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公道,“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如果是这样的话,太子就把这部经高高的悬挂起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还要把这部经列为禁书,不许任何人持有,更不许他们诵读。以维持他作为一部经典应有的地位。”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望着扶苏。
好像一个很熟悉的人此刻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就是楚南公也怔了一下,他虽然只是听说过秦王的为人可从没见过,但是这下终于见到了。
“世人喜欢追求的,都是罕见的东西,黄金,美女因为少所以越发贵。如果到处都有这部经,随手就可以捡到它。那么世人并不会珍惜。”
“对了,我秦国的印刷术快要大成了。如果以后把它和纸张结合起来,到时候将能印成千上万本金刚经。但是越是随手可以拿到的东西,人越是不会珍惜。天下人,只有我的父亲当持有这部经。”
“就这么办。我要给这部经起个新名字,用我们中国人喜欢的文法来定,《德道经》为道经,这部经来的玄,说法玄,就叫《玄经》吧。”
两人谈论一部全新的经典,几乎到了日夜不分的地步。
军中将军见了,都感到好奇,扶苏好像完全陷阱去了。
王贲黑着脸,“士人最擅长蛊惑人心,太子必定是被那个楚南公蒙骗了,所以这么相信他。再这样下去,太子都要不理军政了。大王的命令刚刚下达,说要让太子全面主持军政,接下来继续进攻齐国。”
“可是现在,太子每天都在和那个南公讨论一本书。可见这书是个祸害。”
王贲的话像是扔进了平静湖面的石头,只一下,就让整个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
一时间,军中将士躁动不安起来。
“要我说,这个楚南公祸害太子可不浅,太子以前不这样的。”
“我听说太子不发动战争,就是因为这部经吧。众生平等,怎么可能平等呢。敌人就是敌人!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啊!怎么可能敌人和自己人是平等的呢。”
“再让这个人和太子讨论这个,怕是太子要误入歧途了。”
众将齐聚一堂,已然达成了某种共识。
就是秦王政,那也得在众人的利益面前妥协。太子不去杀伐,在这清心寡欲,实在是让这些将军看不下去。
这一天,楚国寿春下着细雨。地上落满了树叶。
天空中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心情压抑。
秦国的将士们最讨厌这样的天气,数天半个月还能接受,待在这里快要半年了,动不动就下雨,实在是让这些平原内陆的汉子们感到窒闷。
也是这一天,同时发生了许多事情。
傍晚的时候,扶苏和楚南公还独自待在一起。看着扶苏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楚南公当即就猜到了什么。
“太子在为亲情的事情感到烦恼?”
“先生不要乱讲。我的君父是天下最好的君王,也是对长子最好的君父。”
扶苏捏着衣袖,持酒的手莫名抖了一下。
酒水洒落了出来,打湿了扶苏的衣袖。
扶苏忽然间想到,距离嬴政称帝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似乎一切都在朝着那个方向去发展。
好在他现在在军中掌权,可是未来……
始终是那么迷茫。
因为未来一切的一切,决定权全部在扶苏手中。他现在已经有了这样的能力。
楚南公见扶苏这般,也不戳穿,“我有两句话,送给太子。这是我冒着性命之忧要告诉太子的话。”
“朝闻道,夕死可矣。说什么性命之忧,都已经知道真正的道理了,忧心性命做什么呢。”
扶苏觉得,楚南公也算是理解他的人。
作为一个现代人,去像古代的帝王那样,做到无情无义,对于扶苏来说太难了。
也只有楚南公这样的人,能够和扶苏聊上天。楚南公有知识,懂得智慧到底是什么,并且他们都喜欢读同一本书,这就够了。
这一刻扶苏望向楚南公,眼里满是轻松自在。
楚南公望着扶苏,他先是犹豫了一番,随后也笑了起来,不断地捋须。
可是楚南公的笑意,突然间就消失了。
“打雷了。”扶苏望着远方的天,意兴阑珊。
楚南公说了两句话,霎时间远方的天空上先是出现一片白色的亮光,扶苏的目光被吸引望过去。
“不是子杀父,就是父杀子。”
两句话则不轻不重地飘入耳朵。
猛然间,数道惊雷在远处的山上响起,轰隆隆的响声接连不断,像是地震一样,打得周围的树木疯狂摇晃。
天空中时不时地出现白色闪电,地上的雷鸣也不断地应和接唱。
细雨很快变做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重重地砸落下来,砸的人眼皮疼。
扶苏手中的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地上。
扶苏做那许多的准备,是为了防止那样的事情发生,提前自卫。但是楚南公的话,却击穿了他最后的幻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508章 项羽跑了 (求打赏月票全订!)
