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哈啊……有异族美女啊?你替本王留下啦?嗯,有心了……"一头雾水的楚王殿下继续他那不着调的口花花,直到他随窦师纶进入一个新搭建起来的帐篷,见到了一个尽管两鬓微霜,却依旧难掩自身高贵气质,面容柔和的老妇人。
“哈?”李宽扭头看了一眼窦师纶,心说你还真……等等……李宽看着正躬身向老妇人一礼的窦师纶,电光火石之间,压根就不用再等窦师纶开口,我们的楚王殿下脑子再度那么灵光一闪,随后,他朝着老妇人恭敬行礼道:“李宽见过师姑!”
“……”别说老妇人,就是窦师纶一时之间也懵了, 但后者随即便反应过来,只见窦师纶笑着向眼前的萧皇后解释道:“楚王殿下是萧萧公的弟子……嗯……颇受萧公看重……”
萧公……还请原谅老夫……
担心不这么说楚王殿下可能又得闹幺蛾子的窦师纶,最终还是决定昧着良心说出了这番话。
“你是宽儿?阿菀信中提及的孙儿?”萧皇后对于李宽是萧弟子的身份,并没有太过惊讶,相反的,她最想确认的是对方是不是好友生前在信中提及的顽劣稚童。
“师姑……师姑认识我祖母?”李宽现在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这事儿……自己怎么从来没听祖母说起过呢?
事实上,窦氏之所以不提这些,还是源于一些旧事。
当年,窦氏与萧皇后本就是闺中好友,只不过后来隋文帝篡周,萧皇后又嫁给了杨广,窦氏便不再主动与萧皇后来往。
可是萧皇后却并没有忘却这段情谊,当初李渊因为不肯献宝马给杨广,遭到责罚,后来窦氏劝说丈夫献马,而杨广后来之所以渐渐打消了对李渊的恶感,这其中,也有萧皇后为其不断说好话的原因。
而窦氏,又如何不明白其中缘由?
后来,杨广身死,萧皇后和其孙杨政道被义成公主接到了定襄城生活,担心好友遭到胁迫的窦皇后,时常派人前往定襄城,打听对方的消息,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家臣扮作胡商,带着从大唐采购而来的胭脂水粉,蜀绣织锦,对突厥贵族许以重金,换来接触萧皇后的机会,为的就是确认好友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注2)
当年在襄阳长公主府的后花园里,曾经有两个小姑娘,秋千架下,一人荡着秋千,一人在身后推秋千,言笑晏晏,把《诗经》里的这首《木瓜》当做歌谣轻声哼唱。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萧皇后此时看着李宽的眼睛,那是她从对方脸上找到的唯一与好友相似的地方……(注3)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事事休。(注4)
儿时挚友,如今终究是阴阳两隔,此生不复相见了。
最后,老人在泪眼朦胧,望着怔愣在原地的小小少年,口中喃喃道:“阿菀,你的孙儿,远比你当初在信中夸赞的还要出色啊……”
第196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听着萧皇后口中的话语,李宽在沉默良久之后,忽然咧嘴笑道:“萧阿婆言重了,祖母要是知道我今日这番作为,只怕是高低没我好果子吃。”
“……”一旁的窦师纶有些郁闷地看了李宽一眼,合着你还知道此举不妥啊……
“祖母……”就在李宽和萧皇后说话的档口,一个少年从帐外走了进来, 看模样,比李宽也大不了多少,但其身着一身锦绣华服,上面绣有山川日月,更有五爪金龙,这副打扮,让李宽不由眉头一挑。
好家伙,看来这就是杨广的孙子(齐王杨留下来的遗腹子)啊,在隋朝灭亡之后,辗转随萧皇后进入草原,在义成公主的撺掇下,被颉利可汗扶植起来的“后隋”皇帝,杨政道。
“祖母……我找不到义成姑姑了……”杨政道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方才城内发生的变故,吓得他几乎快要魂飞魄散。
尽管身边有奶娘照顾自己,可是杨政道还是不听对方的劝阻,执意要来此见自己的皇祖母,因为他听说,那个大唐的楚王此时已经杀入城内,他害怕对方会对祖母不利。
“你就是杨政道?”李宽此时有些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是胆怯的同龄人,好家伙,这龙袍成色不错啊。
“楚王殿下,”萧皇后此时俨然一副谦卑的姿态,并没有因为念在与窦氏有旧,就端起长辈的架子,只见她上前几步,轻轻牵起杨政道的手,接着来到李宽面前:“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
"祖母!"杨政道似乎有些害怕靠近全身甲胄的李宽,只见他一边执拗的侧身将头扭向另一头,一边语气不满道:“孙儿不想搭理他……”
“嘿!”李宽突然发现,自己有乐子了:“你搞搞清楚,现在你可是本王的俘虏,态度还敢这么嚣张?”
