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大怒,命令士卒全体整装待发,他要亲自上阵应敌。他要带领我们越过长城,在戈壁滩前对抗胡人。”
“那个时候,我已经忍他很久了。”
王绾还是省略了很多事,比如那位贵族将军命令他给他打洗脚水,还有指挥他的兄弟们去给他的美妾洗衣服诸如此类的事情。
对于战士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侮辱人了。
在那个时代,赵国境内,如果有谁侮辱对方,对方要么杀了他泄愤,要么会自杀。
但是王绾和他的弟兄们,当时只能忍气吞声了。
而且大家都是聪明人,为了这点事死了,老婆孩子怎么办。
“我告诉将军,如果走到长城前面,就是放弃战略高地,这样我们的弓箭弩机威力就会下降。”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发生了。
“将军自然惩戒了我,命令我不许登上战车。当时我是负责用令旗指挥小队的人,我被换下后。就跟在战车后面行动。”
“在戈壁滩上,胡人见到我们赵人驱车前来,感到我们在挑衅他们,于是叫来了一整个部落的人,和我们开展械斗。”
“那位贵族将军,看到胡人来势汹汹,而战况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后,关键时刻却命令战士驾车想要逃跑。”
“那一刻,我跳上战车杀了他。”
“之后我驾着战车,告诉士卒们,我已经杀了将军。让所有人听我的指挥。”
“战士们听到贵族已死,纷纷唤醒鼓舞,在我指挥下,战况形势很快扭转。我们一直打了两天一夜。三千人死了五百个弟兄,最后,胡人逃走了。”
“他们五千人的部落被我们杀了一千多人。”
“从此我在军中名声大振。”
扶苏望着王绾,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喉哽。
他确定不是在吹牛或者编故事吗?
结果王绾说到激动之处,扒开了自己的衣服,袒露出来的是无数狰狞的伤疤,他还指着自己的胳膊说,“当时这里中了一箭,险些胳膊断掉。”
扶苏望着那遍布胸膛的伤疤,还是闭上了嘴。
扶苏本以为是王绾被人教导了,结果是王绾教导了别人。
“自此,我在军中一跃成名。秦赵以北一带,都是我王绾的名声。但是我之后才知道,我杀的人乃是当朝太后侄儿的外甥。他们告诉我说,如果我回去朝中,会被处死。”
“最后,我还是离开了赵国。”
“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我得罪了赵太后,其实并非如此。”
“因为当我带领将士们打退胡人的时候,我又想起来了十几年前那批运送粮草的官兵。”
“从小我就知道,我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但是当我发现,我的作为可以救助很多人后,我才知道权力背后的责任。”
“太子你知道吗?我时至今日都在想象,如果那一天,我没有杀了那个贵族将领,那天的战场上会死多少无辜的赵人。”
“当将领逃脱,势必军心大乱。我们那几千人马,也许会在戈壁滩里被那个部落全部屠戮。”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一个领导者的作为有多重要。后来我就来到了秦国,不管处在什么位置上,我始终都记得这一点。”
“我底下管理的人,也从几十人变成几百人、几千人、几万人、几十万人、几百万人、几千万人。”
“当我站得位置越高,我就知道,我一个小小的决定,会影响无数人的生死。如果一份急报处理地稍微晚了一点,就会有很多人死去。”
“如果一件事处理的有失误,会导致无数人因此痛苦不堪。”
“太子,您知道您接下来的决定,会影响多少人的生死吗?”
扶苏本来听得正起劲,他感觉自己此时心潮澎湃,仿佛脚底下踩着云朵一般。
结果王绾来了个回马枪,还是回到了扶苏身上。
“我?我一向都知道啊。难道我有下达过什么错误的决定吗。”扶苏一向以谨慎著称于世。
“太子,您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陛下如今正处在九六,而太子您则在九四。”
扶苏怔了一下,他望着王绾。
“我是支持您的。我曾经杀过带领我的将军。我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权势盲目崇拜于他,也不会因为一个人对我有提拔之恩就对他唯命是从。”
“我始终相信,民众的生机才是最宝贵的,权力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民众的利益,而不是个人耀武扬威的工具。”
王绾对嬴政鲜明的态度,也正是昔日嬴政麾下忠诚集群对他的看法。失去了君子支持的嬴政,怎么算不上是孤君呢。
当然王绾的话,也完全地打消了扶苏心里最后那点顾虑。
是啊,他稍晚行动一步,又有无数人要被拉入战场,又有无数人要成为‘罪犯’、又有无数人要被拉入秦始皇陵。
不过,王绾前来,可不是教唆扶苏造反的。只是扶苏自己会错意了。因为当一个念头萌生之后,就无法消失了,现在扶苏满脑子就这点事。
他把王绾对他的忠告当成了一种支持激励他造反的阵前擂鼓之音。
王绾说着王绾的心里话,扶苏则盘算着他心里的大事。
旋即,王绾道出他此行真实来意。
他对扶苏把当下国库的大事提了一遍。
原本扶苏很冷静一个人,听到王绾说嬴政下令增发货币的事情,整个人渐渐面色铁青。
主要是嬴政之前已经花了太多钱,现在还增发货币,这不是无限透支帝国的货币信用吗。
“经济乃民政之本,民生大事。货币怎么铸造,铸造多少,如何定价,如何实现其价值,如何流转,每一个环节都关系到民众的饮食起居。”
王绾和扶苏说的十分起劲,他对帝国经济有着非常深刻的见解,而且他有过十多年的实操经验。
但是扶苏只把这个看作是王绾对他的某种宣告。
“现在情况已经很危急了。必须要有个人出来阻止。”
扶苏不断地应和着,“是啊,是啊,早该有人站出来了。”
花我的钱,这怎么能行?
