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末年做藩镇 第145节

  映入眼帘的是赵官家那手标准的瘦金体,笔力飘逸不失硬朗,柔中带刚,字写的确实极好。

  只不过内容上则是数次提到了两河,甚至在末尾用较为隐晦的话语表示可以多给一些岁币,但要求是刘陵不得再在两河地区劝诱人投汉。

  这些宋人出身的汉军将领,大多也受到了大宋的拉拢,可是没人傻乎乎地再回宋国去带兵做官。

  刘陵瞥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许亢宗,心里思索着事,随口问道:“你国官家在你临行前还有什么吩咐么?”

  “康王殿下归国时,途径河北冀州,随后两河宣抚使张孝纯上疏说康王病重难以上路.”说到这儿,许亢宗似乎已经觉得说的够多了,抬头看向刘陵,道:“我大宋可以再出岁币四十万,还请汉王罢手,若是真的再度交兵,对大宋或是大汉都不是好事。”

  许亢宗第一句话其实还没说完。

  两河宣抚使张孝纯的上疏中若是仅仅帮康王向朝廷解释他为什么不回去,那倒是还可以理解,只是张孝纯随后就在附带的折子里要求再给河北禁军拨一笔军费。

  这是手里扣个皇子,胆子大到直接开始要挟朝廷了。

  大宋那边也不是全员傻子,赵官家在一些大臣有意无意的提醒下也意识到,以张孝纯过去几十年里表现出来的品性,似乎不大可能做出这种要挟的事。

  除非后面有人在给他撑腰。

  汉王。

  大汉虽然这几年征战赢多输少,兵锋被磨砺的越发尖锐,但是在地图上,四国并列,汉国现在的疆域就连夏国也比不上,大部分地方还是处于“地广人稀”的尴尬境地。

  耕地多,潜力高,但人口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恢复过来的。

  相比之下,仅从地图上来看,大宋现在的全部疆域加起来是汉国的数十倍,国内的人口更是远倍于汉。

  刘陵只是笑了笑,道:“你大宋这几年赢过几次?”

  你说你拳头大,那你打我啊?

  许亢宗急了,当即喊道:“我大宋毕竟只是疏于一时,是谭稹、是童贯、是梁方平这些蠹虫.我大宋官家今已醒悟,我大宋朝廷依旧是众正盈朝!

  若汉王觉得,一些小伎俩就能动摇我大宋国本,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尝试,那以后的岁币和两家之好,外臣觉得不必再有了!”

  刘陵缓缓站起身。

  许亢宗愣了一下,穿着黑色衮服的男人在站起身时,气势仿佛压在他心里,让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

  “所谓两家之好,还有那点外币,你听着,是本王当初率军打到汴京城外,大宋官家一天五封诏书送出城,把他三个女儿送到本王帐中,又百般许诺,拼命哀求本王撤军!”

  刘陵笑了笑,看向身旁的老太监,道:“童内侍,听到了么,许使者说你是蠹虫。”

  童贯看向下方猛然抬起头看过来的许亢宗,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许亢宗眼里满是不敢置信,而童贯则是平静的回答道:“回主子的话,大宋一向如此,总是要有人出来扛错的。”

第233章 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官场上推出去几个顶头背锅的纯属正常,哪怕是朝廷也是一样,犯事了总得有人出来顶锅。

  大宋前次北伐惨败带来的影响还在持续发酵,朝廷现在不敢对两河有大动作的原因也在这里。张孝纯已经吃下了很多钱粮军费,现在两河重新组建的兵马军队几乎都可以算是他的嫡系。

  在刘陵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里,他用钱在两河砸出了一片天地,就连张孝纯也并不清楚,为什么他本来是想帮朝廷经营两河防务,到最后却成了他直接代表两河当地势力,与朝廷对抗起来。

  河北河东境内读书人们创作热情高涨,他们给张孝纯编排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和故事,综合起来看的话,可以给它们一个统一的书名《我在北宋末年做藩镇》。

  大宋其实自始至终没弄清楚刘陵的打法,刘陵虽然并不是全能全知,但他通过多种方式消弭大宋的体量,让大宋不断舍弃已有的优势,去在不同的层面上与大汉“开战”。

  大宋总是炫耀自己国内文华昌盛,但这也就意味着大宋国内失意的读书人很多,寻常田舍翁在家里逢年过节的多喝几杯,也会忍不住对着亲朋好友指点江山感慨一下当今国事,何况是一些自认为怀才不遇的读书人?

