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听着,两条眉毛向后一扬,他拿起一边的酒坛,高高举起,抱着酒坛咕咚咕咚豪饮起来。
两个文士在下面腹诽,他怎么像头不开化的牛一样。
李信咕咚咕咚喝着酒,很快一张脸涨红,他拿下酒坛,用袖子擦了下嘴巴。
“我最烦就是和那些人玩心眼子了,他们不嫌累啊!要什么立场,我的立场就是我啥也不想管,我只想跟着陛下,让陛下给我仗打!”
“说,谁又要跟陛下过不去!”
两门客对视一眼,他们暗暗嘀咕一番。
“陛下的想法太超前了,不会成功的。如果现在不跟着丞相他们,以后要被清算的。”
“再说了,人人都想着只让自己得到权力富贵,陛下也只是为了名垂青史罢了。为了那些和我们不相干的人,去得罪丞相上卿,这不是找死吗?”
“是啊,是这个道理啊。君侯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呢?”
二人交头接耳一番,再看向李信时,仿佛一身正气,
“君侯,此事关乎到国家江山社稷。君王立储,本就是传承宗庙的大事,日后还要昭告天下啊。”
“君侯放弃了分封之国,而留在咸阳,这为的不就是给陛下效忠吗?”
“身为人臣,当为陛下分忧啊。”
李信听着,满腹狐疑。
我怎么记得他们两刚才没这么好心来着。
李信叹了口气,“那你们就好好商量商量,把明天我该做的事情,要说的话,都给我写在笏板上。”
“记住了,谁给陛下难堪,我就拆他台子!”
李信双目如炬。
他的将军肚已经凸起,但是下起命令来,又立刻显得威风凛凛。
两个门客赶紧办公去了。
只是李信身边的两个美人忍不住问,“君侯,您为什么不接受封国呢?其实如果是做诸侯,就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根本不用担心这些事。”
李信听了,先是沉默,很快他哈哈大笑一番。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啊。”
当初城父大败,李信可谓是吃透了教训。
其实他只适合做个先锋,别的不擅长。论计谋,他玩不过其他人;论权术,他更是没法和咸阳城的这些人相媲美。
明明知道自己不行,何必跟着他们去搅和呢?
“其实我之所以留下来,待在咸阳。是因为我希望和这些高级战车、高级装备,精英军队在一起。”
“边远的封国,能有这些东西吗?”
“当然没有。”
“还要去费脑子去治理。这历史上总是写着糊涂的君王被奸佞臣子相害的事情。”
“哪有那么多倒霉的君王,明明自己糊涂蛋。”
“明明不适合那个位置,非要上去,上去就是身首异处。”
“他们都觉得我李信傻,可是我李信也知道我傻,我压根做不了王。他们还笑我,殊不知这帮自大狂不知道自己有多蠢。”
“这帮人个个贼子野心,一旦被分封出去,过不了几年就想着要和大秦对抗。”
“就以我对陛下的了解,陛下才不会白白放他们走。必定还有后手。”
“反观我这里,我手里没有兵,没有封地,我什么都干不了。陛下怎么会把我当威胁呢?”
“不出三五年,又是我李信带兵打仗的机会!”
李信稀里糊涂说了一番话。
只见两个美女眼中仿佛盛满了一整个夏日里满天星河之中那么多的星星一般深情地仰望着他。
她们的手扒着李信的挺拔厚实的胸膛,“君侯,您方才说的真是太好了。”
“是啊,有时候没有那么多的东西,反而能让自己更安全。”
“妾身恭喜君侯啊,您得到了自己想要,成全了自己。这世界上,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君侯却早早看明白了这一切。”
“此乃大吉之兆啊!”
这两个美女,那可是一对双胞胎。长得姿容稍有些差异,但是容貌都是一等一的。
她们两个彼此之间有心灵感应,一个在想什么,另一个立马就能知道。
李信听说了这件事后,就把她们纳为自己的妾室,对她们非常宠爱。
现在,听到了两个美人由衷的赞美,李信自然信心膨胀。
咸阳城里,永远都是这样,为了利益的追逐、斗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是在表面上,咸阳城里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鳞次栉比的房屋屋顶上,覆盖着白色的积雪。
大人们忙着吊儿童下窖,将夏秋储存的食物,比如地瓜之类的用篮子钓上来。
有人在冰面上凿开河,用盆勺大鲤鱼,回家煲汤喝。
公鸡追着母鸡,在院落里留下了无数的脚印。
林府
林信的长子,作为史的后代,他已经获得了进入学室学习的资格。
在历史上,有多少人是林信这样的情况。
心中怀着一份对正义的坚持,对道义的维护,虽然自己的才华不足以著称于世,虽然自己的名声没有远扬四海,虽然自己的权力没有滔天不可及,他们如此的平凡,可还是愿意为了维护自己心中的东西,哪怕自己实力不济,也一定要前去维护。
可是这些人的死,却只成为了大人物上台的台阶。
有多少这样的人,他们的名字消失在了这长河里。
当别人家里的孩童都在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做游戏,院子里挂红挂绿时;
林府门前却挂着缟素,林氏一家人都在缄默之中准备祭祀的物品。
林氏的妻子白天眼睛总是红通通的。
被坏人杀害的好人,尸骨尚且没有寒透,而新一轮善恶的角逐又开始了。
信的儿子林立,他要继承父亲的事业,继续入宫,维护朝纲。
而今日同样安静的,还有萧何的府邸。
众人聚集在书房里。
夏侯婴大声道,“几千年来,都是这个德行。难不成人的历史,除了有神话传说的那一段,其他的都不行不成。”
“不是我压榨你,就是你压榨我。照这样下去,再来个几千年,都是这样的。”
夏侯婴双手环胸,满眼的愤怒。
刘季则道,“这件事,坏就坏在,这些人拿关乎国家宗庙社稷稳定的事情做文章。”
“你们想想看,抛开一切不谈,这太子到底是要立还是不立?”
