”的丰功伟绩。
所以李白在开元中后期,频频干谒王公,向一些官吏说出他不喜欢说的话,还接连向李隆基献赋,然而依旧得不到重视。
但李白在追求在精神上自由的同时,执著于政治上的一鸣惊人。纵然屡屡碰壁,他依然未放弃自己的政治抱负。
真正让李白闻名的是天宝元年。
他的好友道士吴筠奉诏入宫,当面向李隆基推荐李白的诗名。
贺知章和玉真公主又联名推荐,李白终被李隆基所知,任命为翰林待诏。
李隆基降辇步迎,以七宝床赐食于前,亲手调羹,这让李白一时名声大噪。
但他带来的冲击力,依然比不上二十年多前就已经名动长安,又是太原王氏出身的文坛领袖王维。
整个天宝年间,都是李白沉淀的过程,每过一载,李白的名声,就提高一分。
在安史之乱后,虽然皇帝还是王维的崇拜者,但民间文人心中,李白已经不下于王维。
等李白死后,他留下的浪漫发酵,他雄奇飘逸,变化莫测的诗风,让无数文人追捧。
不下百年,长安有传:盛唐有三绝,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裴的剑舞。
诗歌,草书,剑舞。这三样东西,最能表达飘逸与浪漫,满足文人士大夫的憧憬与幻想。
李白在那时,成为真正“高高在上”的谪仙人。
“止步!”
李就要冲破人群,靠近李白和贺知章的所在地时,被右相府的青衣恶奴喝住。
“放肆!我乃宗室子弟,与八郎是朋友,敢拦我,不怕八郎惩戒你们吗?”
李说话的时候,一把将拦住他的青衣恶奴推开。
几名恶奴见李衣著华贵,颇有风度,张口就宗室,又号称李屹的朋友,一时竟不敢拦。
都知李屹蛮不讲理,完全靠自己的喜怒,奖惩奴婢。
李看到李林甫的第五子,李屿。
和李屹的纨绔不同,李屿颇受李林甫喜爱,现在任郎官。他与李岫、李都是李林甫著重培养的子嗣。
李屿旁边还有两人,其中一个是面瘦多须的男子,他在李屿面前,颇为谄媚。
此为殿中侍御史卢铉。李记得卢铉拜访过李适之,但李适之瞧不上他。后来投靠李林甫。
卢铉虽只是从七品下的官吏,但殿中侍御史能纠察京畿,他一向以李林甫马首是瞻,李林甫指哪,他就咬哪,按照李林甫的意志办事。
所以朝堂上那些四五品官,都很畏惧卢铉,生怕被他抓住把柄,被李林甫知道。
另一个是穿著墨绿的窄袖圆袍的中年男子,李不认识。
在李屿对面,曲江池畔的柳树下,李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和一名中年男子。
老者正是贺知章,他虽然八十余岁,但依然精神矍铄。
他是心态很好的老人,越活越年轻,越老越纵情,不久前还干出“金龟换酒”的荒谬事情,虽然酒醒后立马赎回象征着身份的金龟,却传为佳话。
李白一袭白衣,身材适中,留著稀疏的胡须。虽然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但整个人有一种出尘的气质。
特别是他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倒映著宇宙星辰一样,深邃明亮。
此时的李白傲然面对拦住他的右相府家奴,任李屿软硬兼施,也不愿意为这种人写下诗歌。
入官场一年,李白发现和他幻想的不太一样。
虽贵为皇帝的“御用文书”,但一腔热情,无从施展。
李白自命清高,傲视权贵,不愿与之同流合污。
也正是这种天真,短短半年不到,就被现实击得粉碎。
再加上今日李屿的逼迫,让李白更讨厌权贵们粗鄙傲慢的嘴脸。
“太白无兴作诗,五郎何必强人所难?”
贺知章在一旁耐心劝导李屿。
他最清楚李林甫的权势,虽然性豪狂,却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不然也不可能屹立在长安政坛五十年之久。
“李太白,为曲江春色赋诗一首。如令我满意,还会有重谢。如若不然,别想离开这里。”
李屿不听贺知章的劝告,再次警告李白。
一群右相府的家奴,呈弧形,将李白和贺知章,围在一株柳树下,他们不动手,像耍无赖一样。
“今日无兴,恕我难以从命。”
李白眸光直视李屿,毫不畏惧。
他笃定李屿不敢对他如何,只会悻悻离去。
哪怕对峙到天黑,月光洒下。
“五郎重金请李翰林作诗,以得雅意,而李翰林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不给五郎面子,就是不给右相公的面子!”
见李屿眉头皱起来,察言观色的卢铉不再顾忌贺知章,他不依不饶地说道,还拿出李林甫压李白。
“呵……李翰林为圣人掌四方表疏,代御笔文章。贺监秩三品,衣紫腰金,圣人亦以礼相待。你们算什么,敢如此无礼?”
