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惨重的另一项损失则是马匹。
精锐士卒、战马,全都不是求爹爹告奶奶就能现生出来的,但打仗还他娘的就得靠这两玩意。
谭稹说道:“等大捷之后,本官亲自为诸位向朝廷请功!”
底下,大家伙当即很配合的表达了感激,然后又是一番吹捧,哪怕是一路西军的主帅徐徽言,这时候都不得不主动带头说了几句场面话,弄得谭稹心情大好。
两头围堵,四面包抄,其实是地方官衙里差役们最喜欢用的“兵法”,他们的敌人一般是流寇或反贼,谭稹几年前带兵的时候惯会镇压民变,所以把这手也用在了刘陵身上。
就像是走象棋的时候,宁肯一连丢掉几个子儿,也要极其天真的把自己的移到位置上,喊一声“将军”过过瘾。
但也只能过过瘾罢了。
“还有一事,要和诸位说说。”
谭稹的笑容忽然一变,在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不少人脸上还残留着笑意。
“北面传来消息,金人为了呼应我大宋,想要趁这时候南下。结果咱们大宋的老种相公啊,啧啧啧,居然帮着燕人坐镇长城,打掉了金人南下的军兵,甚至俘虏了金人的主帅完颜杲,将其活生生烤死在三军面前,当真是”
谭稹笑了笑,道:“看来在燕蛮子中间待久了,自个也就变成老畜生了,对不对?”
汉王北上锤金国的时候,宋人压根没敢再扑腾,而汉王南下攻宋时,金人就算再怎么也还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又想趁着刘陵不在的时候夺回长城。
完颜杲带着三万多金军猛攻松亭关和周围新建的诸多关隘,期间金人的伤亡极其惨重,又时常断粮。
最后连他本人都绝望了,想要趁夜色带着一支奇兵夜袭,反倒是被早有预料的种师道生擒活捉。
自始至终,金人连个水花都没砸出来。
但在大宋眼里,种师道这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呵,莫说种师中不在这,就算在这,本官也要上疏给朝廷,把他的帅衔给夺了!只可恨种师道那老贼奸猾,居然提前把家眷都转移到了燕地,要不然.”
知道种师道降了汉人后,大宋第一反应肯定是弄他的家眷,结果种家只剩下种师中,出于某些原因,朝廷这时候还得继续用种师中。
只不过,现在这个原因也没了,谭稹估摸着再过不久种师中就要下狱,所以趁这时候,他就可以想办法招揽军中那些与种师中关系不好的将领,提前表露出一个态度。
“谭相公。”
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的姚古开口道,他和种师道差不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将,留在秦凤路聚集兵马的宋将姚平仲就是其养子。
西北将门里面,杨家将早就没落了不知道多少年,曹家也败的快,算起来,种、折、姚三家反倒是一直存续着。
姚古雪白的胡须颤了颤,声音嘶哑:“种师中毕竟忠于大宋,他本可以随着家眷一同去燕地,但还是留着没走。”
谭稹嗤笑一声:“无非是想着狡兔三窟罢了,若非官家善心,他早就该死了!”
“恩相慎言!”
徐徽言也开口道,他本以为谭稹以前也是带过好几年兵的,至少能有些老成谋划,可现在看来,对方罢官的这几年不仅没让其脑袋清醒些,反而让其越发偏激。
种师中手里还握着兵权,可你现在就当众说要把人家怎么怎么样,是真当种师中是死人么?
而且谭稹这么说,在徐徽言看来无非是想要敲山震虎,言语意味就是我能弄死种师中,那么我也能弄死在座的所有人。
在座,全都是西军将领。
听到这种话,大家心里不起兔死狐悲之意才怪。
谭稹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但这让他越来越恼火,多年太监生涯只教会了他一件事,那就是夺权。
没权的太监,那真就是死太监了。
“汝等,可有疑议?”
姚古收回目光,轻声道:“末将没有。”
徐徽言低下头,“末将不敢。”
两个大佬已经给出了回答,但谭稹心里却还是莫名的有些烦躁,因为他不傻,而且明确感觉到在座的不少人都把他当傻子。
但犹豫再三,他没有再去施压,而是直接道:“传令三军,十五日后,由秦凤、永兴军两路兵马先攻延安府西面和南面,迫使汉军固守城池,断掉他们在河东的粮道,坚壁清野.”
“恩相,”底下一名正将开口想要插嘴。
“.不管是什么困难,一定要”
“恩相!”
正将不得不提高声音,打断了谭稹的话头,不等后者发怒,就快速道:“北面早就传来了消息,府、麟二州根本攻不下,他们说,驻守在那两处州地里的汉军兵力比他们还多!”
谭稹一时没有说话,在座的将帅们都适时露出一些“羞愧”的神情。
这位监军下令要切断汉军的粮道和所有补给线,然后又让自家军队从四面包围过去。
明面上看,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只除了.
谭稹似乎一直将大宋西军对标汉军,他一直以为汉军的战斗力可以与自家西军的战斗力持平。
以至于,他只派了三千多兵马去切断汉军粮道,而留守府州的李良辅,其麾下连骑兵都能轻易调出小几千人,遑论步卒,更何况,汉军后营里的辅兵里有很多人是可以当做战卒来用的。
谭稹嘴角终于抽了抽,他深吸一口气,道:“那就增兵,没有其他事的话,就散了吧。”
“四面皆兵,呵,他谭稹是把孤当项羽了?”