当天夜里,暴雨瓢泼,雨水落在地上变成跳珠钻入入船中。
两岸蒹葭更是被这阵暴雨打得永远弯下了腰。
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
十年前,秦国曾经来过一个人。
他面色苍白,口齿不是那么伶俐,一句话要顿成好几段才能说完。
嬴政见到他,也是每天和他谈论宇宙人生,谈到昏天黑地。
宫门外,站满了前来求见的高官,他们来来去去,始终连秦王的面都没有见到。
当一个人的物质达到极致的满足,他的精神追求也会达到普通人所达不到的地步。也只有这样的统治者,才能做出利在千秋的决策。
而在普通人中,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不以物质为影响,做出超越那个时代的思想著作。
于是这两个人一拍即合。
而今天,他们秦国人的未来,秦国的太子似乎沉浸在了一种邪恶的思想之中。否定了一切,颠覆了一切。
他说,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
秦人认为,秦王儿子现在犯下的错误,比起当初秦王犯下的错误,还要严重百倍。
这部书,比《德道经》还要邪。
老子是聪明人,写完了《德道经》立刻就出了函谷关跑了,可是太子不太聪明啊。
你作为帝国的太子,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简直是人神共愤。
他们无法接受一个清心寡欲,言行举止无一不在背刺他们的太子。
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莫名就聚集齐了平日里频繁出现在扶苏身边的几大将官。
暴雨如注,从屋檐上倾泻下来。
天气越发潮湿,沉闷,只是暑气消退了大半。
他们神情严肃,仿佛这大雨再下,就要把天给扯下来,所有人都活不了。
盔甲下的人,散发出臭烘烘的味道。
别苑里,扶苏一个人坐在案前,案上摆放着一简书。
扶苏在开头写了玄经二字。
就在刚才,扶苏命人将楚南公送走了。
张苍终于凑了进来,他惴惴不安地望着扶苏。欲言又止。
“出了什么事?说吧。”
张苍现在知道,做一个深得太子喜欢的人,那是在冒着生命的危险。
“太子,今日几位将军来见太子,说是有重大军政要请太子商议。”
“通传这些,应该不是你的本职吧。”
张苍眸子一暗。
扶苏又道,“你是儒家出身。军功爵制会把秦国拖垮,让其悬崖勒马,既需要时间,又需要……”
“太子,臣有过。”张苍猛地打断扶苏。
扶苏望着张苍。
张苍平日里一副谁都看不上的表情,今天这样,肯定是出大事了。
“太子,臣现在知道,您提拔臣进入军营,是顶着多大的压力了。”
扶苏心下一喜,这小子,他终于知道为本太子着想了啊。
不过说起来,倒也没有多大苦难。
毕竟这军队,是他家的啊。
别说带个儒家子弟进来,就是一群儒家弟子,他也能带进来。
“你今天,不像你啊。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时候,张苍也算是个宝了。
长得相貌堂堂,正气凌然不说,那专喜欢和人拗的脾气实在是和那些顺臣不一样啊。
扶苏心头的阴郁被驱散不少。
张苍望着扶苏,“太子,臣在外听到了一些消息。”
扶苏不言。一个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浮现。
“臣只能告诉太子,他们是冲着太子来的。”
张苍说罢,立刻作揖告辞,溜之大吉。
门外,冯敬望着张苍仓促离开的背影。
还是父亲说的对啊,这天下,大王占一半,权贵世家他们就得占一半。
做臣子的也不能太听话,否则君王会把你啃得骨头渣滓都不剩。
没有谁愿意为谁做免费劳动力。
庶民不愿意,难道贵族和世家就愿意吗。
太子很快就会知道,他的理想将要破灭。可是,即便如此,冯家还是他的后盾。只要他能够迷途知返。
一夜风雨过后,次日清晨,晨曦用玫瑰色的手指指向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