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刘陵朝门外走的时候,迎面看见刘婉站在外面。
她穿一身灰色衣裳,脚上布鞋,脸蛋倒是洗的白净,因为天冷,两腮微微的有些发红,身材瘦削,手从袖子里露出来,修长好看,只是有些老茧,算是唯一的缺点;她正站在那儿不知道想着什么,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看刘陵。
沉默片刻后,她用辽话脆生生地喊道:“阿兄!”
刘陵点点头,又觉得有些怪异,自己在外面都说她是自己闺女,结果这丫头片子非要认他当哥哥,也只好从她。
他伸手揉了揉刘婉的头,想了想,嘱咐道:
“城内还乱,你这几日不要出去乱逛,就在家里待着,有事跟你.嫂子说,你也多陪陪她。”
“知道了。”刘婉似乎很喜欢他揉自己头的感觉,眼睛眯起来,刘陵刚走出去几步,忽然又停住。
“过几日,我要教你读书写字,我书房其他的东西你不要乱碰,里面有笔墨,你先拿来熟悉熟悉。”
“哦”
她秀气的脸立刻皱起来,满脸懊丧,写满了不情愿。
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张武早就在外面等候,身后还有数十名亲兵,各自站在一边,摩挲手掌哈气取暖,刘陵看见他们,笑道:“我记得在城内也给你们安排了宅子。”
“是,将士们都有地方住,多谢将军照拂。”
“都是自家兄弟嘛。”
刘陵翻身上马,带着他们朝官衙走去,张武凑过来,低声道:“城内负责管守军的那个校尉,在昨夜散了之后,又派下人过来找我,说是请我过些日子有空去他家中聚聚,怕是有心要拉拢。”
“咱们本就是外来的,他们私底下搞些小动作,倒也正常,这事先记着吧,到了有必要的时候,倒是可以拿出来说事。”
张武微微颔首,城内那些官吏不知道他本就是出身宋军,因为怕回去之后被人拿来顶罪,所以靠在刘陵名下,一步步慢慢朝上爬,要是现在就不知死活地折腾怕是会活不长。
刘陵嗤笑一声,吩咐道:
“城内百姓人口大少,我要你这几日把征兵的事放出去,数目多了,我知道你也难做,
所以我要你做两件事,
一个是分派骑兵出城,搜寻城外那些溃卒、流民,告诉他们到了容城,我可以给他们每人一份安家钱粮。
二个,就是征兵,至少要在城内征发出三百青壮作为新卒,刀兵甲胄的事情我去跟上面索要,你就负责这些。”
张武连连点头。
青壮本就不多,但刘陵还是要将他们尽量征募到军队中,是因为昨天已经从一些人口中套出了话。
容城的“本地支柱产业”主要有以下几项:
走私、贩马、窑子。
对应的是城内几个大小帮派,前两者其实是一个性质,但负责走私的“车帮”和贩马的“马帮”互相不对付,开勾栏窑子的“花帮”除了皮肉生意,此外则是连赌博也一块承包。
车帮专门把大宋的商货走私到辽国贩卖,或是将辽国的皮毛药材之类的商货转运到大宋。
马帮就是单纯贩马,低价收购辽国的劣马,将它们高价卖给宋人,偶尔也会有些好马,但那是为了讨好宋人的权贵才特意搜寻来的。
这三家是大头,其余的一些小帮派,也只是挂靠在他们手底下混饭吃。
而且容城离宋国边疆极近,这里面或许也有大宋安插的人手。
在勉强弄清楚容城的情况后,刘陵有一种上任鹅城的感觉,自己手底下如马蜂窝一般,看谁都像是黄四郎。
自己手里那四百战卒,明面上实力最强,但过江龙和地头蛇谁更厉害,还得看接下来如何发展。
宋人和金人还在谈判,在这段时间内,自己便要一直坐镇在容城,若是可以的话,他倒是想趁这个机会在容城狠狠捞一笔。
刚到官衙,门口就站着三四个身穿绫罗绸缎、一团和气的中年人,见到刘陵策马而来,明明后者并未见过他们,但这几人却立刻笑容满面地迎过来,躬身施礼。
“这位想必就是小刘将军了吧,早听说将军神射威名,我等小民好生敬佩,昨日是知县他们设宴,为您接风洗尘,小民无官无职,虽然钦佩将军,也不敢贸然近前打扰。”
刘陵看着这几人,很快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小民陈凉,旁边这几位,分别叫曹梦之、胡”
“本将军还有事,诸位若是为我接风洗尘的话,那我也就心领了。”
刘陵自始至终坐在战马上,看着几人表演,看他这般倨傲作态,几人对视一眼,其中几个眼里有些不满,而一直在说话的陈凉,则是依旧热情道:“也对,是小人冒昧了。”
他挥挥手,旁边有人递来一个木匣。
“我等身份低贱,但在这城中,也还有几处产业,听说将军杀辽狗,心里钦佩,此外无以为敬,便和这几位商量了一下,各自拿出一家铺子,送给将军,里面的人手、管事,也都一并奉送给将军!”
陈凉很是豪爽地笑道:“这份见面礼,不知道将军可否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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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栽赃
只有掌握的那些技能、知识,多少还留在脑子里。
唯独,对“人情世故”四个字,他自始至终没什么深刻认识。
面前这些以陈凉为首的人,无疑是城里那些地头蛇,刘陵还没来得及去找他们,这些人就自己找了过来,而且还这般热情。
当着他们的面,刘陵打开了木匣,里面放的是一张张地契和卖身契,代表的,是那些铺子和里面的管事下人。
“这般厚礼,刘某如何敢收下,诸位,要不然还是拿回去吧?”