  而在这些被人收买的读书人背后,则是迅速崛起的两河门阀。

  许亢宗离开后,童贯依旧在旁边侍奉着,那场大败后,童贯随后孤身在山中被几个樵夫抓到,扭送到燕京领赏,一开始他时常被刘陵带在后营,兼顾养马,偶尔会被刘陵喊过去询问一些事情。

  有些人死了更好,有些人活着也不过是多吃一口饭,但养着他后续会有很大用处。

  大宋朝廷那边一开始就默认童贯已经战死在燕地,但随着朝廷里打倒宦官内侍已经成了一种风向,童贯的所有追赠都被剥夺,一口口锅被扣死在他头上。

  中午的时候,刘陵放下笔,童贯立刻道:“主子想吃些什么,老奴去传膳。”

  “算了吧,你也不是惯常伺候人的。”

  刘陵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开口道:“河东和陕右将门有哪些,你说给我听听。”

  “成气候的,无非就是种、姚、曹、折几大家,但先前北伐失利,这几家将领应该都折损不少,想来大王比老奴更清楚。”

  “若是让你写信招揽,能有多少人听你的话?”

  童贯微微摇头,“老奴如今身为楚囚,无官无职,写信无妨,但无非是让大宋朝廷提前警醒,更不会有人真的相信。”

  刘陵忽然笑了笑。

  这老东西果然是老奸巨猾,这话里分明就是暗示他,想要再度求官。

  一个囚犯的话没人相信,但若是童贯在大汉再度坐镇高位,而后再去用先前的人脉,那才能派上用场。

  刘陵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名字,敲了敲纸,“这个人认识么?”

  他写的是徐徽言三个字。

  “此人如今受知晋宁军,兼任安抚使,掌握陕右一路兵马大权。”

  童贯思忖片刻,回答道:“徐徽言其父死于对夏战事中,其家时代官宦,在朝中应该是有不少路子的,能坐到这个地方,其本身也有些本事,倒也不算错任。”

  “只是此人性情颇直,若是以离间之计,不出三月,要么他和两河宣抚使张孝纯反目成仇,要么就是被朝廷拿下,悬首边关。以他的性子,往上无路可走。”

  刘陵随后又写出几个名字,童贯大多认识,直接详细回答,甚至还直接说出了其中一个人的把柄。

  童贯对外不行,对内完全可以做到重拳出击,他要是没点本事,以前大宋官家也不可能任由他一步步做大。

  回答完刘陵的话,童贯又主动道:

  “折可求驻守府州,势单力薄;姚平仲坐镇关中,此人不过是一莽夫;刘光世受命河北,看似将门虎种,实则犬父犬子,不堪大用,两河豪杰将帅,先前大多都已经随老奴数战殁于燕地。

  若是大王欲再度用兵,这些人都不是善类,但完全可以让他们自相为乱。”

  “不错。”

  刘陵淡淡道了一句,把玩着毛笔,随后又道:“大宋朝廷至今没杀张叔夜和宗泽等人,只是将其或是关押或是流放,他们有没有起复的可能?”

  “自然是有的。”

  童贯颔首道:“大宋朝堂上相互倾轧的时候才会闹出人命,除此之外还是讲求脸面,不到万不得已,彼此之间还是留着点脸面和气。在民间,宗泽之名还算是相当不错的,毕竟先前在冀州庇护了不少流民,朝廷或许也会重新起用他,做个招牌。”

  说话间的功夫,膳食已经送来了,童贯不再说话,熟稔地在旁边伺候碗筷,等他准备退到旁边的时候,刘陵开口道:“坐在旁边,一起吃吧。”

  童贯当即大喜过望,脸上却还是装出恭敬的样子,跪坐在旁边慢慢吃饭。

  他吃的不多,吃了一小碗饭就放下筷子,站起身。

  “燕地菜不合胃口?”刘陵看了他一眼。

  “回大王的话,老奴先前只是在后营养马,粗茶淡饭,宫中这些饭食已经算的上是佳肴。”

  “就吃这点,本王怕你吃不饱。”

  “已经够了,”童贯谄媚的笑道:“老奴胃口不大,今日这口饭,只觉得美味无比,以后天天夜夜都想着呢。”

  八月的风吹拂过漫长的田埂,一小队哨骑策马走在官道上,其中两匹战马身上挂着血淋淋的首级,官道两旁的田埂里有些农夫在耕作,看见他们时不仅不害怕,反倒是面露憧憬。

  在燕云,战卒的待遇向来让人羡慕到流口水,燕云大部分平民百姓现在还只是勉强保持在有田耕作有饭糊口饱腹的地步,但人家战卒则是钱粮管够,据说在军中天天大鱼大肉。

  对此,平民百姓们倒也没什么特别嫉妒的心思这些丘八不过来抢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汉军军纪算是好的,但是出征到大宋、草原、夏国之类地方的时候,就连刘陵有时候都不能禁止军队劫掠,只是在燕云地方上始终保持着克制,不会纵容他们。

  哨骑入城后,将一则从大宋国内传递过来的消息送入官衙。

  “两河急报,宋国内乱!”

