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末年做藩镇 第35节

  赵鹤寿右手的袖子里面空荡荡的,先前为了从石门镇里逃出来,他也花了一些代价,现在,他倒是找到了一个发泄怒气的途径。

  “前面怎么回事?”

  “咱们面前应该是胡睹衮的军营,这人以前只是个小校尉,被王安中提拔了起来,他对面,应该就是刘将军的队伍,刘将军大概不敢动手,正在跟胡睹衮交涉。”副将策马立在他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很快就有了决断。

  “杀进去,一个不留。”

  赵鹤寿啐了一口,冷冷道:“胡睹衮私通金人,罪证确凿,咱替大宋除了这奸贼!”

  “喏!”

第53章 满川龙虎举,犹自说兵机

  在这年代当丘八可不是一份受人尊敬而又体面的工作,他们手里拿着的刀,很多时候不只是对着敌军,有时候也会对着“自己人”捅过去。只要.符合利益。

  当对面军阵骚乱起来的时候,刘陵手下的一名骑将带着几名骑兵迂回绕过去查看状况,但很快,就有一小队陌生的骑兵大喊着来到刘陵的军阵面前,被人一路带到刘陵跟前,勉强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所有人,提刀跟我上,降者不杀!”刘陵放下弓,抽出腰间的佩刀,身后响起一连片刀刃出鞘的声音,在火光的照耀下,刀身雪亮,如同沉沉夜色中陡然出现了一片雪山。

  马蹄声顷刻间滚滚如雷,胡睹衮手下都是步卒,且已经不得不开始转身对付冲过来的赵鹤寿部,也就等于是将自己的菊花留给了后面的刘陵。

  骑兵们如一道黑色长枪,狠狠掼入其中,随即鲜血飙飞。

  降者不杀是赵鹤寿的要求,但胡睹衮肯定是必须死的,刘陵带着骑兵们嗷嗷喊着冲来冲去,可却一直保持克制,尤其是碰到那种勉强聚集起来重新组成阵势的步卒,他们变得格外谦让,热情地示意赵鹤寿手下的兄弟们先冲,自己不抢人头。

  “刘兄弟!”

  远处传来喊声,赵鹤寿策马而来,身后跟着几个穿精良铁甲的骑兵,大概是他的亲兵。

  “赵兄!”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当初刘陵率军直接逃离了石门镇,压根没管赵鹤寿和其他人的死活,但后者也很默契地没有这一茬,两人互诉衷肠,时不时开怀大笑。

  后面不远处,陈温看着他们,忍不住问道:“上面的人,都是这种样子吗?”

  他父亲陈凉原先是容城商贾,家业其实已经不小了,但因为陈温身子有点小毛病,陈温舍不得儿子,便没怎么让他操持过生意,可平日里说话做事时,还是会教陈温一点东西。

  但商贾之间有什么利益冲突,大家事后还能继续做生意,碰面后也还能乐呵呵地相互问候。

  而这些丘八却能真正做到一言不合就抽刀砍人。

  张武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觉得陈温软弱,他擦拭着刀身上的血迹,漫不经心道:“这叫有脑子,当然,也有些人不是这样的。”

  胡睹衮的尸首被找出来时,已经被战马践踏的体无完肤,一名骑兵用绳索套在尸首的腰部,纵马拖着尸首飞奔,周围看到这一幕的骑兵们则发出欢呼声。

  “把你队伍里的钱粮清点清点,留一份准备送到燕京去,你派个心腹督运,至于你,”赵鹤寿点了点刘陵,“大帅说,有些事要跟当面谈谈。”

  “放心吧,你没犯错,大帅应该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瞥见刘陵的脸色,赵鹤寿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心里暗笑一声,觉得刘陵这厮毕竟年轻,听到上官找他有事竟然觉得害怕。

  “你抓紧点,实在不行就留人在这清点,我的兵卒也可以留给你护送钱粮回去,但你得尽快跟我去燕京。”

  “知道了。”

  等赵鹤寿策马离开后,刘陵立刻看向陈温。

  “你留在这。”

  不等陈温回答,他就飞快道:“尽可能地把粮食和盐留下,至于说金银铜钱还有布匹那些都随便,额外挑出三车金银珠宝,我要拿去送人,一定要挑好的。”

  陈温倒是没想着拒绝,在之前和刚才几场厮杀中的表现连他连自己都觉得有些羞愧,现在刘陵又交给他一件差事,陈温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去办。

  “之前那棺椁里的东西呢?”

