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仓自颍川黄巾投降之后,就屡次劝说刘辟投刘,至少也派人去接触一下。
可刘辟却有些迟疑不定,先前投奔袁术可是吃了大亏,光是粮食就损失了几十万石,更别说还有大量的财帛器械了。
因此,而且刘备的势力范围是徐州,听说颍川打下来之后也并没有全部占据,这让刘辟有些举棋不定。
“事关数十万道众兄弟姐妹们的身家性命,我如何能轻易决断?”
刘辟半是解释半是自慰了一句,随后怒斥道:“我让你镇守汝南大门,你就这么报答我的吗?”
定颍乃是颍川进入汝南的大门,汝南虽然大部分地区都是平原,尤其是北方。
可大军行动,一般还是要依托水路,而定颍就是两条水道的交汇点,再加上旁边遮蔽数十平方里地的沼泽湖,的的确确是汝南西北方向的锁钥之地。
如果定颍还在刘辟的手中,那么黄巾援军就可以源源不断的顺著水和汝水北上援救。
如此一来,黄巾军就有了以逸待劳的优势。
一旦关羽军顿兵在定颍城下,时间一长,对方就是想不退兵都不行了。
可如今,定颍居然直接开城投降,等于把上蔡、平舆全部暴露到了关羽兵锋之下,刘备军想要打谁就能打谁。
反倒是上蔡和平舆被切割成了两个部分,局势大为恶劣。
也难怪刘辟会如此气愤了。
可裴毅却看出些不一样来,刘辟虽然十分愤怒,但他愤怒的原因仿佛并不是周仓投降了,而是周仓不请示就投降了。
“刘帅,元福或许也是不得已。”
突然,裴毅开了口,在一旁劝解道:“关羽两万多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定颍就三四千人,能打的估计只有元福那两千部曲,真要负隅顽抗了,也顶不住几天。”
黄巾军是典型的兵农合一,别看周仓有两万多人,里面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真正男人只有八九千,里面的精壮也不会超过五千人。
周仓的部曲两千人是半脱产的,平时还有余力偶尔操练一下,已经算是战力不错的了,但和刘备军比起来,那可就差远了。
不论是装备上还是训练上,哪怕是经验上都不是一个量级的了。
不过裴毅说的也是假话,周仓毕竟手里有一座定颍城,真要动员起老弱妇孺一起守城,未必不能支撑上个三五天,而且关羽军的伤亡一定低不了。
“不得已,不得已就能这么儿戏一般的降了!?”
刘辟恶狠狠的瞪了裴毅一眼,转头对著周仓道:“你让我接触接触刘备,那你也得给我时间啊,你这一降,门户大开,我再接触又有什么意义?”
此时刘辟心里除了恼火外,还有浓浓的悔意。
早知道就听周仓、何曼他们的了,派人去接触一下刘备也好。
要是条件谈不成,也要坚定一下战意。
现在周仓直接投降了,把定颍让给了关羽,自己跑回来了。
这下子刘辟觉得自己坐蜡了啊。
杀周仓?
刘辟既舍不得,也不敢杀。
周仓已经投降刘备军了,此时杀了,不但无济于事,还和刘备军结下了死仇,西边的关羽军已经入驻定颍,东边的刘备大军云集项县,距离平舆也不过是三、四百里路啊。
“哎!”
刘辟干脆一屁股箕踞在地。
这种坐法是相当无礼傲慢的,但刘辟本身就只是个豪强,一时之间气恼上头,哪里还顾得上礼节。
“元福,你可是害苦了我了。”
听见刘辟的怪罪,周仓俯首请罪道:“仓知罪,愿受刘帅惩处。只是仓有一言,久酝心中,若不能尽述其言,死不瞑目。”
“行!”
刘辟朝著周仓挥挥手:“你说,我倒要听听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仓却是恭敬的答道:“刘帅前岁,屈身侍奉袁术,其人色厉胆薄,贪得无厌,搜刮压迫道众,那时您都降了。刘使君仁德之名,妇孺皆知,今年年初,更是北上勤王,迎回天子。与刘使君这等白璧相比,袁公路何异于破瓦?”
“刘帅缘何屈身破瓦,而疏远白璧?”
周仓这番话显然也是憋在心里挺久了。
不但一旁的裴毅觉得很有道理,就连刘辟也愣在当场了。
刘辟一直沉默著不说话,周仓则保持著跪拜的姿势,裴毅在一旁想著该如何劝说刘辟。
其实刘辟会有这个心态是再正常不过了。
之前他投降袁术,愿意向对方称臣纳贡,无非是因为自己在汝南四面受敌,军阀之间还有合纵连横,可对于黄巾军却是态度一致。
为了能够在汝南生存下去,刘辟其实是求著袁术接纳自己的。
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他在汝南占据县邑,坐拥五六万户道众,就连背叛了袁术之后,对方都拿他没办法。
这样一来,谁心里会没点小心思?
就算没有太大的野心,能继续维持自己占山为王的地主想法总是有的。
因此,面对目前看起来和袁术实力相当,名望尤有过之的刘备时,刘辟这种犹豫不决,瞻前顾后,既拖而不决,又不压制手下的投刘情绪的复杂表现,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过好在刘辟的头脑还是清醒的,他可没膨胀到觉得自己能同刘备军抗衡。
隔壁颍川黄巾也就比汝南稍弱一些,都不够刘备军一个月打的。
良久之后,刘辟叹息一声后,却是突然转头对著裴毅问道:“跟著元福一起过来,莫不是你也降了?”