陈凉看刘陵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揣度他这是接受了,连忙笑着道:“有将军镇守容城,咱们这些小民也能放心过日子,这点东西不成敬意,聊表咱们的孝心嘛。”
刘陵嗯了一声,将木匣收好,递给旁边的张武,点点头。
“你们的孝心,我看见了。”
见他点头,旁边一个中年人大喜,连忙道:
“那,小人也正好有几件事,想跟将军您说.”
“住口。”
陈凉立刻喝止他,转头看向刘陵,又是一副笑脸。
“再过五日后,便是正月初一,小人的犬子娶妻,宴请宾朋,可巧将军您这等贵人来了,还请将军您到时候能赏脸来喝杯喜酒。”
那中年人也是一家掌柜的,想着送了礼,就立刻催着让人办事。
但陈凉知道天底下没这样的规矩,当面送礼还好,可这几家生意上的事都不是几句之内就能谈好的,你要是想着用几张地契就把这年轻将军收买了,颐指气使地教他做事,那肯定会起反效果。
不如找个借口,到时候请刘陵过来赴宴,好吃好喝招待一番,大家坐下来慢慢聊。
想到这里,陈凉脸上笑容恭敬,拱拱手道:“将军来官衙必然是有公干,小人就不叨扰了,过会,就让管家送份请帖过来,还请将军您务必赏脸。”
“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才给自己送了几家铺子,刘陵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便点头应下,等这群人散了,自己便走进了官衙。
官衙的前堂,一般是用来断案判决,再者就是起个议事厅的作用。
萧知县住在官衙后宅,管家说他此刻还在睡觉,刘陵摇摇头,问道:“容城的公文案卷,一般都放在哪儿?”
“都在官衙府库里面堆着,钥匙在黄主簿手中,小人现在就替您找他过来。”
“不必了。”
刘陵伸手拨了一下锁头,笑道:
“萧知县睡得正香,黄主簿怕是也有事,一时半会来不了,没的误了我事情,我急着看案卷。来,把它砸开。”
“这”老管家一愣,当即想要阻止,旁边张武早就顺手抄起一块碎砖,推开老管家,对准锁头狠狠两下,直接砸开了锁。
推开门,一股腐朽的味道迎面扑来,刘陵微微皱眉,看到里面的书架上堆满了案卷文书,走过去随意拿起一本,依稀认得是账簿,随意翻看了几页便丢开,又拿起另一本查看。
当萧知县终于从小妾身上爬起来的时候,披着衣服匆匆跑出来,看到走廊上站着数十名膀大腰圆的兵卒,为首的张武拦在他面前,萧知县瞥见他腰间的佩刀,不敢乱来,只好赔笑道:
“这位小兄弟,劳烦让一下,我要进去跟你们刘将军说话。”
“将军在看案卷,无事不得打扰。”
张武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
萧知县一愣,心里骂了一句,抬头看见刘陵拿着几本簿册缓缓走出来,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哟,起这么早?”
刘陵看到他那副模样,心里早已经开始组织话术,片刻后,不等萧知县回答,就扬起手里的簿册案卷。
“来得正好,知县,本将军刚才看到了点有趣的东西,想找你聊聊。”
“抱歉,我得先写点东西。”
刘陵拍拍一名兵卒,道:“去房里面,把纸笔都替我拿出来。”
“诺。”
看见刘陵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萧知县只觉得浑身都开始发寒,而且他还记得,昨夜喝酒的时候,你刘陵还亲口说过自己不通文墨,大字不识!
“刘某不通文墨,这封信,请萧知县代笔吧。”
“.好。”
纸笔都拿来了,萧知县的手有些发颤,他深吸一口气,笔尖润了点墨,准备开始写。
“某年月日,容城马商胡安私通辽人,从其手中购得驽马二十八匹,贩往大宋国内,临行前因为琐事,杖杀一名婢女,将其尸首带出城外掩埋。
婢女的妹妹偷逃出胡家,在官衙鸣鼓告状,你收了胡家的贿赂,判处其妹为逃奴,驳回诉讼,将其交给胡家,不久后其也被胡家蹂躏致死。”
萧知县的手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他不知道刘陵为什么忽然提起这种事。
而且,他倒是清楚记得这一段案卷上面分明不是这么写的啊!
哪怕是他收了贿赂,伙同胡家一起胡作非为,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罪状当日记一样老老实实记在案卷上吧?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明悟,刚开口要质问,看见刘陵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
“萧知县,刘某只是武将,民事这方面,还得是你来管,但没想到却是出了这种事,啧,刘某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可是下官做错了什么,将军何苦要栽赃我等?”
萧知县咬牙切齿道。
他算是听出了刘陵语气里的有恃无恐。
诚然,案卷上不是这么写的,刘陵手里拿着的可能甚至也不是那几分案卷。
但,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是说到郭公面前,那他也只会相信我说的。”
我上面有人!
刘陵欣赏着萧知县的脸色,笑着揽住他的肩膀。
“如今大宋和金人正在何谈,估计很快,燕云之地将归大宋所有。
而萧知县您这些年来在容城劳苦功高,我倒是愿意为您报点功劳上去,要是再加上打点,您这小小知县,往上抬一抬也不是没可能。”
刘陵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萧知县眯起眼睛,心里盘算起来。
是了,这刘陵是郭公的心腹将领,兴许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
“请将军明示吧,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