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甲,马铠,长枪,佩刀,弓箭,全都是尽可能地装备。
刘陵最开始养起来的那千余名正儿八经的重骑兵,甚至做到了一人双马的待遇。
三千铁骑出现在城外的时候,城头上的夏国贵人们,仿佛感觉到有一只露出獠牙的猛兽,正嗅着自己的咽喉。
在夏国的京城外,万余名底层士卒忽然鼓噪起来,在几个“忠于大夏”的将领率领下,背对京城,面向那三千镇远军骑兵。
为首的是一个李氏宗族子弟,已经四十多岁了,他本可以默不作声,随波逐流。皇帝的位置固然轮不到他,但他可以跟在其他人身后捡好处。
可是这国祚危难的时候,他毅然站了出来。
“放肆!逆贼!”
耶律皇后站在城头上,看着那些本该被她的命令约束在军营里的夏人将士,眼里露出浓浓的愤怒,以及些许的.无力。
她是知道镇远军具体兵力的,而根据哨骑的汇报,她也知道城外的镇远军骑兵,此刻不过才堪堪三千。
三千,打一万多?
“嵬名兄弟,将士们都有点按捺不住了。”
说话的,是两个夏人将领,听着哨骑反馈回来的报告,他们两个并没有立刻出兵呼应那些同袍。
姓嵬名的年老将军神色平静,他喝了口茶,平静道:“按捺不住,也得给我按着。”
在他面前那个中年人微微皱眉,随即沉声道:“只要镇远军稍有半点退却,我会立刻率军出击。”
嵬名老将军默不作声地喝着茶,不反对,也不同意。
“报!”
“夏人城外左军大营营啸,有兵卒冲出来,对着我军结阵!”
“夏人京城外一处营寨叛乱,其守将率军冲出营寨,意欲与我军交锋!”
“报!”
一声声军报传来,仿佛兴庆府的十万多夏军已然包围了自己,准备瓮中捉鳖
刘陵听着哨骑的汇报,综合各处消息,估摸着那些叛乱的夏军士卒最多不过万余人,而且其中几乎没有头人率军加入,只是几个中层将领自发组织起来的。
这倒也正常。
夏国的京城沉默了,城头站满了贵人和军将兵卒,前者神色难看,毕竟,他们已经算是带路党了,与镇远军的谈判也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若是这时候镇远军主帅战死在这边,那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但,人终究是有心的,作为夏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希望刘陵赢还是输。
毕竟,他们最擅长的只有闭上眼睛等结果。
各处都跟他们一样,在等着结果,夏人右厢朝顺军司的兵马在京城另一侧,那边不知道为何,此刻也没有主动派援军过来。
风卷着尘埃翻滚,一遍遍地拂开旌旗。
万余名夏人叛军此刻开始进军,那几个鼓动士卒起事的将领很清楚自家士卒的缺点,再加上这支军队里很多人都不是同一个营里的兵卒,号令不齐,他们干脆没有过多指挥,只是给了底下大小军官一个方向,让他们带着手底下的部曲冲。
一万多人高呼的声音几乎震天动地。
“你,镇着中军。”刘陵道。
赵鹤寿默默点头,他知道自己只有左手,做不了多少事情,在刘陵准备策马离开的时候,赵鹤寿在后面用左手抽出刀指向天空,高声吼道:“我军万胜!”
“万胜!”
汹涌的声浪在镇远军骑兵阵列中传开,前排的重甲骑兵开始解下长矛马槊,锋刃闪动寒光。
“万胜!”
马蹄踏起尘埃,传令骑兵的嘶吼声在各处响起,无数阵列开始缓缓移动,镇远军的令旗在战场上一面面展开。
“万胜!”
战鼓声轰然而起,刘陵戴上兜鍪,透过兜鍪的小孔看着前方。在他头顶,主帅大纛汇入即将冲锋的前军阵列中,刘陵握紧马槊,左手握拳用力锤在胸前甲胄上,跟周围的骑兵一同高吼。
三千甲骑,正面撞上了一万多夏军步卒,在其他人的心里,仿佛响起了沉重的撞击声。
城头上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惊呼声,耶律皇后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眼神忍不住追寻着那面大纛的所在位置。
嵬名老将军放下茶杯,他站在军营的箭塔上,愣愣看着战场的方向,握紧栏杆的手过分用力,已经暴出几根青筋,只看了片刻,他就颓然低下头。
甲胄的碰撞声和马蹄声形成了诡异的乐律,叛乱的夏军起初占据战场的大部分,镇远军骑兵是武装到牙齿的甲骑,对面只是一群无甲的农民兵,就连防御骑兵冲击阵列的长矛军都没有多少。
大部分夏卒,持盾提短刀,身上无甲。
他们很勇敢,因为在国家蒙受羞辱的时候,这些士卒敢抛下一切,反抗上官,自发地组织起来,只为了眼下与攻入他们国家的敌军厮杀一场。
但当最前排的镇远军骑兵直接碾入他们的军阵中时,夏卒头顶的天光顿时黯淡,到处都是他们同袍的惨叫声。
蒙古军有一种很出名的战法,就是利用弓骑兵的机动性不断放箭,待得敌军步卒军阵溃散后,再度进行冲锋追杀。
防守严密的步卒军阵,足以让敢直接怼脸冲击它的骑兵付出惨重代价。
在眼前的战场上其实也是这样,全面铺开、占据了大半战场的夏军,其领头的几名将领希望形成步卒军阵纵深不断消磨镇远军骑兵的冲击力度,然后合围进行剿杀。
但他们对于底下兵卒的战斗力认知严重不足。
夏人向来号称民风彪悍,但若是只剩下这一点的时候,燕地的人会告诉他们什么叫真正的民风彪悍。
主帅的大纛随军凿开了夏人的前军,继而是中军,后军。
城头上再度一阵惊呼声,不少人吓得连滚带爬跑下了城头,因为城墙前只有那万余名夏军挡着,镇远军骑兵杀穿了万余人的军阵,自然也就到了城墙面前。
刘陵透过小孔看到了城墙,他知道自己已经策马站在夏人的京城外。
他仿佛看到那些夏人权贵惊恐的目光。
所以当着他们的面,刘陵大声喝令,命令再度传递开,胸前甲胄和战马都已经沾满鲜血的骑兵们拨转战马,背靠夏国都城,再度冲入了战场中。
耶律皇后看见一个夏人兵卒被擦肩而过的镇远军骑兵一刀砍掉了整条手臂,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张嘴似乎要哀嚎,但随后而来的另一名镇远军骑兵直接用长矛破穿他的胸膛,将其整个人挑起。
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战鼓声一响,两军开始毫无花假地对冲。
然后,仿佛快刀砍肉,战场从中间撕裂开,夏军被直接分割成了两段,镇远军骑兵返过身再冲,夏军分成了四段,直至战场满地尸骸断旗,再无一面能立起的夏军旌旗。
一群废物。
你凭什么不服?
