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不是做手脚,而是把朕当傻子糊弄!”
“若非爆发了养济院瘦马案,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虽然惩处了地方,但中枢是瞎子吗?”
“还是可着朕一个人糊弄?”
朱祁钰忽然发怒。
朝臣跪在地上,太阳已经出来了,照耀在百官身上,却感受不到暖意。
皇帝离京之后,发生了五大案,到现在五大案都没查出个所以然。
像瘦马案,查到了张永,还怎么查?
“今天是朕回来的第一个大朝会,朕给你们留点面子。”
“回去后自查,快点把五大案给朕结案。”
“朕要看到真相!”
朱祁钰道:“孤儿,还是全部送入京师,朕来养着,不分男女,女孩多朕也养得起。”
“重男轻女,民间要杀一杀这种风气。”
“从朕下旨不许溺婴后,这些刁民竟开始把女婴送到养济院,让朕来养了,他们都是怎么想的?脑子是灌屎了吗?”
“这样生而不养的刁民,夫妻统统拆分,一南一北去移民。”
虽然皇帝正在气头上。
马文升迎头而上:“请陛下息怒,臣有几句话要说。”
“说!”
马文升磕了个头,直言不讳道:“陛下养婴儿,能养一时,难道能养一世吗?”
“现在大明钱粮充裕,以后早晚有不充裕的时候。”
“斗米恩,升米仇。”
“若民间形成这种风气,会有更多的弃婴,送入中枢来,让陛下来养着。”
“而且,这些人长大了怎么安置?是当皇亲安置?还是当成普通小民分地安置呢?”
“他们自小就被陛下您养着,生活衣食无忧,八成要养出一身贵气,这样的孩子放去民间,岂不会自觉高人一等,然后祸害地方?”
“您这不是养了一群孩子,而是养了一群祸星啊。”
“而过几年,民间百姓发现有这等好事,必然蜂拥而至,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也会大量弃婴,让您来养着。”
“因为这是富贵,比苦读、打仗来得更容易的富贵。”
马文升说得很深刻。
朱祁钰陷入深思,他本想用这些人去基层,为他掌握基层去。
可马文升这么一说,这样养养大了也是贪污犯,反而会祸乱大明,给朱祁钰整不会了。
“马卿有何高见?”朱祁钰的怒火止住了。
朝臣看着马文升,纷纷侧目,厉害啊。
让皇帝息了怒火,还转移了矛盾,这一手玩的好。
马文升略微整理一下思路,缓缓开口:“回禀陛下,臣以为,可养,但不能富养,得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来历身份,也让他们知道自己没有攀附皇权的机会。”
“最关键的是,让他们知道感恩,感恩皇恩,是陛下您把他们养大的。”
“他们想往上爬,就得从泥里一点点往上爬,比普通人更难,这样才能磨砺出真正的人才。”
“男婴好办,只是那女婴,养大了也只是嫁出去而已。”
马文升觉得女婴没用。
甚至,颜色好的,还会蛊惑君上,这是大忌,要防着的。
最好全都送去百姓家中,爱怎么养怎么养。
“就是说朕别把他们当人养,他们爹妈都不要他们,朕把他们当成人,反而会助长人的贪念。”
“让他们从泥里来,到泥里去,再凭本事从泥里长出来,晋升之路比普通人更难。”
“那样才能为朝廷所用,对吧?”
朱祁钰觉得也对,宝剑锋从磨砺出嘛。
他们本该死了的人,被皇帝养大了,又有一条出路,就得比普通人出头更难,否则世界就乱了套了。
还有一点,米粮开支太大了,毕竟要养几十万,乃至一百多万个孩子,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必须得省着花,不饿死就行。
“微臣是这样想的。”马文升其实想说,该放在南京养,放在北方吃饭成本太高。
朝臣见皇帝怒气消了,也开始商议,查缺补漏,朝廷不是缺工匠吗,让这些孩子都去当工匠。
就是女婴没法安置,倒是可以养大了当宫女。
问题是宫女现在都是显贵家中的姑娘去当的。
“女婴,朕有个想法。”
朱祁钰让朝臣起来,道:“之前靖江王进献的童女,都在跟谈妃学医,朕南行路上,也是她们随驾侍奉的。”
“民间很缺医者的,朕打算让她们全部学医。”
“高门显贵之中,多少妇人有病,不能见男医?民间也是这样,女医更稀缺。”
朝臣还是觉得供养成本太高了。
长大、学医,谁掏钱呀。
“除了医者外,朕在想,教育的问题,能不能妇人来做启蒙。”
朱祁钰没想太多,继续道:“朕之前说了,母亲启蒙之妙处,若这些女婴长大后,学得知识,然后为天下孩童启蒙,诸卿意下如何?”
