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敢公开议论。
但是扶苏把王绾请到宫里,又让他们一起来吃宴席。
那些过去对秦始皇忠心耿耿的臣子们,一下就把秦始皇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们感觉,还是眼前这个坐在王座上儒雅斯文的青年更让人喜爱。
他们从没有看上面坐着的那位感觉这么顺眼过。
这些老父亲们看着扶苏,仿佛是看到了自己家的贴心小棉袄他们的女儿一般,一个个嘴角露出欣喜的笑容,思考的能力像是经历了秋冬霜雪的叶子一样,纷纷抖落掉下来。
今天这个宴会,本来是不需要的。
王绾倒也没那么喜欢出风头。
只是冯氏一族尤其是冯去疾,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让老上司回来再坐在自己的头上,他必须要化被动为主动。
否则他这个左丞相难道要让位给右丞相吗?
又或者造成在臣子心目中,左丞相不如右丞相。
于是,把王绾风风光光迎回来,由冯氏再发言为秦二世和王绾的回归做宴会,让王绾在外人看来,情义上是对冯去疾一族有所亏欠的。
而且还能彰显冯去疾作为丞相的宽容大度。
一盘棋下来,王绾的风光都被分给了冯氏一族。
这会儿,他那双小米粒一般的眼睛微微笑着,肥胖的身躯,和蔼的笑容,让人看着傻憨傻憨的。
冯去疾凤眼狭长,则在对面盯着这位过去的老上司。
任嚣这个人,人不够智慧,想的却很多。
他想着要学习其他臣子的精明,于是就在宴会上不吃不喝,专门忙着察言观色。
他看到二位丞相互相对视,不说话。
也不知道心里想还是怎么的,反正鬼使神差说了一句话,弄得宴会的气氛陡然降到冰点。
“说起来,冯丞相以前可是王相手下的得力干将。没想到现在冯丞相竟然地位比王丞相高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
有人埋头喝酒,有人埋头吃菜。
任嚣摊开两手,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杨缪看穿一切,也不说破。
须臾
王绾微微一笑,“左相,你的算筹落在我家了。什么时候有空,可要记得来我家取啊。”王绾如是说。
众人不解其意。
冯去疾眼神一闪,当即道,“王相大人有大量,满朝文武百官,谁不敬仰。我那区区一个小算筹,不管是金的、银的,还是铜的,凡是落在贵府上。王相宰相肚里能撑船,想必都能消的下去。”
“就请王相收下吧。”
冯去疾欣然笑着。
王绾也是服了这个老六,“左相都这么说了,我还有送回去的道理吗?只是这算筹的事情,我可以已经点过了啊。”
“有言在先。日后可不要再给我什么东西了。今天给个算筹,若是再不提醒,下次就要挖个坑给我跳了。”
“我就是个糟老头子,可不能欺负我啊?”王绾故意说着,随后看向一直在上头看戏的扶苏,“陛下,这些事您看得是清清楚楚啊。”
王绾一口气点了两个人,扶苏和冯去疾都对老丞相有些敬佩。
王绾知道权力斗争那些事,但是他能做到把争权夺势这些小把戏都给拒之门外。
不如此,他没有办法专心做事。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二位同为丞相,各有千秋。所谓人从事上看,我若是干预太多,怕是要成为其中人,不明白是非了。”扶苏亦然笑。
王绾:“陛下能这么说,那臣就安心了。冯相,你说呢?”
冯去疾被扶苏那句各有千秋的评价说的心乱如麻,他仍旧不减高傲,“凡事,以大局为重!”
任嚣吃着烤肉,低声对杨端和说,“他们三在干嘛呢?说相(声)?”
“差不多。”杨端和吃着炒兔丁。
冯毋择看着这局势,心里感到有些不妙。
他大哥这个老六,死要面子活受罪。
之前皇帝继位,他在那犹豫犹豫。现在李斯走了,王绾回来,皇帝和王绾政见相合,王绾被重用是被板上钉钉的事情。
蒙恬又是一贯稳重低调。
冯去疾若是不被取代,真是怪事。
还有个尉缭,老兔狲,一天天在旁边猫着。
这侄女儿的儿子,现在成为了帝国的下一个首选继承者。
以后等到他长大,那是数不清的血雨腥风。
弄得好安全上位,一个家族也许能过得好些。如果不行,被皇帝喜爱的长子取代,那冯家就是被清洗的份。
大哥还在那糊里糊涂争名和权位,不思考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之后的事情。
这可不行。
眼看着冯去疾撑不起台子来无法给皇帝证明他的价值所在。
冯毋择再度出手。
“陛下能真的请左丞相回来主持大局,实在是文德昭昭;灭楚抚齐,与百越谈和,实在是武德明明。大秦有陛下您这样的皇帝,未来四海太平,欣欣向荣,指日可待啊。”
这些武将们一听话说人是谁,顿时鸡皮疙瘩起来了。
知道夸赞扶苏的是什么人吗?
