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的儿郎们齐聚一堂,议论着国家大事,仿佛帝国的责任都压在他们家的肩膀身上似的。
“陛下废了军功爵制,本质上是不许国家主动再挑起战争,而不是说,以后再也不打仗了。陛下都说了,国虽大,好战必亡。”
太学里,一群儒士关于废黜军功爵制的事情有些微词,毕竟皇帝说了和没说一样。
经过淳于越这么一解释,大家伙这才不继续闹事了。
只是另一边,张苍他们这边着手起来可就难了。
咸阳城的大街上,初夏的时候更是人潮涌动,胜于任何时段。
壮年男子身着深色棉衣,肩挑货物,汗流浃背地行走在石板路上。
妇女们裹着青色的长裙,手提菜篮,匆匆赶往市场。
小贩们沿街叫卖,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在木质摊位上摆放着五颜六色的商品,从鲜艳的丝绸到新鲜的蔬果。
不时有几辆马车驶过,车轮碾过石板发出沉重的响声。
偶尔能见到身穿官袍的官员,或是身披铠甲的士兵,他们的气场与周围的百姓形成鲜明对比。
天边飘来一阵烤肉的香味,还有当垆之中的酒香,也有道路上不小心落下的马粪,与街道上的喧嚣交融在一起。
在一片嘈杂的人声中,曹参和张苍两人穿着便衣于街道之上闲走。
张苍和曹参,他们两才是这次废旧制,设立新制度的主要实践者。
蒙毅是负责立法设定制度的人,冯劫则负责在改革过程中处理关系。
说到底,扶苏还是信任张苍。相信张苍能够把事情办好。
曹参说,“陛下又要募兵,训练中央军,开口就是五十万。一边又要停战让民众都回去休养生息。”
“这个数字未免大了。我都不知道,陛下是不是在试探我们。”
张苍皱眉,“陛下哪哪都好,就是喜欢玩心眼子。我跟你说,老这么玩下去,早晚要出事。男子汉大丈夫,不去养浩然正气,整天在宫里待着琢磨怎么对付人。”
“长此以往,哪还能有什么君王之气象?”
张苍大声地嚷嚷着,街道左右的路人都望着他。
张苍倒是浑然不惧,可是曹参受不了大家伙用这样的目光盯着他。
于是乎,曹参拉着张苍的衣袖小声地喊说,“你说就说,干嘛弄这么大声啊。”
“怎么了?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实话怎么不能说了。”张苍一下就挣开曹参的手,大声地咆哮着。
这会儿,不用张苍自我介绍了,大家伙都知道了,他就是张御史。
曹参跟在边上,那是汗流浃背。
咸阳城里,多的是皇亲国戚,世家子弟、富豪之后。而张苍却如此不管不顾,也怪不得旁人总是觉得他好欺负。
因为张苍没有什么坏心眼呗。
张苍一路走,一路喊着,“我看越是在这种情况下,军队里招募到的,恐怕都是些懒汉。要我说,这军队的待遇就不能给的太高了。否则进来的还是那些家伙。”
“这个世界总是那么癫。”
“打仗的时候,懒汉都逃到了后方;太平的时候,懒汉又想办法进入军队。”
张苍就这么在咸阳城大街上嚷嚷着。
这次也没出什么意外,街道两侧男女老少都望向了张苍。
大家也都感到挺可惜的,好好的一个身材魁梧八尺好男儿,威仪堂堂,可惜却长了一张嘴。
不过,咸阳城里从来不缺怪人。
就看张苍的气质,穿着,言谈,即便不认识张苍的人一时间对不上他到底是哪号人物,也能料定他就是个朝廷要员,对其遥遥肃然起敬。
曹参在一旁瑟瑟发抖。
“其实我觉得,遇到事情,真的犯不着这样。固然嫉恶如仇又如何,过刚易折啊,有时候太过直接,反而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害到自己。”
曹参指着路边的歪脖子垂柳说,“你看这同样是树,柳树因为懂得能屈能伸,所以能够长年;可是这樟树就不同。被人拿去做建材,永远都长不大。”
张苍笑道,“唉,人生在世,能有益于世,就多做些事情。我们人,那可是与天地并列的,是为三才之一。”
“人活着,理当赞天地之化育。帮助天地生化,培育万物,这才是人应该做的事情。现在的人看看都堕落成什么样了,功名富贵取不完,取到了就变得贪心,取不到就变得不甘心。”
“我看陛下若是不能及时刹住这股风气,以后的天下恐怕会更乱。”
曹参听着,只是捋须淡淡一笑,“可我们两个人的力量,也终究是有限的。要我说,别抱那么大的抱负,做一点是一点。剩下的交给别人去干吧。”
“其实有些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一个人真的睡着了,那是很容易叫醒的;但是一个人若是装睡,那你可就怎么叫都叫不醒了。”
张苍望着曹参,“你怎么说话越来越像陛下。”
“有吗?”
请假
请假
今天亲戚请吃饭,因为和有些亲戚朋友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所以聊的多了时间有点久,没有及时回来更新。
明天见。
第743章 我们不服!(求打赏月票全订!)