“楚王殿下……政道这孩子他……”萧皇后见状连忙开口打起了圆场,可是李宽却伸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萧阿婆,”眼看对方不光是自己的师姑,还与自家祖母有旧,李宽此时脸上的神情自是十分的恭敬:“您放心,有我在,不管是您还是您的孙儿,本王都能一并护着,但是他身上这身龙袍,可是不能再穿了。”
“谁要你管!”杨政道似乎觉得有祖母在身边所以有了底气,当即大怒道:“朕……”
“政道!”萧皇后眼见李宽已经表态,她此时正要出言表示感激,可是向来被宠坏了的孙儿,却依旧不识好歹,这让她不由地顿觉一阵无奈。
“朕你娘的腿儿!”李宽可没打算惯着眼前这个还分不清大小王的主儿,他把脖子一横,怒视杨政道:“你知不知道,在长安,除了我爹娘还有皇祖父,没人敢这样跟本王说话?!”
当楚蛮王蛮横起来,一个小小的杨广之孙自然不是对手。
“回头将这身麻溜儿地换了!”李宽板着脸,继续训斥道:“去了长安以后,低调点,否则本王可不保证会不会有人套你麻袋!”
“祖母……”杨政道可能是真没见过李宽这种恶霸,毕竟哪怕是颉利可汗,对他也是向来礼遇有加,这也就养成了他如今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政道,楚王殿下的话,你要听!”萧皇后认真地看着孙儿,事实上,时至今日,她还能带着杨政道重回中原生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萧阿婆,”李宽如今诸事缠身,所以也没打算在这一直耗下去,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私印,交给了萧皇后:“接下来我会派一队人马护送您回长安,等到了长安,您就直接带着杨政道回萧师府上居住。
对了,假若我不在长安期间,有人胆敢阻拦您或者是找您的麻烦,您就将这枚私印展示给对方看,并可直言,就说是本王放话,在本王回长安之前,谁敢为难您,那他就等着本王回去找他的麻烦!”
李宽的话说得敞亮,带着一股出身某座山头的匪气,顿时让萧皇后觉得欣慰又好笑,老妇人眉眼弯弯,只感觉心中一阵熨贴:“那就有劳楚王殿下了。”
其实李宽的出发点也很简单,既然是祖母的故人,那他这做孙儿的怎么着也得照拂一二。
只是碍于目前自己也没啥信物,所以他也只好拿祖父李渊的私印撑撑场面。
他就不信了,一个太上皇,一个小蛮王,长安有谁敢跟他们爷孙俩大声说话?!
如此,他自认此事已然万无一失,这才好放心布局接下来的事情。
萧皇后此时看着手里的印章,她下意识地翻看一阵后,不由惊讶道:“这是……”
“我皇祖父的私印,”李宽见状笑着接口道:“当年,我皇祖父就是用它……”
“祖母您看他!”一旁的杨政道此时也涨红了脸。
“咳!咳!”一旁的窦师纶见楚王又要发挥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整活天赋了,当即猛地咳嗽两声,接着用眼神阻止这位大爷继续跟苦主述说他们家族的奋斗史。
我的楚王殿下,虽说如今江山姓了李,可你当着正主的面聊起这个……不合适……当真不合适……
“楚王有心了。”不同于窦师纶的紧张,萧皇后如今对这些旁人讳莫如深之事早已看开,她看着咋咋呼呼的李宽,只觉这孩子有些可爱。
也不知道阿菀那般稳重的性子,怎么会养出这么性子活泼且跳脱的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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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别了萧皇后,李宽带着窦师纶来到了城头,此时李靖已经接管了定襄城的城防。
“楚王殿下,”李靖在见到李宽后,先是神情自若的冲他打了个招呼,接着便笑容满面地对李宽身边的窦师纶道:“窦公当真是好本事,竟然藏了这么一手暗棋!”
