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法祖宗,效周王,必然可以得臣民之心。”
公子高激情昂扬地说着,这些被皇室重点培养的孩子们,他们完全忘记了当初扶苏让博士、教授们规培他们的初衷。
“换句话说,我们兄弟等人,从此将再也不受羁绊了。我们将各有一块封地,各有自己的子民、矿产、田亩。”
兄弟们都跟着欢喜大笑。
公子厚、和公子磐对视一眼。他们现在都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判断。高说的话,固然让人感到兴奋,可是厚和磐却觉得他说的这些对他们来说很遥远。
身为二哥的公子将闾,也是出奇的沉默。
不过眼下这种时候,三五人的沉默,和十多个人的喧哗相抗衡,前者完败。
孔鲋、淳于越等经学大师们,这些年为了培养这些孩子们,也算是苦心孤诣了。
眼下,他们被关在门外。
“我们传道授业这么久,为的是让皇子们懂得经义。照着眼下这种状况来看,我们这些年的努力怕是付诸东流了啊。”
淳于越振着衣袖。
当初在稷下学宫的各家名师们也都一块儿聚了过来。
名家的老师朱子捋须笑着说:“我听说,皇帝陛下召集了四十万军队来到咸阳。这分封的事情,恐怕还大有文章。”
“里面的孩子们,终归是高兴地太早了。我们啊,还是踏踏实实在这里继续教书的好。”
众人双目燃起,“竟然有这种事?”
“陛下登基虽然明着只发了三道诏令,可是实际上得到传国玉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调大军回到咸阳。我难道会骗诸位吗?”
众夫子闻言,一个个互相对视而笑。
众人就要散去的时候,忽然屋子里又传出来笑声,有人大声的说:“大哥威武啊。”
“大哥真是厉害啊!连父皇的反都敢造!”
“要是大哥不当机立断,我们王室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大哥真是英明神武啊。”
谈到这件事,每个兄弟们都对扶苏那是竖大拇指。
没办法,亲生父亲太糟糕,而扶苏这个大哥又干了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时间,扶苏就成了十多个兄弟们心目中最强的存在。
对扶苏,那是感恩加崇拜了。
其实,他们想要分封,有的人只是单纯地认为,大哥一向对他们很好,这次也会一样,分封的事情少不了他们的。
这群刚刚成年头脑灵活的小子们,正是嘴里藏不住话的时候。
叽叽呱呱就把心里话往外放,一时间群儒和大德高士们只能呵呵笑笑了。
尉缭回来的路上,也听说了民众的议论。
在这个大秦,所有人都知道扶苏是逼迫他父亲秦始皇退位的,但是没有人说扶苏干得不对,反之。所有人都在夸赞扶苏。
尉缭途径南阳城,刻意去拜访一个老朋友。在酒肆里,他听一个老妇人说,“陛下早就该这么干了。”
“什么,这话能说嘛?”
“怎么不能说?人人都说,凭什么我不能说。”
尉缭哽咽住了。
老妇继续说着,“始皇帝人老了,耳朵不行了,脑子也昏了,不灵光了。一天天的发昏,把别人的孩子抢去修仙,猪都不上的当,他敢上。可见是人不行了。”
尉缭听到,哈哈大笑。
“说的在理啊,十分在理啊。始皇帝这个人,在泥潭里的时候,就懂得韬光养晦。一旦站在了高山上,就是光着屁股满山跑的孔雀,他还自以为自己在开屏呢。”
老妇闻言,更加欢喜。
给尉缭免费送了一坛酒。
尉缭得意,又给不少人讲了秦始皇的黑料。
“秦始皇当初去琅琊郡东巡的时候啊,在路上指着一棵树,说要封这棵树为五大夫啊。”
南阳百姓们闻言,那是齐齐哄堂大笑。
这个故事他们已经听了不下八百遍了。
但是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是秦始皇干出来的后,不管他们听多少遍,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那天,夕阳西下时,南阳城隅酒肆里的人,度过了一个欢乐的下午。
而故事的主人秦始皇,如今的太上皇,他则在夕阳西下时,望着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景象焚香打坐。
偶有蚊子飞来,嬴政立刻会跳起来,拿屁股之下的凳子砸它。
侍奉嬴政的贴身宫女们过去就怀疑嬴政有点疯狂,今天看到这一幕,才确信始皇帝真是个疯子。
除了任嚣、尉缭两人,李信、王贲、杨缪、杨端和、司马欣等大将陆陆续续回到了咸阳。
只是他们中,只有缭能单独见到扶苏。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缭在秦国并没有多少实权,只是给嬴政出谋划策而已。
但是他明显感觉到,扶苏继位之后,他可以大干一场了。因为扶苏会听所有人的意见,而不是像秦始皇一样让所有人都听他的意见。
回到宫里,扶苏也确实询问了尉缭的意见。
扶苏摊开地图,用竹竿给尉缭展示着他的划分。
“每有一位公子分得一块,我也得一块。”
“每有一位功臣得一块,我也得一块。”
“按照这个规律,到时候,天下三十三郡,我一人治理以咸阳为中心的十八郡。剩余的郡,给王孙公子、功臣武将们分封,何如?”
