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些人可都是张英他们三个帮忙聚集起来的,刘繇在军中就根本没有几个亲信手下。
张英三人来回对视,来之前他们就商量好了的,要尝试劝劝刘繇。
如果刘繇不听,那就别怪他们自己找出路了。
“明公。”
三人中的张英开了口,毕竟他算是领头的,其他两人平时也比较服气他,这时候你不上可就要失人心了。
“如今孙策在江东横行,无人能阻。”
张英一边打量著刘繇的神色,一边谨慎的继续开口道:“若是征南不过江东,明公可有信心扫除孙策?”
刘繇神情一变,脸色阴沉了下来,显然张英说到了刘繇的痛处上。
这大半年的时间,刘繇不是没有想要组织反击。
孙策眼下的战略是西守南攻,精锐主力俱在吴县,曲阿这边大部分都是新编部队。
可问题是,刘繇这边更加糟糕,薛礼和笮融已经隐隐有尾大不掉之感。
自从刘繇兵败,不得不让出部分利益,好换取笮融和薛礼的援助后,这俩人日益膨胀,现在已经不怎么听从刘繇的调遣了。
而以刘繇单方面的兵力,别说是反攻孙策了,就是守住牛渚也是不容易的。
要知道大江对岸的厉阳,可还有两万孙家军呢。
张英他们之所以有这么个态度,跟刘备都督东南三州诸事,自州牧以下,皆可自决这一条有著很重要的关联。
这意味著刘繇别说擢升他们了,就是想保住他们都办不到。
刘备铁了心要弄他们,他们几乎毫无自保之力。
这种情况下,张英三人没有立刻跳反,而是在这里劝说刘繇,已经是很有忠义了。
可刘繇是个什么性格,外刚内更刚,过刚虽然易折,可在折断之前,却也相当坚固。
“我才是扬州牧,刘征南过江也只是助我平乱,并非取代我为扬州牧。”
刘繇阴沉著脸恼怒道:“牛渚尚有精兵两万,厉阳之敌已除,我扬州军可全力向东,如何能不能收复曲阿,扫平孙策?”
张英三人面面相觑,孙策那都四万多人了,要不是吴地富庶,许贡就压下本该上交州府和朝廷的田赋,使得吴县府库粮库充盈,孙策军早就该粮荒了。
两万攻四万,自己还没对面能打,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张英三人心里虽然抱怨,但嘴上不再说话,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刘繇不听,那继续说下去也只是徒惹人厌。而且闹不好,还要被杀鸡儆猴,张英他们可不想做那只被杀的鸡。
孙邵等人有心想劝,却也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
刘封如今领大军先破袁术,再下厉阳,屯兵长江,不可能真是为了来江东做好事的。
孙邵、滕家兄弟早就暗中沟通过了,恐怕刘封扫平孙策,接下来很可能就是要调走刘繇这个扬州牧了。
刘备都都督东南三州事了,显然是不希望有一个扬州牧在中间碍眼的。
州牧的职权是相当大的,一样可以撤换太守,县令,可谓是一州之地的土皇帝。
如果不搬走刘繇,那么江东这片地界上就会出现两个土皇帝,那到时候下面的人究竟是听谁的?
可不还得打一架吗?
刘备不会如此不智,必然会提早一步将刘繇调走。
孙邵等人合计下来,刘繇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刘备举荐去中央,出任九卿之一。
以刘繇的资历和出身,可谓是绰绰有余的了,再加上刘备亲自举荐,哪怕中央没有九卿的位置,也得给刘繇腾出一个空位来。
就在堂中安静的时候,堂外突然传来了动静。
刘繇眉头一皱,大怒道:“何人如此大胆,安敢乱我纲纪?”
孙邵一听,起身道:“明公请暂熄雷霆之怒,容邵出去相看?”
刘繇这才止住了怒火,缓缓颔首,孙邵旋即离席走出堂外。
不过片刻功夫,孙邵就又回来了。
一时之间,堂上众人的目光尽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孙邵却是管不得其他人,他神情凝重,步履匆匆的走到了刘繇的身边,凑上前小声道:“明公,刚刚乃是探子来报,孙伯符于八日前攻破了由拳县,许贡重伤逃脱。”
“什么!?”
刘繇脸色大变,他们之前讨论过数次都认为孙策军粮紧张,在秋收完毕之前应该不会动兵。
没想到孙伯符的动作竟然如此出人意料,不但动兵了,而且还如此之快就攻破了许贡最后的据点。
刘繇的失态,引得众人全部看了过来。
刘繇心思电转,虽然有心隐瞒,但也知道这个时候隐瞒不但会失去人心,而且也瞒不住这些地头蛇。
于是,刘繇当即转头对孙邵道:“长绪,汝将情报传给诸位先生并众将观看。”
“是,明公!”
孙邵得令,将手中战报传了下去。
滕胄兄弟看完之后,又转到了张英等人的手里。
众人看完之后,脸色都是相当难看。
由拳县的失手,等于整个吴郡几乎都为孙策所得。
更兼孙策大胜之后,不仅没有收兵,反而乘胜追击,先锋已至钱塘境内,大有一口吞并会稽之意。
一时之间,堂上安静之极。
刘繇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开口问道:“局势危急,众卿有何策可以教我?”
