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王现在就处在第二时期。
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人生是如此的短暂,时间过得飞快。
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属于他的时代过去了。
要注意的是是属于嬴政的时代过去了,而非他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的青壮时代过去了。
在这个时代,成为秦国的王,天下的历史,都在他的一言一句之间被改变。
所以当察觉了死亡的味道,嬴政感到非常不安。
这种死亡的味道,其实是新一代对旧一代的威胁,这就是扶苏长子所带给嬴政的东西。
嬴政不仅仅是没有见这个长孙的心思,甚至心头升起一股排斥之意。
椒房殿里,只有王后陪伴着今淑和刚出生皱皱巴巴的小婴儿。
他洪亮的叫声像是初升的太阳,楚国太阳神鸟的鸣叫,一声声啼哭唤醒了王后心中被埋藏得极深的希望。
王后则抱着这个小婴儿,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今淑躺在榻上,刚刚经历九死一生的她,在看到生下来的婴儿这一刻,她感觉之前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生完孩子时,今淑的头发全部被汗打湿了,手指更是被汗水洗过,白嫩细腻,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光辉。
宫殿里,王后和今淑一起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细语呢喃。
“太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太子知道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吗?”
今淑望着殿门口,可惜门口空荡荡的,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男人现在也不知道身在何方。
楚城父十五里地开外,三十多万秦军原地休整。
李信和扶苏他们也汇合了。
只是李信的身份仍旧处在一个保密的阶段。
太子营帐里,李信正对扶苏说着他的预见。
“如果项燕带着他的大军进入了城父,我们到时候可以去包围他们。切断他们的粮草补给,到时候楚军不攻自破。”
“可如果项燕不上当,不入城父,反而在路上给我们设置埋伏,到时候,我们怕是要危险了。”
“以我对项燕的了解,他是个极其优秀的军事统领。并不是那么好骗的。如果我们不能尽快采取行动,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而我们却已经放弃了三晋之地的战场,深入楚国境内,一旦我们两方拼杀起来,楚国极尽地利之势,他极有可能反杀我军。”
李信所言,倒是正合乎扶苏想法。
“说得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项燕这个人,确实不好对付。我原本准备了诸多计划,但是这个项燕并不上当。这将他逼退战线,完全是时局所迫。”
“固然侥幸成功,可是我们现在必须乘胜追击。但是这楚军,他们其实并不是战斗力低下,只是缺乏动力。”
“如果我们去追杀他们,又或者是围困他们,将他们逼到绝路上时,他们就会反扑。到时候我军必然死伤惨重。”
“楚国固然强大,可是别忘了还有个齐国在等着。这场耗费一半国力的战事,引得天下瞩目。一旦出了差错,恐怕什么韩国魏国,都要死灰复燃了。”
李信只是个将军,自然没有扶苏考虑的这么多。
“那太子为什么要让臣让出城父来呢。臣本来以为太子是要去请君入瓮,好让楚国人入驻城父,到时候我们好去包围他们。”
扶苏直言,“包围城池,这只是我们的一种想法罢了。楚军固然急着进城休息,可是绝对会在路上留下伏兵,项燕老谋深算,绝对办得到这些事情。”
“人永远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王贲曾经水淹了大梁,楚国的将士固然再愚蠢,也不会傻到把所有的大军都放在城父。”
“之所以楚人抢着要夺回城父,那是为了让楚人将士们安心。”
“楚国人一旦遭遇危险,那是非常团结的。所以我的策略就是去耗,把楚国人耗得筋疲力竭。”
“以楚国军队的情况,他们哪能经得起这种我们的反复折腾。等到军心溃散时,就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李信便笑,“莫非太子又有了良策,想要和这楚人再来斗一斗。楚军哪能经得起太子您的折腾,若是再来些连环计,只怕这些楚人都要提着裤子跑回家了。”
“太子您居然能把楚国四十万兵马骗的团团转,还让所有秦军都相信,长葛城中还有二十万兵马,正是这个消息,让军中的士卒都有了能够以一敌十的信心。”
李信一脸崇拜地望着扶苏,没想到太子虽然年纪小,可是这聪明才智却不亚于任何一个人。
扶苏也是定力越来越好,李信这么夸他,他却仍旧心平气和的。
“和楚军斗,是我此来城父的最终目的。只是你不妨猜猜我为什么忽然间召你回来?”
“太子担心我军被楚人围困绞杀。”
“这只是其一。”
李信便问,“莫不是太子对李信又有调遣?”
“又被你猜中了。我要去你去为我办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事过去从来没有人做过,所以从无成功的先例。”
李信听到后,并没有畏惧。
“当初是太子力排众议举荐臣为前锋,苦口婆心劝告臣一雪前耻,臣唯恐不能报答太子知遇之恩,如今就是太子要我去上刀山、下火海,臣也愿意去。”
扶苏大喜,“有你这句话,也不枉我如此看重你。这件事,我曾经打算交给王贲,他推辞了。王贲和我都是一样的看法,只有你才能完成这个壮举。”
第453章 扶苏和李信的默契(求打赏月票!)