第234章 海的那头,是

  谁都看不起废物和失败者,刘陵却花大价钱收买这种人,耐心地把他们扶持上位,而其中有些人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在帮汉王达成目的,他们只觉得自己在做对的事情。

  当初大宋割让河北七州后,一股庞大的流民潮就出现了。

  对此,大宋官府只是依照一贯的办法去安抚流民,因为朝廷里有一整套完备的流程去应付流民,所以朝臣只是按照惯例上报,大家在早朝上讨论一下,拨了些钱粮到河北两路提点刑狱司,算是完事。

  按官面文书上写的数字来看,赈灾钱粮勉强算是够的,至少能让大部分流民在短期内不闹事,朝堂上已经开始商议在黄河以北划分土地,供流民开垦,或者是征发一部分流民修筑河工,以工代赈。

  结果因为中间克扣太狠,原本勉强还够的钱粮直接变成了不够。

  “细作汇报说,上个月中元节,大名府城里闹灯会,城外三天内遍地饿殍。不少流民趁着大名府过中元节的时候入城偷窃劫掠,大名府知府大怒之下命守城兵马专门缉捕,又把抓到的流民斩首示众,惹得城外民变。

  起初镇压民变还算顺利,可随后又因为守军兵马的饷粮欠发,惹得不少厢军和城池守军跟着一块儿作乱,占据了些城区,连大名府知府家眷都被抓了去。

  朝廷商议是由内侍梁方平率河北禁军兵马抵达镇压,但两河宣抚使张孝纯一早就派遣兵马南下镇抚,双方言语间起了些冲突,梁方平代表朝廷,本就对新兴起的两河‘张家军’看不上眼,因此传令驱赶张孝纯派遣的兵马。”

  可在传令的中途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传令的军使硬生生把命令说成了剿灭。

  刘陵默默听着汇报,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满意的笑了笑。

  自己那一万贯看来花的还算值得。

  “现如今,路抚使赵明诚已经亲率一军兵马抵达冀州,与大名府守军相互对峙,而后更是派使者入朝廷弹劾梁方平造反,请杀梁方平。

  梁方平也反过来派使者入朝中弹劾张孝纯和赵明诚等人无故聚集兵马,冲击城池,意在谋反,请求朝廷派遣援军予以镇压。”

  双方算是正式打起来了。

  梁方平其实性质跟童贯类似,也是率军镇压过几次民变的,本身懂点兵事,所有权势又都来自赵官家,你可以说他废物,但他一般不敢主动惹事,遑论现在提兵与北疆守军对峙。

  朝廷上下都麻了,本来这两年军费就都拨在两河,现在两河动乱,除了调拨京城那点禁军,难不成还要调动南方守军北上?

  赵官家对自家北方军队没有准确预估,但对于南方那些兵马可谓是连他都一肚子逼数,知道那群货上不了台面。

  “很好。”

  刘陵站起身,黑色衮服上绣的龙仿佛同时抬起头,冷漠地看向周围。

  “用宋人的矛攻宋人的盾,”

  刘陵轻笑一声,目光停留在旁边的舆图上大宋的疆域是大汉的数十倍,但就像是一个虚胖的人,看着骨架子大,实则没什么力气。

  中央禁军、河北禁军、西军三支主力兵马在北伐一役中都损失的过于惨重,至今还在重建,精锐老卒本就难以补充,更何况以现在大宋腐朽僵化的制度,不少人还趁这时候继续喝兵血。

  韩也跟着站起身,目光看着汉王,逐渐变得崇敬。几年前他并不理解汉王为何要在商贾身上花大功夫,现在看来,汉王似乎在这些商贾里面扶植起了一股可怕的势力。

  真正撬动大宋各层矛盾的,其实就是这些不起眼的商贾。

  “最后,就是赵官家当朝询问,万一‘叛军’打过黄河怎么办,有人说,到时候可以决黄河之水”

  韩发觉刘陵立刻抬起头看向自己。

  “若是宋国朝中真的有此议论,不惜一切代价发动咱们的人,必须要予以阻止。”

  “可是,大王,若是宋国朝廷真的决黄河之水以阻叛军,必然会招致千古骂名,对咱们”

  “那咱们到时候就算是拿到两河,又有什么用?”刘陵回答道。

  历史上大宋做过这样的事,以至于金人在接收河北和开封府时都没法治理水害,造成了无数人家破人亡,数十上百万的流民无家可归,贻害无穷。

  刘陵一个月抽调各处合计七万多民夫修筑后套地区的河工,预估花费的钱粮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都会稳占开支大头,自然不想接下来再去替宋人擦屁股。

  “先让宋人保持现在的对峙吧。”他吩咐道。

  河北极有可能爆发一场战乱,由此在民间造成了巨大影响。

  燕云商贾在其中疯狂买进卖出,借机吃了个盆满钵满,一些地方城池甚至开始用燕地发行的宝钞给将士做饷钱,任由后者拿宝钞去买东西,也间接默许燕云商贾可以随意入城。

  刘陵下令要求对峙,河北接下来半月就真的没有再爆发战事,大宋朝廷拼命朝河北派遣使者说和,以为这种软弱的做法真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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