“李伯伯!你怎的做人还有两副面孔?!”李宽万万没想到,自己有天竟然会被“看人下菜碟”,只见他气鼓鼓地冲着李靖继续咆哮道:“咋的?!本王就不值得你李靖见面给个笑脸是吧?! ”
“……”李靖现在特别不想搭理大唐的楚王,要不是这小王八蛋下令让黑甲军让出一条道路来,颉利压根就不可能带着义成公主逃跑!
第197章 兄友弟“宽”
“李公,您这样确实有些不合适。”窦师纶向来是有着“主辱臣死”的觉悟的,所以此时他眼见李宽被怠慢,当即冷声道:“老夫知道您生气楚王殿下将人放走,可是李公,您该听听楚王殿下的想法以后,再作表态,不是么?”
“……”李靖看着突然就跟自己翻脸的窦师纶,说实话,他的内心有些许紧张。
他很担心窦师纶回头跟自己的夫人打小报告,说自己对家主不敬,那回头自己是真的要遭。
须知,尽管太穆皇后早就言明不需要红拂女履行任何身为家臣的职责,可如今红拂女她自己却还是以窦氏家臣自居,比如这次楚王出征,要不是自己死命拦着,并且再三保证楚王一定无忧,那么李宽就会见识到“卸下红妆着武装”的风尘三侠之一的红拂女,在战场上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英姿。
“好吧……”在回头可能出现的内宅危机面前,李靖最终选择向楚王低头:“楚王殿下,方才是老夫的不是……”
“本王不接受你的道歉!”李宽板着脸,直接截断李靖的话语,随后,他想了想:“除非你对本王像方才对窦叔那样笑一下!”
“……”窦师纶觉得自己方才是真的多余开口。
“……”李靖则是觉得楚王殿下八成是真有脑疾先前听说楚王爬树摔伤脑袋的传言,他觉得应该是真的。
“不笑是吧?”李宽等了半天见李靖没反应,当即摇头叹气道:“好好好,本王区区一个蛮夷楚王,确实拿捏不得威风堂堂的李大将军……”
“李公,您眼下是否已经派人追击颉利可汗了?”窦师纶懒得再搭理给自己加戏的楚王殿下,开始认真询问李靖颉利的去向。
“老夫派苏定方领着八百骑前去追赶了,也没打算能追上,只希望别跟丢了目标……”李靖闻言叹了一口气,觉得先前楚王殿下非要放过颉利可汗,真是一招臭棋。
“苏定方?”李宽听着李靖的话语,当即也不继续撒泼打滚耍无赖了,只见他几步上前抓住李靖的胳膊:“李伯伯,苏定方在您军中?您为何不早说?!”
“……”李靖看着楚王殿下那炙热得仿佛要将自己融化的眼神,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说啥好,可见对方这摆明了要缠上自己的架势,他想了想,叹息道:“楚王殿下,苏定方不过是老夫麾下一个用的尚且顺手的六品校尉而已,您何必……”何必搞得好像老夫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猛将一样?
“啊?呃……”听着李靖的话语,李宽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似乎激动的太早了,眼下苏定方还未得到重用,况且现在是唐初,将星云集,属于他苏定方的时代,还得等上好些年呢。
但没什么是能难得住李宽这个小机灵鬼的,见李靖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狐疑,他当即哈哈一笑:“那个……本王就是觉得苏定方这名字听着霸气,定方定方,平定一方,光听名字都是一员大将!”
“……”李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小王八蛋了。
“对了,这次攻城,先登之功被谁拿了?”决心转移话题的李宽抓住机会,将话题引向其他。
“是贺茗山。”窦师纶闻言呵呵一笑:“这小子身手好,又不怕死,加上那么一点点运气,刚好抢在姜盛的前头,率先杀上城头,他贺家,也算是有了振兴的迹象了。”
“那挺好的啊,”李宽闻言点点头,随即又看向李靖:“李伯伯,写战报时,记得为此人请功。”
“……”李靖觉得,此事麻烦就麻烦在这里,若是他们拿下定襄城的同时活捉或是杀死了颉利,那么李宽先前许下的承诺自然很容易就被李二陛下兑现,现在……
“李伯伯无须纠结,”李宽自然是看出了李靖的为难,当即大言不惭道:“本王好歹也是亲冒矢石,在草原上纵横了一个来回,那昏君这个面子不给我?”