  刘陵又看向张武,心里有些舍不得,那些东西绝对都值大价钱。

  张武去把木盒翻出来,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一样没少,便交给刘陵。他一手接过,等赵鹤寿有些不耐烦再度策马过来的时候,刘陵笑着迎过去,装作随意的样子递出木盒。

  “赵兄,这里面有几个首饰物件,不嫌弃的话,算是我送给嫂子的,不值钱,戴着玩吧。”

  赵鹤寿怔了一下,一边推辞,一边慢慢接过木盒,他打开看了一眼,脸上不耐烦的表情顿时全都化作笑意。

  “看来贤弟你这一趟赚了不少东西啊。”

  “这些钱粮不仅得分一大半给郭公,回去以后,也都是发在将士们手里,我哪能剩下多少?就算是摸到点值钱物件,害,去燕京岂不还得上下打点一番?”

  刘陵说到这里,装着不安的样子,问道:“赵兄,您是郭公的心腹人,能不能给愚弟我透点意思,郭公这次喊我过去,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

  赵鹤寿看着那木盒里东西的份上,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索性也就说了出来。

  “还不是那张觉的事情,这不知死的偏要去撩拨金人,现在兵败,自己又逃到了燕京,眼看着快要年末了,金人的使者一次次过来索要。”

  “那朝廷的意思呢?”刘陵脸上没什么表情,张觉这事自始至终都是大宋朝廷的决定,他刘陵一个小小地方守将,在这其中捞不到好处,也没有任何话语权,所以一直默默看着这事发生,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张觉的事情闹起来,朝廷就得一直焦头烂额,也就顾不上折腾他刘陵了。

  赵鹤寿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王知府的意思,是要拿个跟张觉相貌类似的首级送给金人。”

  “这不是脑子有病?”

  “这话从何说起呢?”赵鹤寿有些吃惊,道:“虽说郭公也认为勉强,但也觉得是个好法子,朝廷一定要张觉,现在收留他,金人一来索要,却又把他直接交出去,岂不是寒了大家的心?”

  他摇摇头,感慨一句:“看来这朝廷也不算太过没脑子。”

  “郭公要跟我聊的只有这事?”

  “好像还有一件,”赵鹤寿摇摇头,“只不过他连我也不肯告诉,只是让我喊你一定尽快赶到他身边。”

第54章 我就是说着玩的

  自燕京一战以来,大致分为两条时间线:

  一,郭药师以易、涿二州投降,到奉命担任同知,镇守燕京;童贯被迫致仕,继任者谭稹一边操手张觉的事,一边打算建立一支兵马,与常胜军分庭抗礼。

  二,张觉以营平滦三州投降,大宋朝廷因为金人还没将剩下几处州地交还过来,怕他们以此为借口不给,只能私下给予张觉钱粮犒军,不敢明面上出兵帮助。

  事实上在张觉与金国二太子交战时就已经溃败,逃回平州的时候又因为城池附近有金人的伏兵,仓促之下连城池都回不去,只能逃到燕京避祸。而后平州守将张敦固率众死战不降,最终平州被破,张觉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而这段时间差不多也就是郭药师率军在蓟州一带抵御萧干和辽国残部的时候,因为某些原因,萧干这次被击败的时间比历史上早了不少,但结果没变。

  而张觉一事中,最让大宋朝廷棘手的问题在于,他们和张觉的书信往来都被金人截获这儿其实也存疑,毕竟金人只要听到点风声,不管有没有搜到类似的书信,都可以拿这个当借口恐吓宋人,继续敲诈钱粮土地。

  郭药师应该一直疲于应对王安中和谭稹等人,不知道在这事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当刘陵被管家邀请到大堂坐下喝茶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小雪,郭药师披着黑色大氅踏雪而来,身后跟着两个佩刀的健硕亲兵。

  刘陵放下茶杯,起身施礼:“末将见过郭公。”

  “不用多礼,”郭药师摆摆手,坐下后随口问道:“你的胳膊好了没?”

  “早就好了,可以开弓握刀。”

  “年轻力壮,身子养的快,”郭药师微微颔首,随口谈论了几句,忽然话锋一转,“你这次过来,可看见燕京城里的情况了?”

  “大不如前。”

  刘陵曾在燕京城里住了一段时间,晚娘将家里操持的很好,哪怕那些日子里,城中各处颇有些兵荒马乱的景象,但也依旧算是繁华之地。

  而现在,当他再度进入燕京城的时候,这儿的一切都仿佛在水里浸泡过,破败不堪,处处都传来一股陈腐的味道,为数不多的百姓躲在家里,街上小贩的数量更少,在这国破家亡的大背景下,这座城给人的感觉已经死气沉沉。

  郭药师对刘陵所说的四个字感触颇深,立刻点点头,“若是宋金不复交战,再演当年檀渊之后的百年太平,最后几年,燕京就能慢慢恢复过来。只可惜张觉这事,大概已经触怒到金人了。”

  “那,把他交出去不就行了吗?”

  刘陵的声音有些突兀,郭药师立刻抬起头,两人刚才寒暄的热切氛围消失不见,郭药师眼神几次变换,对着老管家和亲兵挥挥手。

  “出去。”

  亲兵出门后,将门关好,大堂里的光线顿时黯淡许多,郭药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长叹一声。

  “你大抵是不明白咱们的处境。”

  看着一脸平静的刘陵,郭药师问道:“现在的兵马,现在驻守的州地,还有你常胜军大将的身份,都是谁给你的?”

