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炊事的兵说已经做好了。
“让所有兵卒,过来吃饭,把草除一除,所有人围坐起来,本将跟他们说说话。”
半个时辰后。
五千人,天亮后又收拢回来四百人,其余失踪的应该是都死了。
围坐在地上,手里端着碗,看着同袍的尸体,不禁泪流满面。
哭声很容易就会传染的。
整片军阵中阵阵悲拗哭嚎。
宋伟坐在中间,也端着碗,他平时身着官袍,一尘不染。
如今,官袍上血迹斑斑。
他头发也没梳,脸也没洗,头上有虱子爬来爬去的,他也不在乎。
“哭够了吗?”宋伟低声问。
却有兵卒怨恨地看着他,死的没有你父亲兄弟,你当然不伤心了!
“哭,能让同袍活过来吗?”
“哭,能把倭寇哭死吗?”
“哭,能解决问题吗?”
宋伟句句扎心,兵卒收了眼泪,颇有几分怨恨地看着他。
“本将心里也难过。”
“这些都是本将的兵,有的是本将亲自招入行伍的,有的是各卫所中本将亲自抽调的,有的是本将从北直隶带来的!”
“他们每一个,都是本将的心血!”
“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本将都能叫得出来!”
“本将来到南京,便和尔等同吃同住,日夜在一起,比和自己娘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多。”
宋伟嘶吼:“他们死了,本将不难过吗?”
怨恨的兵卒目光忽然柔和了,满心悲痛。
“本将尤然记得,本将第一次整军的时候,们在背后笑话本将,说本将是侯府出身,吃不了辛苦!”
“但本将在南直隶七个月时间,每天和士卒同吃同睡同训练,本将可曾叫过一声辛苦?”
“没有!”
“本将的确算不上什么好将军,但本将愿意和兵卒一起,同甘共苦,你们该看在眼里!”
“他们死了,本将心里不难受吗?”
“他们多是本将应召入伍的,如今死得这么窝囊,本将要如何面对他们的家人啊!”
宋伟眼中含泪:“这一战,是本将的错!”
“本将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带着尔等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才导致此战败了!”
“不是守备大人的错,是小人等无能。”有兵卒哭泣。
但这次哭泣,是悔恨的泪水。
很多兵卒跟着喊。
军心被调动起来。
宋伟摆摆手:“不,你们都是好样的,是我宋伟最好的兵。”
“昨晚倭寇袭营,尚且没有彻底崩坏,说明你们心中尚有本将,这七个月的训练,很有效果!”
“此战是宋伟带兵无力,非尔等之罪!”
“你们都是大明精锐!”
说着,宋伟站起来,指着遍地尸体:“看看,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同袍!”
“如今被倭寇残杀,躺在这里。”
“你们告诉本将,这笔血债,如何讨回来!”
“有仇报仇,血债血偿!”兵卒眼珠子通红,越来越多的兵卒跟着喊,所有兵卒都站起来,大声嘶吼。
“好!”
宋伟也嘶吼:“有仇报仇,血债血偿!”
“本将要一雪前耻!”
“你们敢不敢跟着本将去!”
“再碰到倭寇,本将第一个往前冲,本将也拿战刀砍杀,你们可敢随本将一道,去杀倭寇?”
这场训话,主要是给兵卒重拾信心。
用仇恨的火,浇灌兵卒的铁血雄心。
宋伟想一雪前耻,想洗刷污点,靠自己不行,也无暇从外地调兵,只能靠这些败兵残将。
那么只有激发他们心中血性,削减他们对倭寇的恐惧,放大他们对倭寇的恨意,才能打仗。
把一群好无战心的败军,凝聚在一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有仇报仇,血债血偿!”
吼声震天,声势浩大。
宋伟知道,这军队还能再战。
他令兵卒先吃饭,吃饱饭先将同袍就地掩埋。
采药回来的医官听到这震天响的吼声,顿时诧异,昨晚好无战心的败兵残将,怎么忽然就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凝聚力了呢?
全军修养一天,清点装备。
翌日天刚亮,返回青浦。
宋伟断定,倭寇就藏在青浦,并没有进入苏州府。
倭寇抢走了火铳和铠甲,也顺势打残了宋伟军,应该是想南直隶做出更大的事情来。
沿途他发现一个诡异的情况,很多士绅的庄子,人不见了,庄子却完好无损。
青浦、千墩、淀山湖中间的庄子都是这样。
一路疾驰赶到青浦。
宋伟令青浦知县开城门,大军入内。
青浦知县从城头看了眼宋伟大军。
全都歪歪斜斜的,兵不着甲,武器有挎着的、有扛着的、拖着的,还有没拿的,领兵的宋伟官帽都丢了,披头散发,犹如败军之犬。
一看就是一支败军。
知县叫韦况,是常州府举人出身。
韦况站在城头上:“大人,如今倭寇泛滥,城中百姓惊惧非常,还请大人不要领军进来,以免殃及百姓。”
宋伟厉喝:“速开城门,不要废话!”
韦况微微皱眉。
任谁都看得出来,宋伟这支军队如丧家之犬。
看宋伟色厉内荏的样子,应该是惧怕倭寇到了极致,所以想尽快进城,以防再被倭寇突袭。
“大人……”
“少废话,本将以南直隶守备的身份命令你,打开城门!”
宋伟色厉内荏道:“倘若再慢半分,本将就直接诛杀你,再禀报中枢你韦况俱战怕战,本将将你诛杀!”
韦况面色发苦,是您害怕倭寇吧?
一番斟酌之后。
还是慢慢打开了城门。
宋伟给各军主将打了个眼色,他先入城,其他人速速抢占城门。
城门刚开,他宋伟就先往城门里跑,有几个兵卒跟他抢地方,还被宋伟抽了几鞭子:“本将先进,有没有点规矩?”
站在城头上的韦况,看到如此景象,微微叹了口气。
然而,宋伟刚进城门洞子,那几个和宋伟抢路的兵卒就把守军控制起来。
“大人,真杀呀?万一是自己人怎么办?”有百户低声问。
“不是!”
宋伟十分确定。
果然,动手的百户快速过来:“大人,果然不是明军,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
“真是倭人?”
宋伟眸中更阴:“你们控制好城门,不要让人发现。”
大军快速入城,门洞里还有防御工事,入城的速度并不快。
宋伟担心在城门楼子上有埋伏,所以让大军控制城门,一旦有变,就撤出城去。
而韦况显然想吃掉宋伟全军。
任由宋伟全军入城。
韦况走下城楼,向宋伟行礼。
“韦知县,那倭寇可会还来青浦?”宋伟一副惊恐的样子。
韦况嘴角泛着讥笑:“宋守备安心,倭寇已经被下官击退了,应该不会再犯青浦了。”
宋伟发现道路上的鲜血。
韦况道:“唉,都是满城军民,力同心的结果,有些百姓被倭寇的箭矢射伤,还来不及清洗呢,请您下榻县衙。”
“不会来就好,不会来就好。”宋伟喃喃自语。
韦况问起了战况。
宋伟含糊其辞:“我军中人多,只从一个门进未免不安全,还是让他们从其他三门进入,快点进来。”
“这……”
韦况微微犹豫:“四门同时打开,怕是有危险呀。”
“那就把外面的人扔掉吧……”
宋伟自觉失言,苦笑两声:“本将主要担心有倭寇奸细混入城中,给城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没别的意思。”
韦况还真没发现,这个上任后就大刀阔斧改革的南直隶守备,竟是个酒囊饭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