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臣真的搜遍了太学每一个角落,更仔细盘问了每一个人,就连仆从都一一盘问。可是始终没有人查到这奏疏是谁人上的。”
吕释之一脸惊恐,他甚至问扶苏,“臣怀疑,这是其他人嫁祸给太子的?”
扶苏皱眉,“固然我这些年,并无甚大的建树。但是这咸阳城里,应该没有人想着敢和我作对吧。”
吕释之摇头,“那可不一定啊。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自不量力。纵使太子才华再怎么高,可是就因为您有地位,他们就会认为您的才华其实是通过搜刮身边才士得来的。这不就是大家经常认为的事情吗。”
“只要一个人很有钱,那他一定会被人认为是来路不正。”
扶苏望着老实巴交的吕释之。
陈平听了吕释之的话,倒是觉得颇有意思。
“也许,未必是住在太学里的人上奏。而是一些随时能够出入太学的人,他们以太学名义上奏,为的就是不牵连在自己身上,又或者,让太子陷入其中。”
经过陈平这么一说,扶苏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这个时候闹腾点事情,扶苏就不能跟着嬴政去往东海了。这一次东巡,嬴政专门设定了项目,他要去海上。很多人都欢呼雀跃,以此次跟随太子前去为荣耀。
恒阳宫里,昔日某个少年如今长成了大人。
公子胡亥坐在案前,一个人发呆。
淳于越在他面前耳提面命,教诲不已。这让公子胡亥有了很多新的想法。
正在胡亥托腮思考的时候,一个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哥”
“胡亥。”
扶苏一到来,胡亥立刻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扶苏。
胡亥穿着青色深衣,正是束发之年,青春活泼。
“哥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我听淳于仆射说,你最近可以著文章了。特意赶在东巡之前过来瞧瞧。”
胡亥心里打着鼓点,立刻低头望着地面。
但是很快他就抬起头来说,“不知哥想让我写点什么?”
“随便写点吧。”
胡亥在淳于越的教导下,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正人君子。
言行举止从容有度不说,既有着王室公子的贵气,但是在扶苏面前却有些拘谨。
拘谨,自然是因为被礼仪规矩教化,现在整个人内心满脑子都是那套礼仪秩序。
扶苏让胡亥去写,他倒是认认真真写了下来。
胡亥的字,也是跟着模仿扶苏写的,扶苏可是大秦的书法家啊。
扶苏坐在上座,打量着自己这个弟弟。几年前他还抓着自己的衣角不停地和别人争抢自己。
如今看起来,他外表是那么纯良。要不是陈平提醒,他怎么也想不出,问题可能出在自己宫里。
扶苏只是遐思的功夫,胡亥很快就把东西写好了。
胡亥毕恭毕敬地将书递了上去,面色忐忑不安。
扶苏看到字迹之后,也并不吃惊。
“能长保国者,能终善者也。诸侯并立,能终善者为长;列士并立,能终善者为师。”
“昔先君桓公,方任贤而赞德之时,亡国恃以存,危国仰以安,是以民乐其政而世高其德,行远征暴,劳者不疾,驱海内使朝天子,诸侯不怨。当是时,盛君之行不能进焉。”
“及其卒而衰,怠于德而并于乐,身溺于妇侍而谋因于竖刁。是以民苦其政,而世非其行,故身死胡宫而不举,虫出而不收。”
“当是时也,桀纣之卒不能恶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不能终善者,不遂其国。”
扶苏一口气读罢,自觉胸中贯有一股正气。
胡亥解释道,“这是晏子评价齐桓公所写的文章。我时常诵读。感慨颇多。”
“所以你就写了那篇谏疏?”
“是我。”
扶苏忍不住反感,让他懂事,没让他这么关心国家大事啊。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难以置信,这样长一篇锦绣文章,洋洋洒洒,胸怀沟壑,竟然为一十四岁少年独自完成。我大秦实在是人才济济啊。”
胡亥摇头,“大哥想错了。这些文章,实际上我写了快有半年了。都是每日听从太学里诸位老师讲课,又听名士贤能茶余饭后议论,我整理了贤能对父皇如今作为的种种评议。”
“深感父皇如今的所作所为,恐怕已经远离圣贤所为。是故写此篇章。”
扶苏望着胡亥那双清澈的眼睛,“但是你选择了署名太学。”
“这都是为了成全大哥啊。人人都渴望大哥能够有所作为,但是大哥却毫无作为。我只能铤而走险,帮大哥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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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 杀了他!(为辣比大星加更五千字)
“帮我?”
