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另一处,刘陵看着军报,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在他面前,几名将领全都俯身拱手。
“郭药师要梭哈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刘将军说的是什么,刘陵想了想,道:“传令下去,立刻点起军中骑兵,今夜随我去高粱河,高凤赵鹤寿,你二人带着剩下涿州军和那些救出来俘虏,以及常胜军将领的家眷们,明日一早立刻离开燕京,去高粱河与我汇合。”
“诺!”
“马上就派出使者,准备和常胜军交接。”
北面,有金人的大军,以居庸关为主的长城,本来用于防御外族,但现在,却是被金人彻底占据。
打出长城,封狼居胥,是无数将领梦寐以求的功业。
金国境内,如今正不断有叛乱掀起,随即被金人一次次的踩住,践踏。
契丹人和奚人部落,乃至于西夏地方和夹山后面的大草原,初期反抗都极其强烈,金国境内,此刻又爆发出缺粮的问题。
南面,本应该攻下平营滦三州就大部分撤回去的军队,现在却因为事态失控,不得不继续驻守,国内甚至还得再朝那儿增兵。
所以也就产生两种可能。
郭药师的四千精锐北上突袭,要么是被堵死在长城内,直至覆军杀将,要么,他将会成为压垮金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越往北面,天气仿佛回到了严冬。
郭药师策马扬旗,对着周围的人高吼道:“金人欺我太甚,今日北伐,不仅是为了接应我大辽皇帝陛下,也是为了报仇!诸君当随我北出长城,直捣黄龙!”
第96章 收降常胜军
高粱河,常胜军大营。
大人物做事情,往往都需要一个理由,譬如说杯声斧影,那已经就跟掀桌子差不多了,而且当一个人开了头,底下的人,也都有可能要去学。
凡事留一线嘛。
当打着刘字旗号的一小队骑兵来到常胜军大营门口的时候,甄五臣等留在大营里的常胜军将领全都站起身,面面相觑,却没人主动说赶紧杀了他们。
当郭药师离开的时候,他们头上就没了能一声令下让大家伙开始做事的老大。
威望,看似虚无缥缈,实则真正要用的时候,绝对不能没有。他甄五臣也是郭药师的心腹和手下,在军中的地位也很高,但偏偏就是一直替郭药师做事,使得他的威望较为一般。
哪像现在一面猩红色的刘字旌旗立在军中,就已经引得不少士卒欢呼起来。
两年时间,不仅是三军统帅和军将都认识刘陵,燕地上下,又有谁没听说过刘将军的名声?
甄五臣看着那面旌旗,心里想起了郭药师临走前说的话。他现在是军中名义上的首领,但此刻,他选择对着那面旌旗低头。
一万五千多在郭药师离开后就躁动不安隐隐有崩溃和兵变前兆的常胜军,此刻大部分人居然也都安静下来,按捺住心里的烦躁,静静等候。
三月将过,寒冷消逝,高粱河面的凝冰在慢慢融化,仿佛一阵无形的春风,已经从这里先行吹过。
路边的树上不知为何插着一把短刀,把手处锈迹斑斑,一名士卒将其拔下带回,递到刘陵面前。
“将军,前面的村子上下八十余口死的一个不剩,大多是老弱妇孺。”
“那就.绕过去。”
“诺!”
随着燕京城破和郭药师的离开,原本勉强支起来的燕山府框架,此刻彻底崩塌,燕山府以北的三个县很快就降了金人,乱军和流寇趁势在各处肆虐。
面前村子里的惨案绝对不是个例,燕地这几年本就饱经战乱,现在只不过是又将两年前的一幕重演。
王安中策马来到他身边,问道:“莫非是金人做的?”
“也有可能是宋人。”
王宣抚也知道自家军队从上到下到底是什么尿性,被这一句话噎住,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斟酌着词句,问道:“为何要去高粱河?”