“殿下您当真是……”李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楚王和李二陛下的父子关系了,怎么说呢,陛下拿楚王当儿子,可是楚王老觉得陛下是他哥们儿……
李二陛下希望父慈子孝,而我们的楚大王则是梦想兄(李二陛下)友弟"宽"(李宽)……
等着吧,等回了长安,你们父子俩肯定又得一阵鸡飞狗跳……
“此事,老夫自会斟酌。”李靖叹了一口气,算是将这桩麻烦事给揽下了。随后,李靖又看向窦师纶:“窦公,方便说说定襄城内应之事吗?”
“不方便。”窦师纶笑呵呵地将李靖给怼了回去:“此事涉及窦家底蕴,属实是不方便。”
得,如此一来,这天算是聊死了。
等李宽和窦师纶下了城头,楚王殿下回头望了一眼在城头挺直脊梁继续下达防守指令的李靖,忍不住对窦师纶道:“窦叔儿,内应的事情,李伯伯想要知道,就告诉他呗。”
“殿下……”窦师纶有些无奈地看着李宽:“咱们这次北上,暴露的家底当真是足够多了……”
“好吧……”李宽明白,窦师纶这全都是替自己着想,但说实话,他自己也挺好奇窦师纶是如何安排城中内应的,于是,他忍不住悄声问道:“那您跟我说说?”
窦师纶看了一眼满脸好奇的楚王殿下,思忖片刻,随后道:“突厥贵族向来有买奴隶的习惯,所以自我们从长安出发开始,就有好几拨西域商人进入了定襄城,开始向突厥贵族贩卖奴隶……”
“那些奴隶,是本王的家臣?!”不知为何,知道这个消息后,李宽的心中陡然生出一阵愧疚。
“也不全是,”窦师纶显然对这个话题有些讳莫如深,他只是略微解释道:“殿下放心,咱家的家臣虽然人数不少,但也不是路边的白菜,随便就让人收割了去,其实这场内乱,不光是有我们的人,李靖恐怕也安插了内应在城中,否则不可能眨眼之间就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窦师纶说到这,似是回忆了一番,才又道:“当时贵族奴隶集体发生暴乱,再杀死看守,拿到武器后,咱家的胡商就点燃了藏在城中各处帐篷内的火油,可是那些趁乱在暗中用箭矢射杀突厥贵族和军中小头目的,可不是咱们的手笔。”
“李靖还安排了人手?!”李宽闻言瞪大了眼睛,可是李靖他又没有自己的这般底蕴……
“是陛下。”窦师纶言简意赅,瞬间点醒了李宽。
“好吧……这昏君……嗯……挺会来事儿的。”李宽说完,抬头默默望向长安,别说,这会儿,他还挺想自家老爹的。
第198章 长安风云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注1)
就在楚王殿下思念李二陛下的当口,在长安的李二陛下,也面临一些头疼之事。
比如,明明是他为了成全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安业死在了流放途中的,可是如今外界却盛传:此事是心狠手辣的楚王李宽干的。
不得不说,这种事儿的确很符合某蛮王的人设,甚至于符合大家的利益。
那些被坑惨了的五姓七望和关陇世家的家主们,在楚王先前拒绝了和赵郡李氏的合作以后,他们明白,这个楚王,是断然不可能成为他们的朋友的。
在认清这个事实以后,他们便开始了打压楚王的计划。
而长孙安业,就是被他们拿来射向楚王的第一支利箭。
而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五姓七望,在朝中向来不显山不漏水的东宫一党,在这件事情上也显得格外热心:太子的三位老师,李纲、孔颖达和陆德明,在这件事情上都或多或少起到了暗中推波助澜的效果,甚至陆德明的儿子陆敦信,竟然在公开场合斥责楚王不仁不义,不孝不忠用他的话来讲:此子迟早为祸天下!
陆敦信毕竟也三十多了,楚王的党羽们觉得套他麻袋很容易回头被自家老爹打得下不来地,于是他们盯上了陆敦信的儿子陆郢客。
可怜的陆郢客,如今也才十二岁,多老实的一个孩子,成天在家跟着先生读书,难得有一日休沐,上了趟街的功夫,就被人套了麻袋,身边跟着的小厮同样也是这个待遇,事后,等主仆二人鼻青脸肿哭着跑回家一顿哭诉,作为陆家家主的陆德明彻底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