扶苏本来就一直想推翻嬴政,自己干点经营帝国的大事。
听到王绾也‘支持’他这么做,顿时有了无比的信心。
王绾和扶苏说了一天,到了傍晚,他才返回熊柔娘家。
熊柔和扶苏一同乘车回到宫中后,陈平还在宫里等着扶苏。
陈平喜欢搞事业,有机会回家他也不去,每天守在正殿值班所里不是打点关系就是处理事务。
“太子,您不想去南越一带,非要与陛下东巡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
“什么!怎么办事的?”
陈平也很无辜,“陛下大抵是看透了太子您的行为,而且我请人在陛下面前说情,陛下竟然直接就问,到底是不是太子您让他们来的。”
扶苏一阵惊愕,父皇最近变得好聪明啊。。。
难不成,他发现了我的心思,那我要快点行动了。
“你请的谁啊?”
“大夫茅焦,上卿郑国。”
“行吧。我知道了。”
第661章 都让开,始皇帝要发飙了
苍天还是那个苍天,大地还是那个大地,渭水还是经年不停息的流淌着。
冬日里,在薄薄的冰层底下,渭水底层还是有水流汩汩流动。
咸阳城郊的庶民们凿开冰河,取水打水,有的则垂钓。
今年的咸阳城里气氛显得有些萧索。
帝国的主人失去了妻子,他不愿意对人流露出自己的悲伤之色,整日让自己待在宫里。
随即,他又同时失去了自己左膀右臂。没有了林信和赵高,嬴政在经历了儿子的一顿猛烈击打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加沉默了。
对于周围的人,也都是保持不信任的态度。
大冬天的,他一个人坐在章台殿里,像无情的批阅奏章的机器。
身边的宦侍们跟着嬴政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也都要感觉头昏脑涨了。
何况嬴政呢。
嬴政面临着帝国四面八方的问题,还有棘手的军政。南越大战并不理想,但是这是一个消耗军中将士征战杀伐之心的大好机会。
对于嬴政来说,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只要能够经得住某些诱惑,能够守住做人的底线就可以。
嬴政是个擅长并且高空走钢丝的人。
在别人面对这样滔天权力迷失心智的时候,他不会。哪怕是在完全缺乏历史经验的情况下,面对滔天权力,他也不会迷失。
在高强度的压力下,还有丧妻之痛,儿子与之开展权力争夺,时不时提防奸臣,操弄权力,再加上身为至尊王者时不时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孤独感,嬴政开始时常感到头痛。
在扶苏看来,这是脑压太强了。
但是他没有办法和这些人解释。
扶苏有个办法解决嬴政的身体顽疾那就是让他退下休息。
扶苏主要是担心嬴政的身体状况,他本来可以活个七八十,和别人一样颐养天年,但是天天处理这么繁重的任务,实在是不利于他的身体。
扶苏总是想着,父亲这么辛苦,自己应该帮他顶替这份辛苦,让他来处理国事,让父皇去和他从各地抓来的美女玩。
这才是合理的分配啊。
站在嬴政身边侍疾的扶苏,满脑子就是这点事。
冯绾绾倒是距离嬴政凑得近,主要是她总是善解人意,拉着两个小孩。
说起来,两个小孩都要比扶苏有心的多。他们十分担心地望着嬴政,曜担忧地说着,“要是大父死了,我们俩以后就没大父了。”
这话把左右吓了一跳。
旋即,长公子宁也道,“祖父就是累死的。”
嬴政正在睡梦之中,听到两个小孩说话,迷迷糊糊醒来。
他见到一袭黄衣的甘棠夫人捂住两个小孩子的嘴巴,周围则满是仆从,医家夏无且则在一旁黑着脸。
“朕这是怎么了?”
“陛下太累了。需要歇息。”
嬴政说着,很快医家就端上米粥,服侍嬴政喝完之后,嬴政终于两只眼里有了光。
两个小孩都是被大人捆绑过来献孝心的,看到嬴政醒来了,就不再搭理他,坐在一起玩抽陀螺的游戏。
嬴政看着两个小孩坐在地上玩耍,心里还是极其高兴的。
“过来。”
两个小孩抬眼望了眼嬴政,别人巴结到死都得不到嬴政这样的喜爱,这两个小孩则从生下来开始就得到嬴政的喜爱。
尤其是曜,在嬴政眼里,他是自己未来的继承者。而且看着比扶苏顺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