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拿着份剧本,徐光启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对在漕运上动的第一个地方在通州。
从借南海子的城建营借了两千兵丁塞到通州,让工部的主事把通惠河码头给接管了。
通惠河,元称金水河,明称御河,由郭守敬,郭神仙主持开凿。
从昌平昆明湖启,穿积水潭,过崇文门向东,在朝阳区杨闸村拐向东南,到通州张家湾村后入潞河。
这是一条联接京城和通州粮仓的主通道。
兵到了地方后,徐光启就让人在通州码头上将所有过往船只给扣了。
按照皇帝剧本里的话说,这就是要先弄清楚运河道上总共漂着多少的船。
民间的小帆板不算,专门算百料以上的大船。
一料就是一石,一百二十斤,百料就是载重量在一万两千斤以上的船。
工部衙门里,徐光启手中端着个茶杯,眼神诡异的看着下面坐着的众多官员。
工部四司,营缮、虞衡、都水、屯田。
此刻,一应大小官员,各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乃至于差役都在。
“大人,真的要这样做?”
看着坐在上首的徐光启,都水清吏司的郎中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睛四周的人,第一个出声问道。
“通惠河上的船只,不能说十个有九个,起码一半都是私造,若真的全都登记,那就是我们工部的罪证啊。”
“对对,姚大人说的是啊。”
姚建宇的话音一落,当即就有另外一人开口。
“若是登记出来的数目和各地卫所报上来的不一样,我可都是要担责的。”
随着两人的开口,后面就是一群人附和。
漕运是一块肥肉,整个工部少有没被卷进去的。
“怕什么。”
闻言,徐光启放下手中的茶杯。
“诸位都是年后调来工部的,之前的账目与诸位有何关系?”
说着,徐光启看向众人道。
“都水清吏司,核查工部所有和漕运、河道衙门有关的账簿、来往公文、书信,旦有瑕疵,即刻行文他们,重新盘算。”
“是!”
都水清吏司郎中当即大声应道。
“营缮清吏司的人,去通惠河的码头上,检查所有的过往船只,登记造册,颁发堪合,若有不从,即行扣押船只!”
“是!”
营缮司郎中于伟成上前答应道。
放下手中的茶杯,徐光启站起来道。
“诸位,本官蒙陛下信重,盘整漕运之事。出现任何问题,都要即刻禀报,不得擅自做主,此事重大,我希望诸位同僚能够同心同德,切勿惹出事端!”
“是!”
半年多来,徐光启对工部的控制还算可以,没人公开跳出来和他唱反调。
随即,工部整体出动,搁置其他一切任务,将漕运这件事当做了头等大事,忙碌与认真前所未见。
工部的动作很大,再加上最近漕运在京中的各种传闻。
一时之间,徐光启扣大船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而受到影响最大的,自然就是在运河上拥有船只的各个大户了。
京东,一个颇为气派的茶馆内。
一张茶桌上,一群穿着奢华的人正围在桌子的边上。
“你们听说了吗?工部要对所有的运船进行登记!”
“那徐光启是奉了圣旨,要对漕运进行整顿,允许民间商户参与漕运,可他扣我们的船是几个意思?”
“现在京城的各个码头、水马驿站,处处都是工部衙门的人,只要船只没有堪合,就马上扣物扣人,船只一律不得出码头!”
“我家的船也被扣了,找了不少的人说清也没用,一定要等时间进行登记。”
一群民间靠着运河吃饭的小商户,对于工部的动作,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
而与此同时,韩的府邸上。
赵南星与韩两人坐在桌案前,愁眉不展。
“韩公,这徐光启到底打算干什么?他不说要允许民间商户参与漕运,朝廷给钱嘛?他现在将所有的船只都扣下是做什么。”
看着眼前的韩,赵南星不解的问到。
“今岁漕运就要开始,再要由着他这么下去,南粮难以北运,京城、辽东、九边都要出乱子的。”
闻言,韩默默摇了摇头。
“不知道。”
每当他想起那天的内阁会议,就有一种违和感在他的头顶旋转。
“工部给出的说法是,要各家到工部登记船只数量、运载量,以方便工部统筹今年由那几家去运漕粮。”
手指微动,韩说出了自己得到的消息。
“并且今后运河之上,百料以上的船只都要登记才能航行。”
“但我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先别管什么猫腻不猫腻的了。”
看到韩还是不说话,赵南星给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我听说,吴良嗣已经联络了很多人,要上书陛下,令户工两部清查过往漕运的一切钱粮往来。”
“他该死!”
听到赵南星的话,韩眼珠子瞬间瞪大。
东林是晋商加上东南的一些个士卒组成。
他们控制漕运二十多年,靠着这个捞了二十多年。
而其他的浙党、苏党、徽党、浙等党,一直都在想着如何将这块蛋糕抢过去。
这要是让翻开了查,他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你说的对,先别管那些猫腻不猫腻的了。”
思索了好一阵后,韩方才出言道。
“告诉那些人,趁着这个机会,尽快去登记,将那些个船只都登记到各家船行下面。”
“再传信给下面的州府,让他们把各船厂造船的账目尽快抹平。”
说着,韩看向赵南星若有所指的道。
“到时候就算他们想要查,也查不到什么。”(本章完)
第264章 休克疗法
大明的运河上,到底漂着多少漕船。
这个问题,没人知道。
每时每刻,都有漕船损失。
常见的损失有自然、意外、人为三种。
自然就是运粮途中,断个纤绳什么的,船就翻了,或者自然触礁。
意外就是大风大浪,总会翻船。
如隆庆四年,黄河决于小喝河口,漕舟漂损八百余艘。
而人为嘛。
土匪抢劫、漕军偷船,乃至于偷船板去卖。
反正朝廷每年都要拨给银钱,让下方各州府的造船厂新造船只。
后世,有种经济学戏法,叫做休克疗法。
在这个过程中,伴随着国有资产被大量贱卖,寡头资本家开始一轮狂欢。
现在,大明的京师正发生着这一幕。
很多往年都已经“损失”漕船,趁着这个机会纷纷在工部进行登记,成为私产。
西苑,校场之上。
刚刚结束了一场球赛,朱由校此刻是一身的汗水。
运动之后的舒爽,令人回味。
来到场边,在小马扎上坐下,接过徐婉儿递来的茶碗喝了几口后,朱由校才看向已经在场边等候很久的两人。
“你就是那个做打行的人?朕让你组织船行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草民恭请圣安。”
一听到皇帝问自己,张开阳连忙先行了个大礼,而后说道。
“回陛下,趁着京中工部扣押、登记船只的风潮,现在龙通商行已经已经趁势收购了二十几艘草船,只要工部那边给了堪合,随时都能起运。”
“而且,草民近些日子也已经在与一些家中有船的商行接触,打算与他们达成一些合作。”
“二十多艘,不够用啊。”
闻言,朱由校的眼珠子翻动了几下,方才开口。
“多联系一些人,不要吃独食。”
“趁着工部现在正在登记船只,还没正式发公文,允许民间商户参与漕运,你要乘这个机会,将船行做大,赚钱重要,做大更重要,明白吗?”
“是,草民明白!”
看着眼前的两人,朱由校掰着手指头。
“分段运输,按量收钱,朕给了你们条陈,你们仔细的琢磨一二,能用到的就用,用不到的也不用勉强。”
“草民一定尽心竭力,为陛下办成此事。”
听到皇帝的话,闻言,张开阳连忙保证道。
“嗯,你先去内务府领个六品的官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