你,为什么还敢反抗?
镇远军旌旗投落下的一片阴影中,仿佛有一头巨兽缓缓睁开眼眸,流露出无尽的暴怒。
刘陵策马转身,他摘下兜鍪,第一次完整看见了夏人的城池。
好破烂。
这是第一个念头。
大宋的京城虽然露出了一种浮夸的气质,但不可否认,它确实对得起宋人的经营,整座城池当真是恢弘壮丽。
“万胜”的吼声直逼城头而来,耶律皇后定了定心神,声音嘶哑道:“开城门。”
战场上不是没有镇远军的尸首。
那万余名叛乱的夏军在镇远军铁骑下被碾成血肉齑粉之后,一部分镇远军士卒跳下马,把战死同袍身上的甲胄解开,然后把尸首抱在怀里重新上马。
当他们瞪着杀红的眼睛看向周围时,原本部分觉得镇远军骑兵才杀过一场肯定已经没力气的夏人军将们顿时熄灭了心思。
京城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城门的守将战战兢兢地带着一小队兵卒跪伏在城门处,马蹄声不断经过他的身边,但这名本来也热血上头想要出城跟镇远军厮杀的守将无比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候软弱了。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跪在城门处,不断撅高自己的屁股。
耶律皇后看着根本没客气直接进入城中的镇远军甲骑队伍,她抿了抿嘴,示意侍从带自己过去。
宣和六年十月二十五日,
夏国,
京城外有大风,风自燕地西来。
“砰。”
兜鍪直接砸在地上,刘陵身上的札甲被宫女慢慢解开,落在皇宫的地面上,不断地发出沉闷声响,解完甲胄后,两个宫女手上都沾了不少血迹,一脸恐惧地退开。
耶律皇后跪坐在龙案后,目光冷冷看着这个男人。刘陵没有刻意礼貌,直接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示意旁边的宫女给自己搬来个绣墩坐着。
耶律南仙对臣民说是国主李乾顺杀了太子,无情无义,但她怎么可能不清楚儿子李仁爱到底是死在了谁的手里。
这个男人和他的军队。
但仇恨涌起的时候,城外万余军队被镇远军骑兵一遍遍残忍撕碎的场景顿时在她脑海里出现,耶律皇后闭上眼睛,睁开的时候,勉强露出几分笑意。
“论亲属,我也该是的姑姑。”
刘陵娶辽国公主耶律余里衍,各国基本上都知道。耶律皇后这时候自然也会把这层关系赶紧捡起来用。
但在她的注视下,刘陵微微摇头,开口道:“皇后娘娘。”
耶律南仙眯起眼睛。
“本来说好了降,但你忽然在城外来这么一出,本帅,需要你给出一个解释。”
“你跟本宫要解释?”耶律南仙的胸膛重重起伏了一下。
刘陵看着她没说话,嘴角甚至露出一丝笑容。
耶律南仙立刻道:“都是底下军将自行生事,本宫先前也未曾有过耳闻。”
“未曾有过耳闻?”刘陵在她的注视下,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然后竖起来,轻轻吹了口气。
“都是成年人了,说话过过脑子。”
“真的跟本宫没关系!”
刘陵站起身,来到耶律南仙面前,感受到那股凶横的气势扑面而来,她身体顿时绷紧,下意识地低下头。
“京城外一战,本帅的将士这次死伤了二百多个,不管是其中哪个,就算你夏国用一千个人换我一个,我都不能容忍。”
耶律南仙的呼吸急促了一些,道:“女子,钱财,都可以给你,作为.补偿。”
“哦?”
刘陵微微弯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感受着细腻的手感,啧了一声,然后,才对上那双又羞又恼的眼眸。
讲道理,耶律南仙这时候才三十多岁,在古代这边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但身居皇后高位,在今年之前,她还挺受李乾顺宠爱,所以保养的极好,身上那股子人妇的韵味仿佛能流淌出来,一举一动,风情摇曳。
刘陵想起了李清照。
易安居士今年四十出头,脸还是较为清瘦秀丽,但也能明显看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已经开始衰老。
容貌上,确实已经不能相比,气质上,一个出尘,一个妩媚妖娆,自己还是更喜欢后者。
“刘刘公,还请自重。”耶律南仙忍耐着心里的火气,冷声道。
“如果我不呢?”
“宫中也不是没有将士宿卫的,本宫”
“本帅三千铁甲尽在城中,屠不了夏国京城,屠你一个皇城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听到屠城两个字的时候,耶律皇后顿时放下了所有矜持和不满,再度想起了城外血腥的场面,手微微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