张苍在咸阳的街头闲逛,抨击一切他看不惯的事情。
街头的庶民都把身子从门房里探出去半个身子,一瞧究竟。
权贵富绅也都把‘贵重’的身躯往后缩了一下。
阴长阳消,阳长阴消。
君子势力渐渐壮大,小人畏惧其人多势众,自然会退。
此时,少府寺内,一张张大型木刻、乃至纸质大字榜示公告,早就已经完工。
院子里飘散着浓郁的墨漆味儿,当然,木液原浆同样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
阳光明媚,花朵芬芳,鸟雀叽叽喳喳喧闹。
现在二十多个公吏人将这些大公告木牌,还有纸质通报一沓沓、一摞摞地被贴立在墙边上。
木制通告告示,自然是要直接悬挂在咸阳各府寺门口的。
过去这差事比较麻烦,大家都是写好了帛书、或者案牍下发,让各府寺自行撰写悬挂。
自从十多年前,秦国将精力和金钱投注在改进书写工具上,再加上文字被精简完成后,文书传达就变成了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
过去要三个人一天能完成的工作,现在一个人半天就可以完成。
但是秦国还是坚持培养更多的吏人,以适应中央和地方的需要。
既然数量多了,那就由少府司一块包办,直接下发送出去,也省的麻烦。
这些文书、木刻,很快就要被下发到咸阳周边,乃至于地方去,以完成秦二世向天下正式发布文告。
这是要告诉天下人,以后大秦再也不会强行征兵了。
大秦将一些自由还给了民众。
经历了春秋战国这样混乱的时代,生活在底层的庶民,在礼乐文化被践踏的情况下,一边看着贵族衰落,一边自身成长,打破了固有的贵贱观念。
但是尽管如此,庶民的权力一度被压榨到极限。
战争到了后期,国家和国家之间使用战争进行抗衡,以图谋取得某种胜利,巩固自己的利益。
在这个过程中,民众的生存空间被压迫到极致。以至于民众完全地沦落为了掌权者实现自己利益的工具。
生命是每个人自己的,自由也是每个人自己的,可是在权力之下,他们竟然自己做不了主。
自己的人生不能自己做主。
但是现在,秦二世彻底结束了这个荒唐的时代。
原本这个功劳,应该是属于秦始皇的。
但是很可惜,老天给他机会,他不懂得把握。一心想要扩大疆域的面积,但是也必定要损失一部分东西比如人心。
很快,这些告示就贴在了咸阳城四个城墙门口,还有府寺门口,庶民们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奔走相告。
四月阳光正好,柳树刚刚褪去鹅黄色,嫩绿的柳枝抽出芽来,柔软纤细。
一对黄鹂鸟夫妇在柳树高冠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窝里有着几枚鸟蛋。
牧童顽皮,爬上高树,伏在树干上看着鸟窝里的蛋,大鸟则在大树高处急得哇哇乱叫。
四月的田地,那是一片无尽的绿色海洋,偶尔有零星的黄色、紫色、粉色的小花在田野里招摇发笑。
辽阔的原野上,一束束麦苗犹如一滴滴水珠,最终汇集成为碧色汪洋大海。
当清风吹拂山岗,这片广袤的麦浪,像是水波一般,在强烈的阳光之下,尽情地翻涌,层层波浪前后递进。
方正的田野之间,田道四通八达。
一对孪生兄弟,正坐在田埂上琢磨以后何去何从的问题。
这两个人,就是曾经跟着扶苏出征过的左、右两兄弟。
自从大军从北面撤回,他们俩就闲赋在家了。
左叹了口气,口中咀嚼着一颗枣子,随后将枣子核吐了出来,落在了田地边上的河沟里。河沟里,两只青螺沿着石头缓慢地爬行,向钻入河底泥尘被淹没半截的枣子慢慢蠕动爬行。
“之前就说不打仗了,这次陛下明着下发通告告示,可不就是再也不招募兵马了。”
虽然明知道当今的皇帝是真的想要对民众好,废除征兵制这个消息本身也是一个重大利好的消息,但是每当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左还是忧心忡忡的。
毕竟想当初当初他们戏谑的那个太子,如今都变成了皇帝,而草木依旧是一样的青。
左的内心深处弥漫着一股子世事无常、而自己只能成为时代洪流里的一个小沙粒,随着时代的潮浪翻滚。
他甚至因为没有太多的文化,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只觉得自己像是水中的草一样,当水从东边流,他就只能往东边飘;当水从西边流,他就只能往西边飘。
太上皇说打仗,兄弟两个就被拉出来上战场。
新皇帝说不打仗,兄弟两个就被拉回来种地。
虽然说不出到底哪个好,但是总觉得有些窝火。
右也感慨着,“按理说,我们倒也没那么多的野心,上战场不想着争什么爵位,只要能够平安且全乎着回来就成。”
“但是大男人不能一天到晚总是老待在同一个地方啊。这种地得种到猴年马月啊,我看这种地的事情,一种恐怕就是一辈子。”
右说出了左内心深处更大的恐惧。
从以命相搏的战场上回来种地,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种地一时,来个三五年也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