就是说,培养几十万小学女老师。
“供养之资就不必说了,既然收了就得养,尽量压缩成本便是,能少花就少花。”
若无旱灾,朱祁钰也不会说这句话。
百姓家中都吃不上饭,这些孩子能吃一口饭不饿死,就是好事了,若还不知足,直接杖毙了事。
“这件事没议完,诸卿也都想想,反正这些孩子长大,还很长时间,慢慢想吧。”
“送孤儿入京的数目,也纳入京察,送的越多评级越差,不许害死婴儿,否则直接处死。”
其实,朱祁钰还想培养女锦衣卫,派出去执行任务。
但成本确实太高了,得好好思量思量。
说完养济院的事。
朱祁钰道:“诸卿手中的汤婆子没温度了吧?给换一换,让尚食局上茶水,都活动活动,别冻坏了。”
不知不觉,已经说了两个时辰了。
“下了朝,尚食局准备了饭菜,用完了再回去。”
朱祁钰也喝几口茶,短暂休息几分钟,又道:“第十二件事。”
“刑部。”
“立刻出台,各行各业相对应的法律。”
“大明以法治国,太祖的大诰,就是基本法,再不停修补法律、法条,以此为准绳。”
“中枢、地方官吏,皆以法律、法条治理国家、地方。”
“朕在江南的时候,状师、律师越来越多,朕觉得很好啊,有法可依是好事。”
“法家思想,也要适应这个时代,形成新时代的大明法律,以此治国、治理地方、管护百姓。”
俞士悦浑身一震,他果然赌对了。
他把五大案越查越浑,显然是皇帝想要的局面,所以皇帝让他再理发,这是加大他的权柄。
“微臣立刻着手准备。”俞士悦磕头。
朝臣有点没明白,皇帝忽然搞什么法律治国,深层次目的是什么呢?
倒是李秉最先明白过来,这是要收税用的,保护专利用的,限制商贾用的,甚至也是用来限制士绅的。
“宗录司司正上疏朕,希望国库出资捐庙。”
朱祁钰看向李贤:“这道奏疏,内阁看了吧?”
李贤出班:“回禀陛下,老臣已经驳斥回去了。”
“李卿做的对。”
朱祁钰去看宗录司的司正宋,宋浑身一颤,他是景泰二年进士,在军机处担任两年行走,皇帝看重,才去宗录司的。
“微臣有罪,请陛下宽恕。”宋跪伏在地。
“你也没错。”
朱祁钰让他起来:“宗录司,执掌天下宗教,重之又重。”
“各教肯定是想攀附皇权,而使其成为当朝显教,人之常情。”
“但是!”
“从即日起,不许国库、内帑出资建庙,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是一概不允许的。”
朝臣微微侧目,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京中僧侣极多,皇帝这些年也没少建庙,忽然就停止了,意欲何为?
“刑部出台法律,不管前朝后宫,都断了出资建庙的心思。”
朱祁钰语气严厉:“信教者,皆是化外之人,信仰即可,何必贪图俗世繁华?”
朝臣明白过来,皇帝这是警世后世之君,尤其是后宫,后宫已经有了捐庙之风,这股风不能起。
“但是。”
朱祁钰话锋一转:“不是朕要革除某教,只是皇家不捐庙而已,朝中诸卿愿意捐庙,以个人名义去捐,朕是不反对的。”
“而且,各教的庙该建还是建,朕是支持多多修缮庙观的,但这个钱,朕觉得应该是信徒出。”
“既然信仰,就虔诚一点,该掏钱掏钱,该建就建,到时候让朕题字写碑,朕也乐意至极。”
摆明了就是皇帝不掏钱,你们愿意掏,朕还支持。
冯孝一翻白眼,您是真抠儿啊。
但这是不是一种风向呢?他该不该捐庙了呢?
“但中枢规划好的庙观,继续建,该出的钱还是出的,以后再规划的,中枢就不掏钱了。”
“而且,取消各教僧侣的耕田,一切都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