“我没兵。”
“对,本官不是说你有病,我就是想知道”王安中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河北口音,补充道:“现在你要么是继续跟金人,要么就是赶紧回涿州去守着,高粱河那边,我听说有常胜军”
“对啊。”
“他们不是郭药师的兵马?”王安中心里一急,喊道:“你要去送死么?”
刘陵对旁边挥挥手,两个兵卒过来,把王宣抚的马往后牵,然后让他下马,直接塞进了马车里。
燕京城在身后缩成了一个小黑点,直至彻底消失,顺着高粱河上游一路往南走,到了中午的时候,终于碰见了常胜军的哨骑。
被人带过来后,哨骑跪在刘陵战马面前,说大营里现在一片混乱,请刘陵赶紧过去。
韩世忠深吸一口气,擎起刘字旌旗,匹马单枪来到大营面前,高举旗帜,吼道:“刘将军来了,营中将士,速速开门迎接!”
高喊了三声,营门打开。
里面露出一群甲士,甲胄在阳光下反射出阴冷的光芒。
甄五臣抬起头,咬咬牙,看着在那名涿州军骑兵身后,有百余骑正在缓缓靠近,他仿佛也感受到,有一道平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人群分开,甄五臣和两名将领走出来,对着韩世忠喊道:“常胜军上下足有数万大军,既然刘将军要我等降,那我也有些话,要跟他说完了再降。”
韩世忠没有转身,他抬起手,身后那百余骑也随之停止前进,看到这一幕后,甄五臣眼皮跳了一下。
“先降再说话。”韩世忠骑在马上,平静道。
甄五臣默然片刻,没等身边两个将领反应,就立刻对着远处躬身施礼。
“罪将甄五臣及部曲三千,愿为刘将军效死!”
身旁两个常胜军将领都懵了,看着把腰几乎弯到极限屁股完全撅起来的甄五臣,两个人在心里暗骂一声无耻,先后躬身施礼,大喊着愿降。
“我等愿降,愿为将军效死!”
领头的三个全都喊着降了,身后各自的部曲随即跟着躬身俯首。
“愿为将军效死!”声浪掀起,高粱河激起几朵浪花,水面颤动。
马蹄踩在河边松软的泥土上,声音沉闷,三个人,都看见马蹄在自己跟前停下。
刘陵翻身下马,笑道:“都是同袍,何须多礼,尔等今日奉我为将军,那就要用心效力,来,都站直身子,让我熟悉熟悉。”
“诺!”
三个人站直身子,身后的大群兵卒也都跟着站起身,刘陵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又很快收敛,示意三个人在前面带路,自己目不斜视地跟在后面,偶尔看到士卒的目光,也是平静地看过去,然后微微一笑。
如果没有郭药师搁背后做推手,自己现在的兵马至少也得有五六千人,而且其中半数都是历经过大战的甲士。不过么,现在也不差了。
一万五千兵马,纵然今日之后,也有叛逃和开小差溜走的,但刘陵自信,在他依然可以稳固保证常胜军钱粮和待遇的前提上,仍然能够留住大部分人。
加上自己的涿州军,足有两万将士,其中战卒占了大部分,连带着把辅兵民夫加进去,他马上就可以对外号称雄兵十万!
当初郭药师投降的时候,带着易州涿州和八千常胜军,而他刘陵现在号称十万,揽燕山府及数处州地,那时候就不是他求降了。
甄五臣等人在前头带路,刘陵跟着,来到了帅帐里,几个将领转过身对着刘陵再度躬身。
刘陵不用他们教,就迈步朝着主帅才能坐的位置走去。
虎皮的椅子,坐着还算舒适,刘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桌子,发现积攒了很多文书和军报,随后,拿起其中一封看了片刻,默默拿在手里。
“传令下去,全军拔营。”
甄五臣既然已经低头,那么就决定把自己捧哏的角色演好,但还没等他开口,在他身后,跟着刘陵来的两个将军,一个瘦削,一个断手,此刻都上前一步,躬身施礼。
“将军,去哪儿?”