李信听完扶苏的计划,堂堂八尺男儿,竟然关键时刻说不出话来。
就好像一个人犯了滔天的罪过,所有人都恨不得杀了他谢罪,不停地辱骂他。
可是有一个人,非但从来不这么做,反而还一再地给他机会,让他自己洗刷过去,弥补错误。
本来李信觉得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没想到,忽然有一天,那个人还要让自己去领一个常人所不能完成的任务。
而这任务,可以让他完成自己的夙愿封侯。
“太子为何愿意将这样的大事交托于我呢?难道太子就不担心,我会又像上次伐楚时那样遭遇大败,使得太子蒙受世人的羞辱吗?”
李信一字一顿说着。
“我听说一个士兵要想成为一个将军,期间要经历无数次失误。弄丢了武器,不小心留下行动痕迹,面对敌人一时紧张忘记了怎么杀敌。”
“只是这些小错误,从来没有人去在意过。因为他们认为一个士兵就应该是这样的水平。无可厚非。”
“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一个年轻的先锋要成为一个指挥大军的将领,期间又要经历怎样的煎熬与失败。”
“在历史上,几乎从没有人愿意给一个经验不足的先锋第二次机会。那是因为一个将军在战场上失误,说明他在过去根本没有经受良好的训练,更说明他这个人有着许多为将的大忌讳。”
“所以一旦当这个将军败了,他理所应当承受所有的苦果。有很多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名字的将军,在那之后就像是河流里的浪花,只能出现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办法出头。”
“可是,我却不这么认为。把一场战役的失败完全归咎于将军,本身就对将军不公平。那些没有机会成为将军的人,因为没有参与战争,所以没有败绩,反而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
“在我看来,这是很荒谬的事情。”
“不过,如果换做别的将领犯下这么大的过错,也许旁人会把他调去做别的事情。可是我手下有这么一位将军,他从军为的是荣耀,他不畏惧死亡。”
“在作战时从来都是带头冲锋,为士卒们做出最好的榜样。所以他的士兵永远都是最勇敢的,因为他们的将军什么都不怕。”
“这样的一块璞玉,只有庸人才会抛弃他。”
扶苏望着李信。
现在,李信彻底明白了太子为什么愿意这么器重他,给他这么多的机会。
因为太子理解他,明白他。
两个八尺男儿面对面,有一种默契在他们心中诞生。
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无形的东西,但是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奋斗目标。
这个目标无关乎权势,无关乎财富,更无关利益,它的名字叫做荣耀。
李信缓缓地作揖,“士为知己者死。若此番臣不能俘虏楚王归来,便自己的项上人头呈给太子。”
扶苏捧酒递给李信,“好!那我就等着你凯旋而归。我给你十万兵马,占领寿春!”
李信闻言顿时失色,“十万大军?这人数是不是太多了?据臣所知,太子现在手下也就只有三十四万军。若我带走三分之一,到时候太子如何应对这项燕以及四十万楚国大军呢?太子岂不是危险了?”
扶苏则道,“你早一日成功,占领寿春,我这里所有的危机都会消失。我向君父做出的允诺,在两年之内破楚灭齐,才能如期完成。”
“只有将军能让我完成这样的大事。”
李信本就渐渐对扶苏死心塌地了,等到如今扶苏再把这封侯的机会给他,李信自然心里暗暗发誓,日后誓死效忠大王和太子。
“请太子放心。”
扶苏便将酒递到李信面前,这一次,李信没有犹豫。
扶苏和李信二人对饮,算是完成了某种约定。
“只是臣还是担心太子的安危。若是被项燕发现,到时候太子的处境必然非常艰难。”
“还是那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成就非凡的功业,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我是秦国的太子,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李信得令,就此在军中悄悄蛰伏下来,又开始默不作声,只等待机会。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六月了。
这个时候,酷暑已经到来。
虫蛇虫都钻出来了,士兵们的皮肤都已经被晒红了,一层层薄皮被晒干。
项燕带着四十万楚军,又开始和秦军开始对峙。
秦国这一回正式占领了平舆,很快就驱兵要与秦军汇合。
项燕打探到扶苏只带了三十万军的消息,非常生气,“这小子,实在是目中无人。居然带着三十万军就敢追来。”
景栾等人重新占领了城父。
重新夺回军事重镇,让楚军倍感骄傲。
仿佛已经取得了什么重大的胜利。
“骄兵必败。他现在既然如此猖狂,又已经率领大军来到了我们楚国之地。恐怕要走也没那么容易。”
景栾双目瞪大,他真想把秦太子这厮给抓起来,好好羞辱一番,以报答这些日子他让楚军吃的苦头。
可项燕不这么觉得,“秦太子这个人,居然甘愿放弃城父,他不是一般的兵家。我总觉得,这其中必然有陷阱。让城中的将士们,严格把守城门,不许放任何可疑人物出城。”
景栾感叹道,“大将军,您实在是过分小心了。为了防范秦军,您命令三十万大军分别驻扎在城父以西和以东,唯恐秦军对我们展开包围。”
“可是实际上呢,这秦太子到了城父十里地外,就不敢动了。恒阳君这个人,他生性贪大好功,喜欢做些与众不同的事情。”
“如果我们能利用他喜欢出风头的特点,来个以快制快,抢先他行动,那么我们将能够取得成功了。”
在看到了项燕的无能和过度警惕之后,现在景栾觉得他也有着做大将军的潜质。
至于其他的楚将,多是看破不说破
项燕当然没有答应。
他相信他的军事判断,秦国的太子绝对是要干什么大事。
项燕对景栾不理不睬,只是摊开舆图望着楚国各大城池以及地形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