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秦国的太子,简直是妖物啊!他是怎么做到让下达的每个命令都能精准达到目的的。若要说这场大战,那可就不得不提起秦国的将军白起了。在历史上,只有他指挥秦军和赵国开战过规模相似的战役。”
“也就只有白起,敢于策划那样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役。”
“可是二十几年后,秦国的太子,他不仅仅吸取了白起的军事智慧,更重要的是,他超越了白起啊。”
“时至今日,秦国的军队损伤没有超过五千人啊!”
“而楚国则已经被秦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得士气全无啊。据说楚国已经损失了五万军了。”
“这秦国的太子啊,简直是上天赐给秦王的帮手。试想想,若是换了别人,指不定和楚国血拼呢,可是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这样的壮举。”
张良也在座上听着,一开始听着,张良对秦太子还是满心的愤恨。
可是当他了解了战争的始末,他开始对秦太子这个人产生一种亦恨亦敬的态度。
突然人群中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翩翩美男子出来说话了。
“这个人,年未满二十,就能建立这样的军功,几乎是当今天下无人能及。”
他一开口,所有人目光都望向他。
他遗世独立一般,双目清明,一看就是个很有学识的人。
在齐鲁大地,读书人还是很被人敬重的。
因为你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要提剑砍你。这是孔子留下来的。
“他采用的乃是最上乘的兵法。古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孙子认为,上等的军事行动是谋略挫败敌方的战略意图或者战争行为,其次就是用外交战胜敌人,再次是用武力击败敌军,最下策是去攻打敌人的城池。”
“攻城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制造大盾车和和四轮车,准备攻城的器具,起码得三个月。就算有再高超的武器,可是武器只能保证战争的下限,而谋略才能决定战争的上限。”
“不管敌我双方有多么强大的军事实力,可是这些只能影响战争成败的一半,另一半,则归于军事指挥。”
“所以天底下的高人都是去崇拜善于用兵的人,而不是善于制造兵器的人。因为善于用兵的人,只要他活着,他可以用一个女人解决一场战役;不管对方多么强大。”
“不管器物再怎么高端,可是器物始终是工具,是人实现目的的手段,而人本身才是目的。”
“用自己的谋略挫败敌军,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天底下最高明的军事手段。”
“而白起,他虽然也善于兵道,可是他有一点,远远逊色于太子扶苏。”
“那就是,他不把庶民的性命当回事,在白起的眼中,杀四十个人和杀四十万人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太子扶苏,他明明有能力把楚军全歼,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珍惜秦国士卒的性命,不仅如此,我看这一次,他恐怕要对楚国人网开一面了。”
这就是张良敬佩扶苏的地方。
张良是恨秦国人,也恨秦王政。可是他的脑子里不是只有仇恨,他是个和扶苏一样聪明的人,也是个见过了庶民的苦,知道了庶民的生活,所以心里会怀着仁慈的人。
所以在他听到秦国太子的军事奇迹时,他的内心对秦太子是非常敬佩的。
因为那一刻,他仿佛从秦太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所有人都觉得复国无望,而他却要为此奔走。而秦太子,所有人都觉得秦国人无药可救,以军功为一切目的,他却宁可冒犯秦国的贵族,也要坚持用自己的方法打败楚国。
如果他猜测的不错,下一步,这位秦国的太子,应该是想给秦国换血了。
众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第483章 民,愚否?
酒肆里传来清脆的水滴声,一滴一滴静静地落着。
众人的呼吸声起起伏伏,传入彼此的耳中。
一开始他们只觉得扶苏只是军事了不起而已,听张良这么一说,他们也纷纷对扶苏这个人再次刮目相看。
因为扶苏这个人,一直在用行动无声地捍卫他的执政初衷啊!
“若真是这样的话,这场战役,活该人家秦国太子胜啊!”
“是啊,秦国的情况,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总是嘲笑人家秦国的庶民活得像牛马一样,只有累死累活才能得到主人的奖励和赏赐。”
“可是我们这些走卒贩夫,又何尝不是鸡鸭猪狗呢,不过是过得比较清闲而已,到头来还是为他人做衣裳。这秦国的太子,他倒是很为他们秦国的庶民百姓考虑。”
齐人你一言我一语接着,“那这么说,这位秦国的太子,他的心里有庶民啊。这样的话,日后他继位,秦国的情况也许能有所改善。”
伪齐人则笑不出来,只是他们脸上那平日里的轻蔑也荡然无存。
“哎,楚国亡了,那天下的国土,要都尽秦王所有了。”
伪齐人只是痛苦地扶额感叹这个。
这在齐国的民众听起来是非常不合理的,“这楚国灭亡关我们什么事啊?”
伪齐人惊讶,“楚国灭亡,那下一个不就是你们齐国吗?”
齐人指着伪齐人的鼻子笑道,“哦哦,我知道了。你怕是从赵国来的吧。我告诉你们,别说楚国灭亡了和我们没有关系,就是齐国灭亡了也和我们没关系。”
伪齐人其实是楚国人,早早跑过来逃难的,他连忙指责齐国人。
“哼!世界上怎么能有你这样的民呢?国都要亡了,自己却还不以为意。”
“笑死我了!我这人,一向是公道。人家心里有我,我必然心里有他。就这么回事。可是如今国不知有民,民心中自然也无国。”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站起来捧场,有人直接给这位兄弟请酒喝。
这位壮士喝到兴酣,更是高呼,“王不知有民,民哪里知道有王呢。看看人家秦国,这么多人叱骂秦王,可是人家秦王父子心里有秦卒,所以秦卒心里有秦王,秦国上下一个气啊。”
“秦国的兵败了,秦王以之为耻辱;秦王受到了人的诋毁,秦人站出来为秦王出气。”
一时间齐国的街道上,到处都是高兴的吆喝声。
张良听到这个,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韩国人不愿意跟着他复仇,而是那么没骨气地去做了秦人。
在过去,张良是非常看不起那些小民的。张良认为民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打的头破血流,民为了一点糊口的衣服食物就可以今天对着韩王叫大王,明天对着秦王喊大王。
这是多么可耻的行为!