刘陵坐在帅帐里,在他面前,文臣武将们再度整齐地站在他面前,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宋人的兵力超过我军,这倒是个事实,但现在他四面包围,反倒是把自己的兵力摊薄了,孤还得领兵四处跑,才能把宋军清扫干净。”
他用一种很嫌弃的语气说道。
从进入延安府后,宋人开始反应过来,并且调动大军准备迎战,刘陵那时候就觉得对方的主帅八成不会用兵,等知道所谓宋人主帅就是谭稹后,刘陵当即更加确定了。
谭稹早些年倒是确实镇压过几次民变,而且策略布置的挺不错,但是在刘陵看来,这人甚至比不上童贯。
眼下,汉宋交锋。
这不是什么边境摩擦,也不是什么兵变民变,而是国战!
“禀告大王。”
康公弼走出列,躬身道:“河东种师中,河北宋人康王,都已经回信。”
“等谭稹全军抵达后,种师中会亲自率军截断谭稹后路,康王会派遣其部将岳飞奔袭河东诸处,想办法呼应我军。”
种师中已经走投无路,康王则是亟需打开河北的局面,给自己争取到一点机会。
看似,两人都需要借助这个机会跟汉人联手,事后,哪怕是给种师中等同于折可求的待遇,给康王全部河北,也绝对好过他们现在的处境。
帅帐中众人听到这话后,脸上当即露出轻松之意。
刘陵嘴角的讥讽笑意越发浓郁,他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淡淡道:“传令给各处守军,只要是宋人,无论身份,都得打!”
“喏!”
第263章 快战
岳飞就更不必说了。
这样两个人,一个是亲自写信过来,说是会带兵偷袭谭稹的后方;另一个则是康王代为写信,保证说这支军队能让汉王“满意”。
或许对康王而言,眼下和刘陵达成共识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他手里就一个河北,而且河北大部分官僚还都不听他的,只愿意把康王当做是一政治吉祥物供着。
历史上的宋徽宗,也就是当今的赵官家,在很多官吏心里已经成了穷兵黩武的代名词,这四个字也意味着武官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有了抬头的迹象。
无论是谁,都不希望下一个官家保持这种“尚武”精神。
所以,大概在康王看来,岳飞部已经是他手头上相当可靠的一支军队了。
刘陵默默看着种师中和康王的两封信,随即扫开,紧接着又翻找出今日呈递上来的一封军报,里面内容说的是宋军对府州麟州展开了针对性的攻势,但是攻过去的兵力太少,以至于每次都被李良辅率军反推了回去。
粮道,依旧畅通无阻,但刘陵随即想起另一个可能性:夏人。
夏人虽说被他打的像鹌鹑一样,但不好说会不会还有人看不清形势,想要在这时候配合宋人把汉军堵死在永兴军路。
过了片刻,时立爱求见,也同样提到了类似的事情。
刘陵回答道:“耶律南仙才替我生了个儿子。”
“可臣却记得,太后娘娘曾为这孩子向大王求取王爵,却被大王直接呵斥了几句?”
时立爱年纪大了,所以说话做事带着一股毫无拘束的意味,直接指出了刘陵的问题。
“主上,夫妻之间,最要紧的是恩爱。您之前做的明明很好,可那时候为什么还是要说那种话呢?”
“她是太后,应当懂我苦心的。”刘陵摇摇头。
时立爱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可太后娘娘也是个女人呐,您说两句好听的怎么了?”
“万一,就在这一念之差,让她”
永兴军路以北四百里,以前都是属于夏国的土地,只是刘陵一声令下,这四百里内的所有城池堡寨和部族,全都变成了汉属。
但反过来,耶律太后也可以尝试用她夏国太后的身份,去号召一些人搞事情。
刘陵低头沉吟片刻,颔首道:“等这次班师,我就找个借口把她带回燕地养着,孩子不能用夏人的方式养。”
时立爱言语里本就意有所指,见汉王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当即露出笑容。
“此外,还有些事。”
“说吧。”
“李合达所部士卒颇有不满,时常脱离控制,肆意妄为,而后被镇北军的军司马抓到后还不服管教,殴打了一名后营司马。”
汉军的军制类似于宋辽,但刘陵在其中又另外设置了一些官员将校,方便他控制全军,军司马就是其中的一种官职。
军司马有大有小,分为诸部司马和正军司马,前者类似于监管军中中低层将官士卒的军令官,后者负责监督高层将领,可以参谋军机,有时候还有暂时指挥权,但事后麻烦会很多。
后营司马就是诸部司马里的一种。
“打人的是谁?”
“是李合达军中的一个.”
“孤问,打人的,是谁?”
时立爱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回答道:“是夏人。”
“把这事办的敞亮一点,让所有人都知道。”
刘陵直接下了命令,但并不明确,时立爱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道:“李合达那边”
“李合达又不是夏人,再者,他也会明白的。”
“臣明白了。”
“入娘贼,入娘贼!”
犯事的夏人士卒们排成一排跪在地上,身为一军主帅的李合达亲自下了场,挥动鞭子,在这些士卒袒露的后背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鞭子沾了水,水里加了盐,所以打起来就让人格外痛苦。
惨嚎声不断传来,看到这一幕,陈东感觉到自己脸上的伤忽然就不疼了,与此同时,在心里涌起一股子感动。
他就是那名挨打的后营司马,虽说与曲端分开了,不再担任正军司马,但他管的范围其实比以前大了很多,以前管曲端一支兵马的后勤军务,但现在,全军六成后勤粮道的查验和通行文书都要经过他手。
身为一个心怀家国的宋人,陈东渐渐被军队磨去了以往的锐气,开始以更多的角度去看问题。
倒也不是说坦然了,毕竟看到几个夏人士卒嬉皮笑脸地欺侮路旁的两名宋人农妇时,陈东还是跳下马,一个人迎了上去。
他那时候正巧一个人骑马出城,准备去城外军营里查验一下军粮,结果就碰上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