就在这时,李已经来到不远处,他听到卢铉狂妄的言语,反过来嘲讽。
李的突然到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汝是何人?竟敢来此?”
李屿非与李同辈,所以不认识李。
他说话的同时,还不悦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家奴,竟不经过他的同意,将李放到他面前。
“我名李,家父为当朝左相。”
李自报家门。
“我八弟现在还在床上躺著,你竟敢出现在我面前。”
得知李的名字后,李屿更加生气,紧著眉头说道。
“幸亏李屹的父亲是右相,不然做出那样的事情,他现在应该在牢房里。不过右相鞠躬尽瘁,为国家呕心沥血,疏于管教子嗣,使子嗣不学无术,也可以理解,网开一面嘛!”
李指桑骂槐地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在嘀咕一样,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屿听后,差点破口大骂。
李这一句话,内涵太多。
连贺知章和李白,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眼前的少年,不仅有胆识,还有才辩。
第10章 咏柳
“李,滚一边去,别再这里碍眼。”
见贺知章和李白的笑容,李屿不再忍让,向李下“逐客令”。
李屿不是傻子,他一直有分寸。
对李白,他只是让家奴拦著,不动手,一幅求诗若渴的模样,即便李白告知皇帝,最终也只会小事化了。
贺知章纵使在朝廷有地位,但李屿不予理会。贺知章没有什么实权,这种大学者类的元老,对李林甫无一丝威胁。
而李,李屿虽然厌恶。但明目张胆派人殴打,会落人口舌。更何况他听说李有熊虎之力,十几个家奴赤手空拳不一定奈何。
“此是大唐曲江池,是皇帝的恩泽之地。难道你们一家要霸占曲江不成。”李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还意指李屿居心叵测。
李屿见李在跟他耍嘴皮子,肺都要气炸了,说不过李,他对旁边的卢铉使了一个眼色。
卢铉如护主之犬一样,立刻向李叫嚣道:“左相和右相都位极人臣,但右相是百官之首。我常听闻丛林中的小麋鹿乱鸣,导致母鹿被老虎捕杀。我相信人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看似以下犯上,不将李适之放在眼中。
但李知道,这一幕,不久后会上演。
李林甫的另外两个爪牙,罗希,吉温。他们一个张开凶猛的钳子,一个支起阴险的大网。
李林甫的政敌要么被钳子夹住,要么落入网中。
宗室、外戚、大臣,死在他们手中,不计其数。把太子李亨搞得灰头土脸。让李林甫的权势威名,达到最巅峰。
李要做的,是不让这一幕出现,他死死地盯著卢铉,让卢铉心中一虚,有种不寒而栗。
但随后李又将目光看向李屿:“既然五郎爱诗,我作一首诗,不要再为难李翰林与贺监,何如?”
“左相府的七郎还会作诗,我可是头一次听说!既如此,让我瞻仰一番七郎的才华,可别辱没了左相的名声。”
李屿轻哼一声,算是答应李。
李赠送王维的诗,还没有传开,或者说还未传到李屿的耳中。
他一直以为李是胸无点墨的粗人。
李屿心中计划,等李的诗写好,他一定将其会传遍长安,因为他认定李写的诗会贻笑大方。
“从小听贺监咏柳,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别出心裁,我叹为观止。今日在柳岸,能与贺监、李翰林相遇,实属荣幸。今我咏柳一首,赠予卢御史,以及其他如卢御史一样的‘能干之吏’!”
李向贺知章、李白揖手一礼后,缓缓说道。
此时贺知章和李白的好奇心,完全被李勾起。
李白惊讶于李会帮他解围。
由于“笑傲权贵,平交王侯”,长安看李白顺眼的王公贵族没几个。
本身就是宗室权贵的李适之,与李白只是泛泛之交,平时见面,最多点个头。
而且在李身上,李白看到一种迥异于其他权贵子弟的气度。
李这边仰看柳树,装作思考,贺知章、李白,并未打扰。
李屿在卢铉耳边轻语一句,卢铉会意,立刻到不远处的人群旁高喊:“左相家的七郎,要在大诗人李白、贺监面前,当众咏柳,诸位可近观,将此佳作记录!”
同时,卢铉让家奴们不得阻拦围观者靠近。
凑热闹,谁嫌事大?
右相公子,左相公子,还牵扯到大诗人李白、贺知章。
围观者立刻蜂拥而来,将李等人数丈外的位置,围得水泄不通。
李屿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李更难堪,成为笑柄,以报辱打他八弟之仇。
李白和贺知章也在一旁低声私语,他们眼光独到,看到李的成竹在胸,相信李是会作诗的。
年少诗篇,不需要太成熟,都会迎来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