甄五臣在后面看着迫不及待站出来抢他活儿的赵鹤寿和高凤:“.”
刘陵慢慢抚摸着桌上那只做咆哮姿势的白玉老虎,轻声道:“燕京。”
第97章 完颜宗望,我是来谈条件的
韩世忠觉得自己进了涿州军后,能看到的风景一下子就多了无数。
刘陵离开燕京,等于是将其拱手让给了金人,但现在一得到常胜军,他马上就要回去。
可是城内金军也有数千,听说金人比辽人还能打,守着城池大概是没问题的吧?
再者,这股子刚舒服完就开始劝姐儿从良的劲儿,实在是.
韩世忠心里疑惑,默默跟在刘陵身边也没敢多问。另一侧,甄五臣和另一名常胜军将领策马跟过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甚至在看着韩世忠时,也分了一点笑容过去。
刘陵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甄五臣下意识压低声音,道:“将军.”
刘陵没有回头。
甄五臣愣了一下,立刻道:“大帅。”
“何事?”刘陵开口了。
倒不是他还没彻底收揽人心就开始拿捏架子,有些调子一开始就应该提的很高,因为一旦低了,以后就很难再抬上去。
“军中钱粮虽然还有,但已经开始.”
“钱粮,接下来会由我供着。”
“谢”
“别急着谢。”刘陵伸手揉了揉战马的鬃毛,目光看着前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要让军中将士,知道他们现在是吃谁的,用谁的。”
“诺!”
甄五臣的心里顿时安定不少。
除了郭药师走后群龙无首,钱粮难继也是个重要因素。一万五常胜军想要找个下家其实很容易,但军中不少人都清楚,只有抱团,大家拿到手的利益才能更多,但无论选择大宋还是大金,都不如选择刘陵来的好。
因为,他是自己人。
跟在他身后抱团,让他代表所有人的利益去跟宋人金人交涉,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刘陵在蓟州被暗算了之后,这次回来杀了郭药师全家,余者不论,对于其他的常胜军家眷,则是直接释放,也更使得军中对他敬畏和感激。
常胜军出现在城外的时候,完颜两兄弟跑上城头,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尤其是在看到军中那一面刘字大纛的时候,心里的惊愕已经无以复加,甚至有一种无能的狂怒在涌现。
“怎么可能!”
完颜宗弼手按在冰冷的城墙上,有些难以置信地大吼道:“常胜军怎么可能几天之内全都归他所有?”
“常胜军毕竟是辽人。”宗望死死盯着城外几乎望不到边的军队,片刻后才放缓声音。
“他刘陵也是。”
相比于默默准备开始厮杀的金兵,完颜兄弟俩知道的消息和内情更多一些,但尽管如此,依旧有些难以理解。
刘陵不愿降金,有可能是他脑子不好。
但为什么上万常胜军都要跟着他一块发疯!
完颜宗弼看着城外的兵马,心里也忍不住一阵的嫉妒,他带着数千金军奔袭燕京,靠的还是自家兄长和自己身份的作用,而且军中大部分中低层军官,其实都是按着经验做事,而不是他的指挥。
宗望先前在刘陵面前表现出来的释然和拉拢,此刻则全都消失不见,看着城外缓缓散开的军阵,他折断了手里的箭矢,一字一句道:“若此人再不愿降,我定要为国家杀此大患。”
城外,刘陵随意挥挥手,顷刻间,如同大风刮起,军中无数旌旗令旗开始疯狂挥动,大量的军阵朝着城墙推进,成群的弓手开始拈弓搭箭,箭矢对准天空,只要旁边军官一声令下,就可以开始抛射箭矢。
城头安置着床弩,城外,则是开始拉出车,城内外都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一小队骑兵打着旗号来到城墙前,对着城头射上一封书信,一路呈递到宗望面前,他拆开看了片刻,忽然低声道:“兄弟,我这几日太忙忘了问你。你来的时候,国内到底是怎么个样子了?辽主,究竟抓没抓到?”
完颜宗弼回忆了一下,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