秦国最有名的低调侯!
对秦始皇,武信侯都没有这么恭维过。
而且他一开口,这恭贺之词,就在文臣武将之间脱颖而出。
权贵,中下层大都摆脱不了酒色财气,不是喝酒就是玩女人。
但是最顶层的这帮人,不是学习让自己的能力更加精进,就是悉心听高人传授大道。
冯毋择就和萧何一样,有事干的时候出来办公,休息的时候就不停地学习。
在郊外居住的时候,冯毋择每天都要看文章。
他对于楚国的辞赋,十分欣赏。
那是一种在乡野之地流行的新文体,经历了屈原和宋玉的楚辞篇章演变而来。
文辞华丽。
冯毋择没事就爱听楚人唱歌。
他当初在打仗的时候,别人进攻了一个城市,都忙着去抓美女献给秦始皇,又或者去抢财富。
但是他却在搜罗书,在城里请教有学问的人,把才士名流带回家给自己做谋士。
所以冯毋择在家的时候,能够经常听到现在的楚国人怎么唱歌,楚国现在的情况是怎样。
虽然秦国和楚国联姻很久了,冯毋择作为贵族,也可以接触楚国的东西。但是别忘了,所谓的楚国贵族秦国高官,本质上其实是秦国本土势力的一支,只是生养他们的人是从楚国而来。
远嫁而来的姑娘们,为了不受母国的影响而在秦国有安稳的日子过,必须要团结起来。
从他们在秦国拥有广袤的土地,繁衍了众多子嗣开始,就开始在秦国扎根,被永远地固定在了这片土地上。
他们开始成为了秦国人,给秦国贡献自己的力量,以稳固自己的脚跟。
在这种情况下,是远道而来的楚国人抛弃了他们过去的身份,学着做秦国人。
所以,历经了百八十年,在秦国的贵族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地道的楚人。
要想了解当地的情况,风俗、习惯,还是得从楚国的土地上最新长出来这一茬青草看起。
冯去疾吸收了很多知识,比如楚赋这个新鲜玩意儿。
他的言辞非常优美,正是楚国的大夫文士们赞美君子的。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听过这个东西的时候,冯毋择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资料。
一出口言语就很新鲜。
这场宴会,大家也听了无数的赞颂,但是冯毋择一开口,臣子们都感觉耳边刮过了一场清新的风。
秦楚的文化交融,就是靠冯毋择这样的贵族慢慢带动的。
估计,要不了多久,秦国的文明就要迎来一个新生的小宝宝秦赋。
周青臣盘算了很久的贺喜之词,这会儿感觉也没什么新意了。
武将们也都跟着冯毋择这个讲究的文化人齐齐称颂,“陛下文德照照,武德明明。天下必然太平。”
跟不上节奏的任嚣,在后面喊着,“额也是,额也是。”
扶苏自然高兴,‘文德照照,武德明明’。在过去的秦人的言辞里,哪怕是天下的言辞里,几乎从不这么说话的。
就像是把歌词民谣变成了更为体面的文学体裁。
非常新颖。
“好个武信侯啊。朕从未听过这样的说辞。”
冯毋择上前,“臣听说,最近南方荆地,诞生了一种新歌。”
“草木零落兮,云飞扬。”
“陛下若是喜爱,臣可以送上几个文人,献给陛下。”
扶苏一听文士,就感觉到了自己熟练的领域。
“可。”
稷下文人集团,还是学术氛围太重,没有什么创造性。
扶苏懂得诗词歌赋,喜爱吟诵。
他们没有这个才情。
君臣二人一拍即合,有说有笑。
王绾豆大的眼睛又开始微微眯着,这冯家兄弟两个,始终是没有为公之心啊。
最多只能做到家兴,要想靠着他们让国兴,和民兴。
难。
臣子们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听两人说他们听不懂的东西,感觉皇帝和武信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什么音律,仿佛陛下什么都懂,什么都能谈一点。
尉缭则警惕地打量着这些功臣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