扶苏险些气笑。
“若非我写这份奏疏上去,大哥恐怕时至今日,都要安坐宫中。大哥为众人敬仰,如今父皇沉浸在往日功勋之中,完全看不到帝国内外潜伏的危机。”
“我想来想去,只有大哥的话,父皇会听了。”
扶苏叹了口气。
他怎么看,这个胡亥也不像是有如此文采的人。且看他眼神躲躲闪闪,像是刻意要包庇什么人。
“十八弟。这几年来,你觉得我待你如何啊?”
胡亥望着扶苏,“兄长待我如父。”
“可你知道吗,你险些将我害死。”
“这是何意啊?”胡亥有些惊恐。
扶苏:“这太学,为我所掌管。太学里的每一个弟子、尊者,都是属于我治下。署名太学,就等于署名我自己。”
“劝谏父皇的事情,我自有主张。我不会袖手旁观,看着父皇这么肆意妄为下去的。我有我自己的方式。”
胡亥惊喜,“大哥,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劝得了父皇。大哥你要早这么说,我们……我就放心多了。”
“可是做事,要讲究时机。你的老师淳于仆射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我马上就要跟随父皇东巡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触怒父皇,对我绝非好事。”
“弄不好,父皇会当众处置我。”
胡亥惊呼,“这怎么会呢?大哥您可是太子啊。”
“太子?”扶苏笑了一下,“我并非生来就是太子。因人而立,也会因人而黜。”
胡亥听了,低头沉思了好一会。
“老实告诉我吧。那奏疏到底多少人教写?”
“诸公子,还有淳于仆射。更有孔鲋。”
“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没什么事不要去太学。那里不安好心的人可太多了。”
“这是禁足吗?我要一个人待在宫里多久啊。”
扶苏瞪着胡亥,“你说呢?”
扶苏走出了胡亥住的宫殿,告诉吕泽,“任何人不得出入世子殿。”
吕泽眉头一皱,他其实从扶苏怒气冲冲来找胡亥,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这么大的事情,仅仅是让胡亥闭口,就能隐瞒过去了吗。”
扶苏负手,“船上人多,凿小洞,就能让全军覆没。可怜我多年经营,险些被某些心急的家伙坏事。为了保住这些人,我只能铤而走险了。”
“以后,淳于仆射再入宫来,找个借口打发他走吧。”
“唯。”
扶苏望着吕泽又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吕泽双目炯炯,“既然他们不记挂太子的好,那也怪不得太子这么做。”
“去吧。”
“唯。”
吕泽提步离开。
当天下午,吕泽就找了几个心腹弟兄,要他们安排几个可靠的人,看着桂宫。
对于这次的事情,因为牵扯的人太多了。扶苏深知,如果抓起来一大片,嬴政必然察觉形势,对自己心生提防。
而且都是他多年栽培下来的人啊,若是要惩罚,嬴政可不会心慈手软。
一杆子下去,一船人都要沉了。
没有了那些才士,没有了那些公子,以后哪里来的宗室大臣保护他,哪来来才士给大秦帝国添砖加瓦。
所以扶苏只能另想办法交差。
距离东巡出发,还剩下三日。
嬴政好比那即将在草原上尽情奔腾的马匹。
接连几天都做美梦。
人逢喜事精神爽,嬴政还去后宫好好玩了几天。
“皇帝陛下,太子今天早上将之前上呈奏疏的人给抓捕过来了。”
谒者令一大早就对嬴政说起这个。
嬴政明显面有不悦。
主要那封奏疏写的太过火了,批判了嬴政称皇帝以来所有的行为。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写的奏疏?朕看他不是想要救秦国,而是一心求死。”
等到谒者令将那个人带上来,结果发现对方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子。
他见到秦始皇后,吓得战战兢兢,甚至尿液漏在了地板上。
骚味扑鼻。
嬴政倒是这个时候展露出修养极好的一面,“朕问你,你为什么要写这些奏疏?”
“陛下所为,人神共愤!岂能没有人指出呢?老朽愿意以自身的命,让皇帝陛下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