他们难道心中没有耻辱的吗?
过去的张良心中当然肯定地答道,是这样,就是这样。
管仲就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但是张良却认为事实相反,因为百姓心中没有礼节,所以仓廪不实;因为百姓心中不知道荣辱,所以他们永远衣服食物不足。
因为张良根本看不出衣食充足与否和荣辱礼节之间有什么确定的关系。
有人家徒四壁,却心怀大义;有人衣食充足,可是为人是个下三滥啊!
但是现在,一个走卒贩夫的人物,底层到不能再底层的庶民却说出了一番如此有道理的话。
是以张良简直不敢相信,他过去鄙视的民众其实都是有思想的。甚至这些从这些庶民口中得来的经验教训,比起圣人的教诲要有用的多。
张良曾经是这么认为的,“天下的庶民都是不懂得政治的。明明每个人的生老病死,都和天下的政治息息相关,但是庶民们其实根本不关心这个,就因为他们认为政治和自己无关,所以他们才落到这般田地。。。”
但是在见到越来越多的庶人,耐心地听取他们的人生哲思时,张良发现他心中追求的真理似乎又圆了一点。
其实不是因为庶民不关心政治,而是很多庶民,都吃过了社会的苦,尝尽了人间的苦,挨够了政治的打,终于他们绝望了。
当然,这里面还有统治者的许多手段。
张良听到齐人这么说,自己心中的某些东西开始破灭了,也就忽然间悄悄离开了席位。
张良走了,可是齐国人却没有停止讨论扶苏。
毕竟,在这一年,要数天下风头最大的,就属扶苏了。
“哎!要是我齐国有秦太子这样的榜样,指不定,我也会继承孔子的志向,去周游列国,帮助世人。”
“可惜啊,我们齐国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我倒是也想学好,可是从没人给我做过一个好的榜样。”
齐人在街头对此议论纷纷,显然他们对秦国的太子非常欢迎。
当然,冥冥之中似乎也已经注定了扶苏和临淄这座城市的缘分。
话说天下人,都已经把这场战事给看透了。
秦国在方方面面几乎都是碾压楚国,现在楚国寿春沦陷,天下人都对此大肆议论,都说楚国已经没戏了。
现在的楚国在世人的眼里,那就是搁浅在沙滩上的鲸鱼。
就等着秦国这只西北跑来的老虎啃食了。
天下人都已经没有人会相信楚国能赢了,但是因为地域的阻隔,楚军内部却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中还有很多人,相信再拖一拖,奇迹会出现。
楚军的意志,面对秦军的挑衅,威胁,逼迫,利诱,都没有屈服过。
可是在听说家被偷了后,楚军将士内部陷入了一片混乱。
很多人都没了再去追击攻打秦国的想法。
家在寿春和新蔡的将和兵自然都是一个口吻,“回去救援寿春才是要紧啊。他们居然趁着我军后方空虚,这就用十万人就拿下了我们的心腹地带,简直不要脸!”
而那些家不在寿春,就在城父本地,项地,乃至吴楚一带的楚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秦军的主力现在三十万人,只要我们一鼓作气,把秦军都消灭了,这样才能解决整个楚国的危机。我们楚国上下都是一盘棋,现在一旦撤退,正中秦太子下怀,他们一定会来追杀我们的,到时候我们就全完了。”
“放屁!寿春可是国都所在,寿春一日在秦军手中,我楚国的百姓怎么能安心呢。何况,难道说李信不会趁着我们去攻打秦太子,从后面突袭我们吗?”
楚军内部那是吵得一塌糊涂。
项燕坐在帐子里,安静地等待着。他已经听惯了这些人言之凿凿的说辞,其实他们心里哪有什么楚国,有的只是他们自己的那点私利。
项燕对他们的争论充耳不闻。
直到过了几天,军中将士忽然发现,项燕的次子项梁不在军营里了。
第484章 君子死名
一时间军中一片哗然。
士兵们本来还持着剑,愿意勉强在军营里混口饭吃,毕竟多年的人生经历已经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不是狼窝就是虎口,跑到哪里去都是无数的灾与险。
所以聪明的老实人都已经学会了耐心,学会了吃亏是福。
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但是当听说连项燕的儿子都不见了的时候,军中顿时一片混乱。
“大将军的次子都走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啊?”
年轻的将士们纷纷躁动不安起来。留在这里固然能吃饭,可是项梁都逃走了,这就说明,比吃不上饭更加恐怖的事情来了。
士兵们倒是还不敢公然说出自己也不想打了的话,但是一个个总是东张西望的。
他们左看看,右看看,唯恐什么人背着自己先逃走了。
之前总有人不愿意巡逻,因为要绕大半个军营,来来回回,毫无意思。
但是现在可不同了,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
那些老兵们都伏着背低头不语,脸上、手上都是刺目的伤疤,好似微小的藤蔓一样,随意地缠绕着胳膊上。
年轻士卒们的心思,自然被各军的长官和老兵们看得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