张英三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忠谨的模样,却打定主意不说话了。
孙策攻破由拳这个消息,算是彻底打穿了张英三人的心理底线,让他们生出了要自救的想法。
之前有说过,张英三人可是本地派,不但他们的家小,亲缘,朋党都在江东,他们的家产,木场、矿场、田宅,商铺也都在江东。
刘繇他们搞砸了,大不了拍拍屁股跑路。
可张英他们能跑吗?
跑了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可不跑的话,他们在刘繇手底下,早和孙家结下了血海深仇,让他们投降孙家,就算有孙策的保证,不到万不得已张英等人敢信吗?
最重要的是,刘封的出现,给了张英他们一个更好得多的选择。
投奔刘封不比投奔孙家更有前途吗?
他们劝说刘繇,本质上其实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因此刘繇才会发怒。
孙邵他们是没有办法,只能闭口不言,张英他们是办法不被采纳,也只能闭口不言。
刘繇开口之后,堂上依旧一片安静,这让刘繇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红,最终也只能咬著牙,憋著气道:“诸位也累了,且先散了去休息吧。”
张英等人一听,如蒙大赦,一起起身拜别,随后离开了堂上。
刘繇盯著这几个人的后背,眼中充满怒意,以及一丝丝的杀机。
孙邵看出了刘繇心中所想,赶忙劝解道:“明公,眼下非是同室操戈之时啊。这几人背主不忠,的确该杀,可若是这时候杀了他们,恐怕会引发兵乱啊。”
刘繇饶是性格再刚强,也不得不承认孙邵的话是对的。
张英三人在军中的关系千丝万缕,不杀他们,刘繇还能暂时控制住牛渚军。
要真的把他们三个给杀了,那牛渚军定然作乱,毕竟刘繇只是本地派受不了孙家盘剥才迎立起来的共主。
他既没有足够的威望,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控制得了牛渚军。
牛渚军一旦作乱了,刘繇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这也是为什么孙邵拼著被刘繇怀疑的风险也要冒险劝谏,也同样是担心刘繇上了头,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
刘繇不是笨人,相反还很聪明,但他也有局限性,那就是看不起豪强和武夫。
太史慈那等将才,在他麾下也只能充作侦骑,这还是有乡党的加成。
张英、樊能、于麋这几个江东豪强在刘繇的眼里自然也就更没有什么地位了。
可现在,刘繇听完了孙邵的劝谏之后,也发现了其中隐藏的危险。
无奈,刘繇只能叹息一声,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张英等人离开之后,并没有各自回房休息,而是聚拢到了张英的房间里。
“张兄,我们可不能再这般等下去了。”
于麋第一个开口:“使君冥顽不灵,明明已有援兵在侧,他却抗拒征南过江,实在让人费解。”
樊能也开口道:“我等家小资产尽在江东,可不似使君那样来去从容。张兄,该下决心了。”
听著于麋、樊能一个个劝说,张英却始终不语。
于麋、樊能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张英本来已经和自己说的好好的了,怎么现在突然是这姿态。
可是刚才在刘繇跟前,张英都没有服软,眼下就更没有理由退缩了啊。
突然,门外传来了响动,樊能和于麋登时一惊,却看见张英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叔父可在房中?小侄赵凡请见。”
来人居然是曲阿小将赵凡。
叫他前来的人,正是张英。
张英这时候开口,朝著房外喊道:“贤侄且进来吧,正是老夫使人去唤你来的。”
赵凡一听,推开房门进来,看见樊能和于麋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很快消失不见。
赵凡走到张英跟前拜了一礼,拱手道:“不知叔父唤我来所为何事?”
张英看著赵凡道:“今日堂上,我等已经再次劝说使君迎接征南过江,可使君却依旧颇为不愿。如今江东上百万百姓遭逢战火,此皆是孙家所为。”
“使君乃是青州人,不恤我州百姓之苦,我等三人已经商定,要迎刘征南过江。刘征南乃是大将军之子,大将军又得天子授权,都督东南三州州事,其中也包括我扬州上下。天子更授予大将军决断之权,州牧以下皆可撤换。”
张英一边说,一边盯著赵凡的眼睛,观察其情绪,毕竟他们现在干的事情,已经算是背叛造反了。
可张英他们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只会觉得刘繇无能,驱赶不了孙策。
当初拉拢他们,驱赶孙贲、吴景的时候,刘繇可是跟他们保证过的。
张英继续说道:“我意请贤侄过江去厉阳,将此间情况尽数告知刘征南,不知贤侄是否愿意走这一趟。”
赵凡心里一惊,也隐隐听到外面金属碰撞的声音,显然在房间外布置了不少甲士。
赵凡虽然对自己的武力很有自信,但现在他并无著甲,又未有趁手的武器,战斗力必然会下降许多。
不过好在张英的决定同他不谋而合,他对刘繇也是极其失望。
听说刘征南用人,从来不看出身,只重德行和才能。
一想到这,赵凡心里就一片火热。
赵凡自觉武力和才能都非比寻常,只是因为出身而得不到刘繇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