夏侯婴:“当然得立啊。”
“但是现在,这帮人把这件事搞坏了,我告诉你,就为这个,我们所有人都不应该支持陛下立太子。”
“因为这立太子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他们与陛下争夺声势的工具。他们要让陛下立太子,那陛下只能不立;如果他们不让陛下立太子,那陛下必须立太子。”
“你看,这帮人坏不坏?这心眼黑的比我老刘家灶门洞还要黑。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不惜把整个国家的命运带上一起做赌注,非要逼着陛下就范。”
刘季的分析,让满堂的人都沉默了。
“如果他们是好人,还轮得着我们来出手吗?”陈平平静地望着窗外,“对付非常的敌人,就是要用非常的手段。为什么过去失败的总是维护公平正义的一方,不就在于心慈手软吗?”
“没有手段,只有早早被人玩死的份,还奢谈救国?救天下?简直是笑话!”
曹参低头捋须,“那照尚书令的意思,我们要怎么来个里应外合,好好打击一下姚贾、周青臣之流呢?”
夏侯婴摇头,“我仔细想过了,这件事和姚贾、周青臣还真没关系。这两个就是个话事人,若是成功了,以后陛下必然清算他们,若是他们失败了,就要为身后支持他们的人背锅。”
“这根源,还是在于丞相啊。两位丞相,一个是选择了沉默,一个是选择了暗中推波助澜。”
“但凡我大秦有个强势的丞相,坚持要均分天下,岂会有今日的局面。”
在中央制下,只要朝廷还有一两个忠心为国的人,他们从指甲缝里漏下来一点,就让好几个地方的人过上好日子。
但是在大秦帝国建立的这个关键时期,旧贵族和新贵族通婚联姻,互相联合。
而分封的势力更是卷土重来,不断地冲击着郡县制的藩篱。
两位站在最高处,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人,选择了退缩。
他们想要求稳,而不是冒险去完成一件可能让自己的后代被人杀害的事情。
平日里特别爱发言的张苍同志,今天却格外安静。
邵平望着张苍,“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张苍筒了筒自己的衣袖。
“万事万物之间,永远都是互相联系的。要是能够把致力于造福民生的丞相换上去,这大秦帝国势必蒸蒸日上。”
“可偏偏在眼下这种关口,前途光明我看不见,道路曲折我走不完。我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退路。”
“别说换不上自己的人上去,就连大秦帝国以后是个怎样的国家,我们都说不准啊。”
“我现在其实非常希望有人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是去杀贼人,还是要我自己赴死,好歹有条路走。”
“可现在呢,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以后能干什么,为了什么而干?”
“我可以为了帝国赴死,可是现在连个赴死的理由都没有。”
张苍的忧愤之语引发了众人的共鸣。
刘季在书房里盘旋着、盘旋着,“哎,要我说,我们这些人,何不成立一个组织,专门对抗朝中那些腐败者呢?”
陈平双目一燃,“刘季,你可想清楚,这是结党营私的勾当。一旦被对方抓住,我们可就都完蛋了。”
“大家能聚在这个屋子里,有些事就已经很明显了,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陈平非常不喜欢加入什么同盟之类的,因为他不相信人的品性。
人是随时随地的在变的,今天也许是个大善人,明天可能就去为了几个亿去栽赃陷害其他人了。
刘季对陈平的话心中稍有些不满,他只是说了几句而已,主要是扶苏现在整理筹办一些组织,尤其是建立新的墨门,说是要打造一个擅长数理的队伍,专门为帝国研发科技、武器。
想到自己还没有那么强大,刘季只好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
只是,书房的主人始终一言不发。
萧何,他的心此时在抽痛。
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让整个国家给他们陪葬,他们这心得是有多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