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永远站在你身后。如果你连战败的耻辱都感动无法承受,又怎么能在未来成为大王眼中最骁勇的战将呢。”
李信从小就很崇拜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秦王政。
在当时版图还没有今天这样大的秦国,居住在陇西的李信从小就是听秦王政的‘传说’长大的。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厉害的人。他们威名如雷贯耳,可是他们的年纪都很大。
可是秦王政不一样,他没有扶苏身上那么多光环。秦国人更敬佩秦王的原因在于,嬴政其实是个和天底下大多数人一样的人。
嬴政曾经面临侮辱、伤害、胁迫,他遭受过各种各样的苦难。而面对这些逆境,嬴政一一挺过来了。
正是这样的经历,激发了秦国民众对这位经历坎坷,但是面对无情的命运亦然不屈不挠,顽强抗争的王的认同,也激发着他们自己带着同样的精神去面对生活。
比起扶苏这样的出身,嬴政反而更能给秦国的子民依赖感。尤其是老一辈的秦国庶民们都相信,秦王政是能够带他们进入一个新时代的。
李信却摊开双手,望着自己掌心的老茧,喃喃自语问道,“可再来一次,我能行吗?”
“信,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祖父李崇安抚着,“如果以前是告诉要出去打仗了,你根本不会去考虑是胜还是败。”
“可是祖父看到现在的你已经陷入了胜负的结果之中,如果你不能从中解脱出来。我看你还是应该进宫去见太子。你该告诉太子,太子看错人了。”
这些话,虽然初衷是好的,可是落在李信耳朵里,瞬时都像是刀子一样,狠狠地剜着他的心。
李信只觉得,周围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重复着他打了个前所未有的败仗这一事实。
李信回到自己的房中,不吃不喝不见人。
接连好几天。
等到春节快要结束,李信推开了房门。他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入宫去面见秦王了。
李瑶望着李信空洞的双目,胡子拉碴的下巴,心里也有了答案。
等到李信一走,李瑶就跑到祠堂里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大哭。
“我李氏一族就要没落了!”
咸阳宫。
这春节年祭,嬴政压根不想过。
还好祖宗定下的规矩不是每天都上朝,否则他早就身心疲惫不已。
嬴政对待宫中的年祭肉食一样都吃不下。但是因为过节的原因,他手头没有可处理的公务。
心情不好却又没什么事情可做,嬴政便留在后宫。
嬴政很累,难以言说的累。
无论是处理公务,还是去寻欢作乐,无论是精神上最极致的专注,还是肉体上最极致的堕落,都只是为了逃避生活日复一日的乏味与枯燥。
像嬴政这样根本不用愁物质生活,但是对自己又有着极高的精神追求,事业抱负的人来说,性是他最好的宣泄口。
很快,时光如嬴政所愿的那样被消磨掉了。
初七时,李信前来求见。
嬴政心情刚刚好转,便让人带了他来到章台宫。
李信之前入宫时,宫中人人看他时眼中都带着羡慕、敬佩之色。
但是这一次入宫,众人都是侧着眼看他,仿佛他是什么怪物。
之前李信求见嬴政,谒者令笑逐颜开,一路小跑。
这一次李信冒雪求见,谒者令却面露难色,直言大王近日心情不佳,去禀报时双腿也似灌了铅。
这样鲜明的反差让李信再度跌入漩涡。
嬴政坐在上座,看着李信时,双目中包含了太多。
只是和李信想的不一样,嬴政对他有许多情绪,唯一没有的是失望。
“臣让大王失望了。”李信准备了千句万言,见到嬴政时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一句。
“错的是寡人,你自责什么呢?”嬴政现在心情极好,修养也跟着直线飙升。
“事发至今,寡人已经仔细想过了。是寡人求胜心切,罪不在你。”
李信却仍旧丧气,他垂着头,不敢抬头面对嬴政。
“大王莫要再宽慰臣了。臣知道此番犯下大罪,早该万死以谢罪。今日之所以敢厚颜无耻来见大王,是因为听家父说,太子举荐臣为前锋。臣无能,请大王收回成命。”
穿着白色深衣,心情还算不错的嬴政在听到李信的这番回答后,顿时眉头皱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思前想后,认为臣不该前去带兵。若再为前锋,恐怕会乱了太子计划。”
嬴政对待李信,就像是对待不成熟的弟弟一样,他也是经历了很多挫败、屈辱的人,非常明白李信这个时候的心情。
“总该告诉寡人理由吧?”