裴毅突然吃刘辟一问,整个人一个激灵,赶忙摇头道:“我还没降了……”
紧跟著,裴毅却是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觉得元福兄说的挺有道理的。”
刘辟却是平静了下来,丝毫看不见先前的怒火了。
他轻飘飘的继续问道:“那就是你也想降了?”
裴毅看了眼周仓,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刘帅,依我看,咱们真的守不住的。”
刘辟听完之后,也点点头。
正如裴毅所说的那样,刘辟带兵多年,好歹战略、战术眼光还是有长进的。
眼下关羽和刘备都已经成双龙戏珠之势,除非刘辟有信心先击退一方,否则只会在对方两路大军的进逼之下,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刘辟长叹一声,知道再继续放纵自己的小心思,可就要连累整个汝南黄巾众了。
于是,刘辟爬起身来走到周仓面前,一把将对方给拉了起来。
“我是鬼迷心窍了。”
刘辟眼神复杂的看著周仓,用力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幸好元福叫醒了我。”
随后,在周仓和裴毅混合著期待、忐忑、希冀的目光中,刘辟大声说道:“我当亲自向骠骑大将军请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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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辟这边正决定请降,关羽那边却也迎来了新的客人。
这位新客姓龚名都,乃是吴房人,为当地豪强,家中颇有产业,养著三千多户人家,有部曲两、三千人。
此人盘踞在吴房、阳一带。
龚都等人虽是豪强,但和刘辟的黄巾军相处的还算过的去,至少双方并没有爆发战斗,而是和平相处。
由此也可见,颍川、汝南的黄巾确实和青州黄巾大为不同。
青州黄巾最大的特色是流动,而汝南、颍川黄巾最大的特色是住地。
前者挟百万人口,如同蝗虫一般过境,卷走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可以用的东西,以及所有的人口。
青州的黄巾宛如明末的流民军一般,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虽然也有屯田,但仅限于战线僵持阶段的,并非长久行为。
可汝南、颍川的黄巾军却和青州同袍截然相反,他们绝大部分人已经在当地生了根,以屯田生产为主,而以劫掠百姓为辅。
所以曹操麾下青州军军纪败坏的根本原因,并非仅仅是因为士兵出身于黄巾,同当时曹操实在给不起士兵足够的犒赏和薪酬也有很大的关系。
毕竟曹操因为给不起足够的薪酬,竟然公开允许自家军队劫掠百姓来获取足够的战利品。
最高指挥官公然允许劫掠百姓,甚至自己还抽成的人所领导的军队,能有什么军纪可言?
更别说日后还有割发代首等等情况了。
而豫州黄巾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当地屯田,很少流窜洗劫百姓,这也让他们的军纪比起北方的青州道友来要好的多。
原本他们这种坐地的特性会和当地的豪强士族发生激烈,甚至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可机缘巧合的是,汝南也是第一波黄巾军起事的重灾区,这里也有大量的县邑被杀光了豪强士族,裹挟走了百姓,成为了空空如也的白地。
现在刘辟等人在这白地上屯田,不但没有被龚都等地方豪强攻击,反而还达成了默契,甚至头私下里还展开了贸易。
不能不说刘辟等人属实是会种地的。
当然,关系和谐归和谐,该防还是得防。
龚都等地方豪强对刘辟等人的戒备心还是很强的。
因此,在周仓投降关羽,迎接关羽军入主定颍之后,龚都他们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他们震惊之余,也立刻商量了起来,并且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向刘备投诚。
原本龚都他们在汝南就是小势力,不论是实力还是影响力,其实连刘辟他们都不如的。
龚都算是这群地方豪强中的领袖,他的实力最强,也不过荫蔽了四千多户百姓,部曲两、三千人。
其他人加一块都赶不上龚都一半的实力。
所幸他们靠著西南,已经贴近了大别山山脉。
随时可以放弃吴房、阳等县城,直接往西南退入桐柏山中。
可谓是进退自如,旁人也轻易不会来。
关羽这一路进展如此顺利,虽然人停留在定颍,但已经彻底打开了左路的格局,有力的屏蔽了刘备中路大军的侧翼安全。
很快,关羽在定颍接纳了龚都的投降,同时周仓传回消息,表示汝南黄巾愿意投降,只是刘辟想要前往项县,直接向刘备请降。
对此,关羽倒是什么意见,只是要求先入驻上蔡。
刘辟欣然同意,让裴毅、周仓回去迎接关羽军,而自己则带著何曼和张彭并百余骑前往项县请降,同时让自己弟弟刘江镇守平舆。
关羽在进入上蔡之后,同龚都所部的联系被当即打通,次日中午,龚都所部主力就赶到了上蔡城外,接受关羽调度。
关羽得刘备许以方面之权,并没有继续紧逼平舆,而是在上蔡进行整编,将龚都、周仓、裴毅三部各自编为两千人的一校。
并且上表刘备,为三人请官,表奏龚都为都尉,周仓、裴毅为别部司马。
刘备这边得到消息更快,因为刘辟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再拖拖拉拉,带著人就往项县赶来。
仅仅只是三天功夫,刘辟就已经到了项县城外。
听说刘辟来投,刘备一时之间都没回过味来。
“刘辟是何人也?”
刘备有些恍惚的询问起左右来,竟没能想起汝南黄巾。
这也怪不得刘备,谁能想得到汝南黄巾这么大一股势力,还没开打就直接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