  “自然是郭公您了。”

  “错,”

  郭药师拿起桌子上的地图走到刘陵身边,将手按在地图上标注“宋国”的区域。

  “高官厚禄,这些都是朝廷给咱们的。当然你别以为我是有多景仰朝廷,”郭药师放下地图,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咱们手里握着的兵马虽说不少,可若是真的要跟金人开战,那还远远不够,只能靠着宋国朝廷在后面帮忙。

  现在我军的钱粮都是由大宋供给,你眼里只看到交出张觉万事大吉,但你能不能想想,咱们的身份跟张觉又有什么区别?!”

  郭药师的声音里露出几分愤怒,他身形魁梧,发怒起来的时候活像是一头狮子。

  “金人现在索要的是张觉,但你别忘了,在先前宋金和谈的时候,金人也想要咱们!”

  和谈的时候,大宋之所以交出燕地的百姓,就是为了能留下常胜军这支能打的军队。

  刘陵看着郭药师,似乎从他眼里看到了点恐惧。

  他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接纳张觉,但现在,反倒是转变了态度,很显然是希望能保住张觉。

  为什么?

  张觉、郭药师连带带着整支常胜军都是辽国降人,现在大宋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那接下来就得表现出强硬态度,要不然,他们就会彻底失去常胜军的忠心。

  刘陵能理解郭药师的心情,但这跟他关系不大。

  常胜军将士们本就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郭药师作为他们的首领,明面上亲近宋人,一旦大宋朝廷决策失误,他也得跟着分担影响,在军中的威望也会遭到沉重打击。

  郭药师看向刘陵,“我身边都是一帮脑子里满是**的丘八,刘陵,贤弟,我知道你脑子灵,你帮哥哥我想想,这事你觉得该怎么办?”

  “呵郭公真是言重了,末将哪里有什么好办法,”刘陵淡淡道,“末将听说,朝廷不是准备弄个假的首级送给金人么?”

  郭药师顿时叹了口气,“那些宋人也是脑子坏了,张觉的家眷、旧部都在金人手中,只要让他们辨认就能认出是真是假,怎么可能行得通。我所担心的就是金人太过坚决,一定不肯罢休。”

  看他的样子,刘陵今天要是想不出什么办法就糊弄不过去,他默默思索片刻,道:“只可惜童贯已经致仕”

  “谁跟你说童贯致仕.哦,前不久他就起复了,他也写信告诉我,他奉朝廷旨意重掌山西,为的是找到辽帝与其盟誓,要去联辽抗金。”郭药师咳嗽一声,也觉得朝廷举动有些过于抽象。

  “你一直在涿州,后方消息不通也不能怪你。”

  “.张觉一事,若是末将猜得没错,应该是新任宣抚使谭稹着手操办,或许还有王安中等宋人官员插手。现在金人催逼着要张觉,朝廷若是软弱,就会失去人心,但燕云之地,则是不至于再度开战。”

  “但我手底下的人会对我不满!”郭药师喝道。

  “郭公莫要急躁,”刘陵心里消化着刚才郭药师说出的消息,慢悠悠道:“现在辽人皇帝躲在夹山一带,他们手里还有一个大草原,金人若不抓住辽人皇帝,那就始终很难彻底平定辽国。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贸然与大宋两线开战。

  “已经出来了。”郭药师不明白刘陵的意思,回答道:“童贯和大宋朝廷向耶律延禧许诺盟誓,现在辽人皇帝已经兵出夹山南下武州,只要击溃驻守在那儿的金兵,辽国残部和大宋之间的通道就能再度打开。

  耶律延禧进可尝试收复失地,退可以逃到大宋境内继续他的富贵,他没道理要躲啊?”

  “若是辽人再度兵败怎么办?”

  郭药师皱起眉头,思索着刘陵的反问,“那自然是童贯做事不力。”

  “错,那就等于是金人再无后顾之忧,”刘陵站起身,在发觉自己所掌握的历史知识不够后,根据郭药师说出的信息,再加上已知历史,他很快做出了判断。

  辽国天祚帝夹山之战必败无疑,本身也会一路逃窜,最终被金人抓到。

  “金人可以放心大胆地消化辽国,敲诈大宋,以后若是他们再找到借口,就不再是钱粮能解决的了。”

  “那你的意思是?”

  刘陵冷笑一声,他心里的念头其实一直没变,并不打算掺和到这种事里;现在郭药师在交谈之中已经把能说的消息都说了出来,刘陵也就懒得再去套话。

  他打算故意说点离谱的建议,只要郭药师拒绝,他就能顺势劝郭药师忍住这次常胜军中若是人心离散,反过来也方便刘陵去收揽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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