“臣对不起大王,更难以面对太子。太子曾经提出击败楚国的计划,可是在太子走后,臣自负可以用二十万打败楚国,随后招致失败,引得天下人嘲笑。臣无颜再为太子前锋。”
嬴政捏着铜案上的酒爵,他本来打算为李信的苦劳赐酒的。因为就像嬴政所说的那样,嬴政知道错是他自己的。
“你很在乎天下人的嘲笑吗?”
“臣无能。让大王蒙受耻笑。”
嬴政甩开酒爵,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酒水也是撒了一地。
“你回家好好反省吧。”
李信对着嬴政郑重地作揖,“唯。”
拖着沉重的步伐,李信来到了恒阳宫门口。
他双手攥成拳,面色沉凝,周围的宫人看到他这样,一个个都对他投去目光。
李信更加抬不起头来。
这时候,一阵嬉闹声音吸引了李信。
原来是一群小孩驾着羊车在宫道里横冲直撞,侍卫在侧想要上去制止,却又没敢。
李信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在太子门前如此放肆。’
第392章 初七(求打赏月票全订!)
一侧,接引李信的谒者令见状解释道。
“这是大王的三位少公子。为首的人是十八世子,左边那位是十九世子,右面那位是二十世子。”
李信一脸沧桑,初春的雪落在宫墙上,一股清新的气味弥漫在空中。
“只是太子被封君,难道还和公子们居住在一起吗?”
“君侯喜爱十八世子,带着十八世子一同住在恒阳宫。这几天过年,太子允许公子们可以自由出入恒阳宫。”
李信望着这些孩童,忍不住道,“太子倒是,一向想做什么就直接做了。”
宦侍听了只是摇头。
几人引着李信继续前进。只是胡亥三个小孩早就注意到了李信。
李信生得魁梧不凡,虽然脸上带着莫名的悲伤和忧愁,可是仍然英俊不凡。尤其是他居然在宫中佩剑行走,更是让这群小孩儿感到好奇。
于是胡亥等人撵着羊车来到了李信面前。
“你是谁啊?来这里做什么?”
“臣拜见十八公子,十九公子,二十公子。臣此来是为拜见恒阳君。”
“来见太子大哥啊。”三人嬉皮笑脸互相看着对方。
这三个小屁孩,唯恐有人不把他们三当回事。见这个李信长得人高马大的,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样子,便心生一计。
三人围起来,低头计划了些什么。
谒者令见状就知道他们又要调皮。
“几位公子,君侯急着见将军信,还请先行告退。”
“先行做什么?我们也可以为李将军带路。”胡亥笑道。
十九世子笑道,“就是。额们也行。”
谒者令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谁不知道十八世子是个混世魔王。
他一脸担心地望着李信。
李信又不是生下来就三十三岁,他小时候可是骗了他爷爷去马厩,然后把他老人家关了一天一夜才给放出来。
一看到这三小孩的笑容,李信就猜到他们三人是想要恶作剧。
可是这个时候的李信,他的心死了,纵使看出来有人要戏弄他,他竟然也无所谓。
毕竟经历这样的大败,而大王却不怪罪他,太子也觉得他可以再为前锋。这些事情反而让李信觉得,他的战败是多么荒唐,多么可笑,多么对不起大王,更难以面对太子。
此时李信觉得,活着也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劳驾了。”
胡亥三人见李信如此轻易的上套,一个个更是哈哈大笑。
他们还有模有样对彼此道,“十九,劳驾你给我驾车。”
“二十,劳驾你给我拉轭架。”
三人在廊道里哈哈大笑着。
谒者令见状,只能心里祝福李信,他自己则返回休息去了。
因为李信在宫中只是一时,这几个混世魔王在宫中却是久住啊。
这群小孩驾着马车给李信带路,越走越远,头也不回只管往永巷带。
等到李信被带到永巷,他们三个便驾着羊车快速跑走了。
就这样,到了下午的时候,李信才兜兜转转回来。
毕竟是昔日声名显赫的大将军李信,如今竟然被几个公子戏弄欺骗,跑去永巷那种罪奴聚集之地。
扶苏听说了这件事,还挺诧异。
打过仗就知道,做一个在沙场上数战数胜的大将军,其智谋和觉察能力绝对是第一流的。
尤其是李信这样的战将。
扶苏对这件事表示怀疑,他自然召问谒者令,“是不是你半路开小差啊?”
谒者令叹着气道,“下臣绝对不敢。”
“这样的事情传出去,让外人怎么想我。”这不是明摆着他欺负李信吗。
谒者令这才摇着头道,“将军信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将军信了。”
“什么意思?”