尉缭都看得懵了,“天下这么大一块饼,陛下一个人要吃掉一大半,只给功臣武将们分剩下的一半。而武将公子们数量极多,到时候得到的土地却是极少的。”
“这种分法,他们势必不同意。”
二世环胸笑曰,“此事尽在吾意料之中啊。是以才请国尉回来,再以四十万兵马入关中,于咸阳附近驻地。”
尉缭最多不过想想郡县和分封并存,扶苏直接来了个加强版的郡国并存制,根据构想,明显前者更为稳定。
从民生利益的角度思考,扶苏这个办法明显能够让天下走向真正的和平。
“妙啊,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朕乃天命,只需要稍微动动脑筋就能出来了。”
“这确实是一条妙计。”缭捧着舆图很是兴奋地说。
“诸公子们,也不可尽然分封土地。依我看,就把他们当做臣子一样。先派去做两年王,若是不行,再收回来。怎么样?”
“陛下都已经事先谋划好了。我有什么能说的。”缭没想到,扶苏第一时间把自己叫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在自己面前装那个很了不起的东西。
结果还被他给装到了。
缭自然感到很不爽。
徒弟在师傅面前炫耀,还炫耀成功了,师傅的脸往哪里搁啊。
尉缭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忽然问道:“陛下,臣在路上听说天下人都在议论您。”
“说我什么呢?”扶苏早就收到消息,天下人都在夸赞他做得好,尤其是称呼庶民为百姓这件事上,现在的百姓们对扶苏有着极大的好感。
“他们说您造父亲的反啊。”
扶苏顿时脸色一青。
“什么!?胡说!是禅让,何来造反?”
“陛下何故激动啊,臣又没有说百姓们指责陛下,恰恰相反,百姓们都说陛下做得对。”
扶苏一时间明白了。
他望着老大不小但是喜欢和皇帝争强好胜的缭,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太上皇在位时,总是想着要缭的命了。
扶苏想着,算了,他还算有点用,等以后再说。
缭看着扶苏笑不出来了,这才满意。不过他心想,这小子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肯定想着要杀了我泄愤。这人毕竟是赵正的儿子,我还是得防着他。
缭和扶苏互相算计着。
“您使用李斯和章邯二人逼得始皇帝陛下退位。现在朝臣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这件事。”
“议论什么?”二世叉着腰,“那诏书上写的明明白白,太上皇自认有过失,深感愧对上天和祖宗,自愿二字,清清楚楚。”
虽然扶苏自认为自己干的没有错,而臣民们也几乎没有人反对此事,但是扶苏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因为,他也是个父亲。
“您使用李斯这样的人上位,日后必然要对他大加任用啊。可是李斯这样的人,在危难时刻,选择逢迎,他三侍其主。陛下可有想过后果。”
“丞相之位,极其重要啊。”
扶苏摸摸下巴,“说的对啊。李斯确实不应该再做丞相了。”
当初李斯坚定地站在嬴政这边,支持嬴政全盘郡县制;如今自己上位,第一时间就是要去分封。
分封的事情,可不是简单的承袭旧制,满足那些功臣武将们利益需求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让这些人下去抓基层。
皇权不是下不了乡,而是看谁是哪个县长。
否则由着一帮楚国人在原地捣乱,时间一久,边地就要出大事。六国后人势必卷土重来。
分封既然是当下必须要尽快实施的,而李斯又处在这样一个不忠不义的位置,再做丞相十分不合理。
“国尉的意思是,要换了丞相?”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陛下。并非我对此人有偏见,只是他不可为大事。”
扶苏思忖着,“罢黜李斯不难,问题是谁来替代他啊。丞相斯的才华,当世卓绝啊。”
要不是李斯的话,朝中的臣子怎么可能都对自己毕恭毕敬的。还不是看李斯、章邯、冯去疾等大佬们对自己的态度,他们效仿之。
这个道理,扶苏还是懂的。
在得到皇位之前,扶苏曾经设想过以后命谁做丞相。萧何肯定是其中之一。
只是萧何做了廷尉之后,外面的人就对他评价两面化了。很多人说他不是效忠自己的人。
这是其一,其二,萧何太年轻了,资历也不够。他能做廷尉,完全是秦始皇为了和自己斗法做的把戏,为此让不少臣子伤心。
如果自己再重用萧何,显得自己和嬴政一样昏聩。
德不配位,反遭其殃啊。强行任用萧何为相,只会毁了他。
“我打算,复起王绾为相。完成这桩分封大事。”
尉缭紧问,“那李斯呢?”
“国尉为何纠结于此事啊,当下最重要的是完成郡国制啊。”
尉缭却一本正经地说,“陛下,人事调动,素来是大事。陛下知道,李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