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站起身,梁和韩微怔,随即跟著起身。
“军中将士这几日内,军纪也渐渐松弛败坏,本王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三日后犒赏全军,然后让军令官再当众宣读一遍军纪。
犒赏过后,再敢肆意在当地或是烧杀抢掠者,杀无赦!”
“大王”梁犹豫起来,劝说道:“底下士卒愚昧,小惩即可,他们也都是一路跟著过来的军中老卒,也都是有功的啊”
“该杀!”
韩哼了一声,忽然道:“大王举义旗,定燕云,此后不仅是燕云的王,更当为天下共主!”
“若我军只是一帮山贼流寇,那也就罢了,本就是一帮乌合之众,没什么好说的。可我汉军自始至终都是照著正规兵马的架子去训练和率领,咱们就是燕云的官军。
现在河北有七州被纳入大王治下,所以河北之民也是大王之臣民,岂有为人主而劫掠其臣民的道理?”
“韩先生,你误会末将了。”
梁似乎是有些慌张,立刻道:“末将是想说,毕竟都是军中同袍,就算真的犯了错,也得给个认错的机会不是?总不好一上来就要开杀,这好吗?这不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若真的管不住自己手脚,那杀了也罢,好了,梁将军不必多说,既然大王这么吩咐,臣一定会照办!”
“规矩,什么时候立都不迟,那为什么不能是今日?”
韩平静的道出最后一句,然后对著刘陵躬身施礼,随即,又对著他告退。
过了一会儿后,当梁走出来时,意外发觉韩站在外面等他。
“梁将军,方才若有什么言语冒犯,在下给你赔罪了。”
“哎呦这怎么会呢,末将岂敢怪您什么。”
梁伸出手,稍微用劲,就把韩快要低下去的肩膀又扯了起来。
韩:“”
肩膀有点痛。
梁笑了笑,主动道:“其实,方才的事”
“本官明白。”韩淡淡回答道:“无非就是让我立起个严厉的名声,免得接下来不好管教军中。”
“先生倒是明白。”
“以身事主,犹如瘸子以手攀台阶,一手一个印迹,渐渐地,手虽然脏了,但身子也上去了。”
韩转身走向营中,声音落到身后。
“飘零半生未逢明主,此后就算不能平步青云,但,也愿意化作一缕风力,助那鲲鹏振翅九万里。”
“飞起来咯。”
庭院里响起了孩童欢快的笑声,陈温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儿,有些不放心地跟过去。
当初父亲跟随汉王的时候,就打算把一个儿子留在后者身边,看似是请求照顾,实则是主动献出了一个人质。
当时陈温觉得自己是长兄,所以主动让弟弟继承了家业,自己去刘陵身边做了个小官。
但三年后,他这个有肺疾的长兄,居然硬生生挺了过来,而且活得很好,但自己这个一直健康的弟弟在几天前突发恶疾,丢下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撒手人寰。
人生无常啊。
陈温在心里感慨著。
刘陵成了如今的汉王,他陈温在汉王手下的地位也跟著水涨船高。
弟妹身体不好,所以陈温放下手里的琐事,耐心地陪著小侄儿玩,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陈温先是让仆役去请弟妹吃饭,然后自己又给小侄儿喂饭。
“让他自己吃。”
院落门口传来苍老的声音,陈温看过去后,连忙放下碗筷,站起身。
“见过父亲。”
陈凉走进来,有些不满道:“顺儿走了,你是他长兄,以后教导这孩子的担子就在你肩上。陈家,以后是要在燕地生根的,从现在就开始溺爱他,将来他怎么长大成人?”
陈温性子好,任由父亲教训,等后者说完后,他才问道:“父亲吃过饭了么?”
“在官衙用过了。”
陈凉点点头,继续道:“你过会有空赶紧派人去宝钞局和钱庄商会通知一下,河北战事快要到头了,接下来就是咱们发力的时候,汉王把河北犁了一遍,接下来,咱们还得更细致地犁上第二遍。”
“父亲。”
“怎么了?”
“我有些不解,就是这个宝钞,究竟有什么用处?”陈温问道。
汉王规定,大宋商贾兑换宝钞后,一百贯面值的宝钞可以在燕地兑换到一百一十五贯钱的货物,因此哪怕前期只是在雄州霸州施行,听到消息后的大宋商贾也几乎要为此大打出手。
宝钞凭著这样的嘘头,自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进行推广,但陈温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给其他人送钱。
就算燕云如今商业繁盛家大业大,但看汉王的意思,肯定也还是鼓励农桑为主,所以为什么不找机会攒钱,反而急著做散财童子呢?
陈凉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思忖片刻,回答道:“你想一下,当今你所知的天下,究竟有几国?”
“额,金、宋、夏”
“以商贾来说,自然是大宋最盛,三国里面,自然也是大宋最富。大王曾经跟我说过一个词,叫做经济,这其中哪怕是夏国和金国,国内自然也是有经济存在的。
如果没有,那就是国之不国了,国内必然是一片大乱。”
陈温想了想,问道:“那我们燕地?”
“痴儿,咱们也就是明面上没有,实则三年以来,你再去问问周围人,云中之民或许还没倾心归附,但这燕地,还会有谁说自个是故辽臣民?
他们的国,也就是个国名,咱们的国,虽然还没立起来,但大家伙都已经在心里认著了。”
陈温点点头,但还是道:“父亲,您说远了。儿想知道,宝钞,究竟有什么用处?”
“宝钞乃是汉王府推行的代钱,你想想,如若其他三国都用咱们的宝钞去买卖东西,他们的朝廷,甚至要用咱们的宝钞去发俸禄和给犒赏,你说这以后还有哪国敢主动打咱们?”
陈温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但还是摇摇头。
“父亲刚才说的是人话么?”
陈凉:“”
他忍住在孙子面前教训儿子的念头,冷冷道:“罢了,你反正管的是文事,吃饱了就去写你的公文,我要跟孙儿说话,你可以滚了。”
“儿告退。”
陈凉转头看向孙子,坐在后者对面,陪他玩了一会儿,疲惫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许多。
孙子拈起一起果脯凑到他嘴边,固执地举著小手。
“阿翁吃。”
“真甜。”
陈凉笑眯眯的吃下,嚼了嚼,看向远处的天空,眼神有些深邃。
“要起大风啦。”
他叹息一声,怜爱地摸了摸孙子的小脸。
“你叔父也就是个蠢蛋,只能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不过,阿翁还能替你挡著。”
十二月末,刘陵本部大军开始返程,原本即将越过白沟河的燕云“五十万大军”也在宋人的强烈要求下解散。
这一次,刘陵自己连带著燕云和夏国都吃的肚皮浑圆,但这次不比三年前,宋人也只能实打实的割地和给出钱粮,等确认钱粮到帐后,刘陵才慢悠悠地带著军队回家。
帅帐议事的时候,校尉在外面大声通报金将完颜拔离速求见,刘陵心想著既然是熟人见见也无妨,不料,完颜拔离速一进来后,就露出憨厚至极的笑容。
“大王,我家都统这次派末将南下,虽然没立什么功劳,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您看,能不能给点?”
刘陵微微颔首,道:“可以,拿钱买我的粮,大不了给你降点价钱。”
完颜拔离速顿时更不好意思了。
“能不能先欠著?”
“大王您也知道,我大金家里穷啊。”
【
第177章 狗男女
“你家里穷又不是本王闹的。”
刘陵淡然道:“罢了,不过看在你家都统的脸面上,本王这次破例给你钱三万缗,粮食五万石,不用你给钱,可以了吧?”
完颜拔离速愣了一下。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用钱买粮的准备,完颜宗望那边也批了条子,只要刘陵把粮食的口子放开,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买粮。
但是这白送的钱粮汉王又不是傻子,他若是肯白送钱粮,这笔损失就肯定有办法从其他地方捞回去。
完颜拔离速一下子就有点不敢收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几名士卒分别端著饭菜放在他们面前,完颜拔离速面前还有一壶酒。
“如今在军中,本王需要以身作则,不可饮酒,但完颜兄弟是客人,还请吃好喝好。”
在刘陵看来,饭食无非就是一荤两素,实在是有些粗糙,正准备让人去重做,完颜拔离速就迫不及待地吃了几口。
对于他来说,金国国内物资匮乏的严重,眼下饭菜已经算是精致了,更何况还有酒。
“末将敬大王一杯!”
完颜拔离速站起身,刘陵以水代酒,在前者坐下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问道:“以完颜兄弟的地位,本王这军中酒水菜肴实在是有点亏待兄弟,本王这就让人去”
“不必不必。”
现在今非昔比,完颜拔离速心里还有些分寸,知道双方地位不同,自己可以适当的表示出亲切,但最好还是别蹬鼻子上脸。
因此,他心里怕触怒刘陵,又随口多跟了一句。
“大王有所不知,我国内缺粮缺的紧,朝廷那边已经有两个月没往居庸关发粮饷了,国内更是处处禁酒,眼下大王所设菜肴酒水,末将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求什么。”
原来如此。
刘陵心里笑了笑,示意完颜拔离速继续吃,对旁边人挥挥手,没过片刻,有人掀起帘子走进来,完颜拔离速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不由得抬头看过去。
这次做菜的不是军中的伙夫,而是帮汉王做菜的膳厨。
刘陵平日里也能跟其他将士一样吃苦,但真要有条件的话,他也不会刻意苦著自己的嘴,那两名膳厨跟随他三年,心思忠诚,做菜手艺也在刘陵的调教下越发高超。
红烧羊肉,大菜牛肉,凉拌猪耳,主菜是一盘驴肉火烧,一个侍女还抱来两坛没开封的好酒。
端著菜肴的都是貌美可人的侍女,刘陵眼神示意,其中两个侍女立刻跪坐在完颜拔离速身边,软声软气地劝酒。
完颜拔离速没见过这阵仗,身子一下子就有些发软,一个侍女撕开酒坛泥封,吃力地抱起酒坛倒酒,忽然装作手软,让不少酒水浇在了身上。
衣裳,顿时湿了一片。
那侍女慌忙跪坐在地上,旁边一个侍女拿起抹布,在旁边替她慢慢地擦拭。
完颜拔离速瞥见她白嫩的肩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想要低下头去吃饭,但手一颤,筷子又掉到了地上。
“将军,请换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